自从清末的落后挨打向全世界暴露了“中央帝国”的制度危机以来,无数志士仁人就走上了一条漫长的、可歌可泣的救亡图存与民族复兴之路。从历史的角度看,改革开放30年最大的贡献,一是根本性的和持续的制度创新,二是基于这种制度创新的人性解放和爆炸性、“恶补式”的经济增长。
全世界的关注焦点都在后者,即“中国只用30年几乎走了西方300年的经济发展和硬实力提升之路”,吃惊和赞叹源于此,批评与指责亦源于此。吃惊和赞叹,是因为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中国的发展奇迹是怎么造成的,这种规模与速度在人类历史上可以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批评与指责,除了因为心态失衡和自我保护所引发的中国给西方国家带来了所谓“就业威胁”、“产业威胁”、“市场威胁”等说法外,越来越集中而且容易形成广泛共识的,是中国包括其他新兴经济体如果重走西方发展的老路所必然导致的人类能源与环境危机。一个典型的说法是,地球承受不了第二个美国,当然就更承受不了整个人类都实现昨天的美国梦,都变成今天的美国生活方式。
这种批评与指责显然有些蛮不讲理。凭什么你该掠夺的掠夺了,该污染的污染了,该发展的发展了,轮到我们,连按照你们昨天的方式发展都不行?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人类的工业化、现代化、全球化进程一方面极大地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一方面也已经把这个原本十分美丽的星球、人类的唯一家园弄得伤痕累累、不堪重负,以至于40年前成立的罗马俱乐部早就发出警告:以西方为代表的主流发展模式已接近增长的极限,如无有效改变,人类的生产与生活方式将不可持续。
面对压力越来越大的气候危机和环境挑战,人类已表现出的最大智慧,就是国际气候缔约组织在多国间达成的“共同但是有区别的责任”这一重要共识和应对原则,即人类在一条船上,为了堵住船上越来越大的漏洞,避免沉船,大家既要齐心协力,又要因各自不同的条件、特点和能力而区别对待,在尽可能公平的前提下承担责任,走出危机。
始料未及的是,正当全球试图在应对气候变暖和环境危机方面形成更大共识、付出更多努力之际,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爆发了。远忧近虑、天塌地陷的威胁同时降临,人类是真的大难临头了呢,还是新世纪的巨大机遇只是在以我们不太习惯的方式剧烈地敲门?我的结论是后者。
如果没有气候变暖和环境危机,人类就不会意识到大家坐的是一条船、顶的是一片天;如果没有金融海啸和经济危机,美国就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走了多么远,世界就不知道团结与合作有多重要,狭隘自私、机会主义、单边主义有多危险。
事实上,人类从来就不缺乏远见,悲剧在于有远见的人总是说了不算,就像美国人民在八年前宁可选择偏执任性的小布什,也不选择洞悉未来的戈尔一样。人类也未必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悲剧在于,很少有人有机会让人类、让世界都去选择正确的事情,走上正确的道路。
这一次,当共同的危机、风险和挑战使人类不得不认真对待的时候,持续百余年领风气之先的美国人似乎再次率先发现了希望之光。
索罗斯说,过去25年,世界经济的引擎是消费;现在,世界需要新的引擎,这个新的引擎就是绿色投资、绿色经济。
奥巴马说,当他上任之后,哪个州长能够推动新能源发展,他们就会成为白宫的合作伙伴;哪个企业投资清洁能源,他们就会成为华盛顿的联盟者;哪个国家愿意加入到应对气候变化的危机中来,他们就将成为美国的同盟。
戈尔说,在可再生能源和真正清洁的无碳能源上的革命性技术创新是解决当今世界主要难题的金钥匙。就像肯尼迪总统曾经用十年时间把美国人送上月球,为人类迈出了一大步一样,今天美国必须先行一步,通过在未来十年内100%实现无碳发电,让美国再为人类迈进一大步。
“再为人类迈进一大步”,今天不应该仅仅是美国人的梦想。如果说美国曾经领跑人类百年的话,那么,中国曾经领跑人类何止千年?既然我们已经从自己的制度禁锢中破茧而出,痛定思痛后通过30年的高速发展终于与先发国家踏上了同一条起跑线,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在新一轮竞赛中甘居人后呢?
展望未来30年,我们固然有无数的困难和挑战、许多的责任和梦想,而最大的困难和挑战、最光荣的责任和梦想,显然是在人类文明演进的关键时刻,复兴的中国能否再度引领潮流,真正走到队伍的前面。为此,我们应该感谢气候变暖,感谢金融危机,感谢小布什和戈尔们用不同方式给我们提供的机会、目标和动力。
毫无疑问,现在是开始行动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