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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美文]向天真女孩投降(冷眼看客热火网络小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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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9-04
向天真女孩投降


前记:我是因一部同名电视连续剧而喜欢上这部小说的,喜欢在文字中听波兰女作曲家芭达捷夫斯卡的《少女的祈祷》,喜欢在他的文字中阅读《基督山伯爵》,喜欢听文中的他去叙述这个动听的故事。文章虽然有很多欠缺的地方,我当然不会以一个专家的方式来对待他的文章,只因我看重的文章重叙述的那个人,一个为自己爱而努力拼搏的人!
(1)
  三个吊儿郎当半大不大的小子走进大学教室,大声在寂静无声的教室里吆喝起来,打断众多上晚自习的大学生安静的心绪,在几十双诧异目光注视下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大大的字——“找姚兰”。
  他们用轻视的眼神看着讲台下那些稚嫩淳朴的学生,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有那么一种得意和轻狂,丝毫没有站在高台上的别扭和尴尬。
  他们来回扫视着台下的学生,专在女生的脸上扫过,看谁会回应他们的问询。但他们失望了,当发现在此教室没有找到要找的目标后,他们拍拍屁股出了门,接着进了另一个教室。
  在莘莘(shēnshēn)学子眼里这三个无疑是社会的地痞混混,在这所大学里,经常能见到这样的半大小子在校园里游荡,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混混中间有本校的子弟,也有校外的社会上的黑道青年。甚至还有有一些是附近中学的学生。对这些人的怪异行为大学生们基本都是熟视无睹。
  三个混混从一个教室转到另一个教室,把整个教学楼上上下下转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于是他们在楼下空地的一棵大树下商量起来。
  “看来这不是法!”一个黑皮小子说。
  “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另一个披头长发的小子瞪眼问。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实在不行来这,我们在楼下喊,不信那丫头就能坐得住。”黑皮小子说。
  “喊什么?”
  “要喊就来点邪的。就喊‘姚兰你老爸死了,你家让你回家奔丧’,我不信她不下来。”
  “这主意好!” 披头长发的小子握了握拳,“就这么来!我还不信她丫能坐的住。”
  主意一定,三个小子轮流站在楼下扯起嗓门喊了起来,首先是黑皮喊。
  “姚——兰,你老爸死了!你家让你回家奔丧!’
  “姚——兰,你老爸死了!你家让你回家奔丧!’
  黑皮才喊了三声,就把楼下的看门老头招了来。
  “喊什么哪?我说你几个小子有病啊!”老头大声吆喝着提了个木棒奔了过来。
  “谁有病?” 披头小子大声把奔过来的老头当头一呵,那声音狠的厉害,着实把老头吓了一跳。
  “我就说你们呢!”老头站在十几米开外提着棒子指着他们壮胆骂道。
  “我说你老头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找死啊!”披头从怀里掏出一把菜刀指着老头大骂,“我警告你,我数三声你给我回屋去歇菜,否则老子把你的半杈子骨头劈了,信不?”
  老头一见这阵式知道遇到学校里的黑风三煞,于是没再言语,只是长叹了口气,嘟囔着回去了。
  老头走后,黑皮又喊起来,接着冬瓜喊,冬瓜又喊了几十声依然没见动静。披头心一狠把冬瓜往后一拉,他亲自上阵喊:“姚——兰,你实话告诉你,给你五分钟,你要是不下来,我立马把你家抄了,劈了你老妈!”
  披头直直又喊了十几声,突然一个穿花点连衣裙的圆脸胖呼呼的女孩在两个高大男孩的陪同下走出了教学楼大门。
  他们走到披头三人很远的地方几站住,然后女孩怯声声地说:“我是姚兰,你们是找我吗?”
  披头和黑皮、冬瓜相互看了看,看着女孩直发愣,披头摇了摇头才憋出了一句:“你是姚军的妹妹?”
  “是,我是姚军的妹妹。”女孩胆怯地点点头。
  披头转过脸去,咬着牙对黑皮和冬瓜恨恨地说:“姚军这小子把我骗了。他妹就这吊样,还大美人,我算是上这小子的当了。”说完披头向女孩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话要给你说。”
  “什么话?就这样说吧!”女孩没挪动地方。
  “你别怕!我没打算怎样你。你过来我慢慢给你说。”
  “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我还要回去上自习呢。”
  “我告诉你你别怕!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我们找你是想告诉你个事,是你哥带的话。”
  “我哥?你们是我哥什么人?”
  “我们是你哥的朋友,你哥在号子里的时候让我捎话给你,是关于你哥的大事。你倒是听不听?”
  女孩左右看看身边的两位保镖,她的两个男同学也不知道如何决断。
  “告诉你别怕你就别怕,我们今天找你压根没想整你。就你丫长的这水平我们三兄弟没兴趣。我说你是不是不想听,你要是不听我们可就走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女孩犹豫了片刻,最后怯生生地慢慢走了过来。
  披头对黑皮吩咐倒,“你过去把那两小子赶远点,我和这胖丫头说话不想让那两小子听见。”
  于是黑皮走了过去,老远就大声喊:“你两小子滚远点,听见没有?”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学生在一个瘦几马竿的小子呵斥声中乖乖向后退了二三十米,站在一棵树下远远地看着这边的情形。
  披头又再三催促了几声才最终把姚兰叫到身边。
  “我给你说,我可告诉你,我现在在这里说的话你可别回去给你爹妈说,尤其别给你两个大哥说。你三哥说了,你们家他就相信你。你听见没有?”
  姚兰点点头。
  “说实在的,你三哥对我不错,在号子里很关照我。我出来的时候答应了他一件事,决定要帮他一把。说实在的,你三哥挺可怜的。”
  姚兰沉默不语,静静地听。
  “我问你,你三哥是不是和你不是亲的?”
  “是亲的!”
  “那就是你爹妈不是亲的。”
  “我爹妈都是亲的。”
  “那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你三哥的事他们不管?”
  姚兰沉默不语。
  “如果你父母都是亲的,我觉得你们家就对你三哥太不公平了。”
  姚兰依然沉默不语。
  “说实在的,我这人最恨爹妈不教,父母不管。你三哥到这地步和你父母有很大关系。你说是不是?”披头点着姚兰的鼻子问。姚兰还是不说话。
  “我说你听没听见?你聋子?你父母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管他的事?”
  “不是!”姚兰低头回了一句。
  “不是?那是什么,你父母为何从来没到号子里看过他?”
  “不想!”
  “你两个哥不去看我还能理解,你父母也这么狠心真让人心寒啊!”
  “那是他自找的。”
  “自找?哎我说你这当妹妹的,就你这样还是他亲妹妹?你知道在号子里你哥把你说的跟花一样,让我出来一定来找你,把重要事情托付给你。这是多大的信任,你好好想想,你三哥连你父母都不信任,就信你,你还这样说他。”
  姚兰把眼睛白了白,没有说话。
  “我可给你说,你哥的小命可在你手上了。你要是不帮他,他这辈子可就算毁了。现在号子里有人准备要咬他,让他背杀人重罪。你要是也像你父母这么冷漠,你哥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姚兰抬起头,用置疑恐惧的目光看着披头,“怎么会?他不是犯的伤害罪么?”
  “伤害罪?你以为你三哥是干什么的,你三哥犯多大案子你不知道?也对,他犯事是伤害罪,可你知道现在局子里在查你哥的什么吗?在查你哥的杀人罪。”
  “怎么会?我三哥怎么会杀人!”
  “我也纳闷!但有人要咬他,那伙人都串通好了,就等着给你三哥上套。你三哥要是没人替他跑,我看这套就上定了。”
  “那,那,我能做什么?”姚兰此时真急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你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给你带话来的。只是给你提个醒,你不是上大学了吗?脑子肯定好使,要是没辙就找你那些老师,知识分子,教授什么的,看能不能给你出个主意。”
  “这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我爸妈!”
  “哎!我可提醒你,你三哥说了,他就是枪打了也不愿靠你父母和两个混蛋哥哥。他们可把他心伤透了。”
  “是我三哥把他们心伤透了。”
  “这我不管,总之你哥说要你帮,你就亲自去跑,要是帮不了就算他倒霉。他也不怨谁。”
  “我谁都不认识,怎么帮他?”
  “这是你的事,我把话带到,我的事算是完了,对你三哥许的诺我也算是尽了。至于你怎么办我管不了。走!”披头对身边的两个伙计说,“我们撤!喝啤酒去!”
  
  姚兰是个朴素极了的姑娘,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映衬着未见成熟的圆脸蛋,在那稚嫩的脸蛋上有一双黑黑细长的眼睛,那眼睛只要在不生气的时候就向上弯成一个弧度,总给人笑眯眯的感觉。虽然她脸蛋幼稚,但她身体却发育丰满、曲线分明,个子不低,就是胖了。她身上一条碎花圆点拖到脚踝的连衣裙几乎把她奶油色的皮肤全部包裹起来。在诺大的阶梯教室里密密麻麻的上自习课的学生中间她的长相和打扮无疑是那种不引人注目的女孩。
  教室里很闷热,夏日的夜晚几乎没有一丝凉风。姚兰回到教室后头很疼,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三哥的影子不断浮现在她面前,那让她既爱又恨的影子。那些与三哥在一起的日子又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那因为她而被打的青紫的脸孔,以及后来骄傲得意的笑容都是那么让她心酸不已。在她幼年的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是三哥为她和四个小子大打出手,最后打的破衣烂衫、满脸是血回家。而那次三哥回家后却又被老爸暴打一顿。
  三哥是家里唯一一个叛逆少年,姚兰的两个哥哥以及姚兰自己都是学习优秀,品学兼优的孩子,从来不给父母惹麻烦,唯有三哥和他们不同,从小就特叛逆。三哥是她哥哥们中唯一被父亲暴打过的孩子。父亲对他们的严格教育和独断式培养造就了她和她的大哥、二哥的体制化性格。在四个孩子中唯有三哥是敢于和父亲顶撞的,对父亲犯尊妄上,在上中学时三哥结交了一帮社会混混,最终导致后来犯事进监的结果。
  三哥这次进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是第三次,前两次姚兰的父母都托关系把他弄了出来,没想到没过多久又被抓了进去。这次姚兰父母打定主意不再管他,要让他好好吃吃苦,接受一下教训。
  
  她从回到教室后一个字再也看不进了,满脑子都是三哥的事,她翻来倒去想解救三哥的办法,但对她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天大的无法完成的任务。
  去找爸爸!她最后打定了主意,尽管三哥和家人那么对立,但这个时候家人是不会不管的,她了解爸爸。于是,她飞快地收拾了书包,离开教室回家去了。
  
  父亲在客厅里看书。姚兰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像贼一样轻轻推开门,向里面张望了张望,然后溜进书房。
  “你又想偷什么?”父亲头没回就问。
  “你又发现啦!”姚兰丧气地说。
  “就你那点小把戏,你爸早领教过无数次了。”
  “那你不会装装样子别把我戳穿!”
  父亲转过头,笑了起来,“好!下次一定让你得逞。”
  女儿一屁股坐在父亲腿上,揽住父亲的脖子,在父亲的左右脸蛋上各亲了一口。
  “又有什么事要求我的。说,什么事?”
  “不能说!”
  “什么事不能给你老爸说?”
  “是关于——,怎么说呢!不好说。”
  “你找男朋友啦?”
  “说什么——”
  “那是什么?”
  “我说了你别生气。”
  “什么?你老爸不生气。”
  “好!你说的。是我三哥的事。”
  “那小子——,他怎么了?”
  “有人要害他。”
  “害他?我看他害人还差不多。”
  “真的!”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害他?”
  “三哥今天托人带了个口信给我。”
  “带了口信?怎么回事?”
  姚兰把当晚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只把披头三兄弟在楼下乱喊的情节略了过去,重点讲了谈话的过程。
  父亲沉思了片刻,感觉很有必要认真对待。尽管他此时挺恨自己最小的儿子不成器,但在个性命攸关的时刻,舔犊之爱让他必须面对自己孩子可能遭遇的严重事态。
  “叫他来!我想见见那个叫披头的。”父亲站起来恨恨地说,随即从桌上烟盒里抽出支烟点燃。
  
  姚兰找披头费了很大的劲,她拐弯抹角多方打听才知道披头真名叫王谦,是大学城外东方钢厂的职工子弟。钢厂破产以后,整个厂区就一直闲置,年轻有本事的职工都作鸟兽散,各奔活路去了,只有一些年老力衰的老人还在厂区游荡,另外还就有一些家教不严或者就像披头这种父母离异的孩子像自由的鸟一样在无人看管的破败世界里游荡。
  姚兰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拐进一个篮球场,在破旧的球场边,她看到几个十八、九岁的野小子在抢一个破篮球。她想过去问问路,但看那些小子玩兴正酣,似乎不好打搅,于是她踌躇顾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一个声音从远处一侧的墙角传来,一个男孩身子斜靠在墙上吊着眼睛看着她喊:“找谁?”
  姚兰顺着喊声望过去,她被男孩火辣辣的目光所惊惧。她鼓起勇气应答了一声:“我找王谦!”
  “王谦?哪个王谦?这里没有叫王谦的。王爷你要不要?”男孩不怀好意地说。
  “王谦,就是——,就是那个叫披头的大哥。”姚兰急急地说。
  “找披头就找披头,什么王谦,我还不知道披头叫王谦。”角落里的男孩态度收敛了一些。“你找他什么事?”
  “我爸找他有事!”
  “你爸?你爸是谁啊?”
  “我爸是省军区的。”
  “哦——!”男孩惊讶地后仰了一下身子,脸上露出疑惑、不安的神情。半天他才问了句:“你说的是真话?”
  “是啊!我不骗人的。”
  “那你爸找披头干嘛?他犯什么事了?”
  “他没犯事,是我三哥的事。我父亲想找他。”
  “那你等等,我去叫他。”男孩说完一溜烟跑了。
  
  一会,男孩跑了回来。
  “披头让你去!跟我来!”男孩向姚兰招招手
  姚兰跟在男孩屁股后面高高低低左拐右拐走了一阵,才在一处大厂房的门口站住。男孩推开一扇小门钻进去,姚兰也随后进去了。立刻,她感觉到一丝丝凉爽,眼睛黑蒙蒙一片,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她站立了片刻,才感觉有些适应了。
  “在这边!”男孩在远处一角朝她喊。“过来!”
  姚兰小心翼翼地穿过厂房里巨大的机器和散落在地上发绣的的金属物件,她生怕被滑倒。姚兰环顾四周,斑驳的墙壁和发黑发暗的顶棚以及拉的到处都是的电线构成神秘幽暗的气氛。
  姚兰胆战心惊地走到男孩招呼他的角落,在角落边,有一扇小门。男孩把门推开。
  “披头在里面等你。”男孩恭敬地说。
  姚兰走进门去,发现里面乌烟瘴气,一股刺鼻的烟草味让她窒息。她被呛了几口,连连咳嗽,她使劲拍拍胸脯才算平静下来。绕过一堆纸箱,她看到在房间最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吊灯,灯吊得很低,有四个人围在灯下在玩麻将。在墙角有一张床,床上七扭八歪地堆着可以称为被子的东西,在床头边有一个小桌,上面放了台电视。离小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书架,上面堆积了一堆老旧杂志以及堆放在书架旁的一堆空啤酒瓶子。
  姚兰远远地站住,看着打牌的人不支声。她看见披头面对着她,但却根本不抬头看她。就像她不存在一样。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不知谁胡了牌,打牌人都把手中的牌都推倒了,这样,披头才把头抬起来。
  “找我干嘛?”披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姚兰懒洋洋地问。
  “我——,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没看我在忙吗?”
  姚兰不支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求你个事。”披头冷冷地对姚兰说。
  “什么?”
  “你带钱没有?”
  “干嘛?”姚兰警惕地问。
  “我今天手头不顺,想问你借点钱。”
  “你要多少?”
  “你手头有多少?”
  “我就这点!”姚兰怯生生地从背包里掏出钱包,把钱掏出来摊开给披头看。
  “你也真是穷鬼!全给我吧。”披头朝姚兰招招手,让她把钱送过来。
  姚兰慢腾腾地走过去,把钱递给披头。她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
  “放心吧!我等会赚回来还你。不就两百块钱嘛,我看还没两百,最多一百八。好了,等会还你两百。”
  “钱我不要了,你给我留两块钱车费就行了。”
  披头眼睛瞪了起来,惹得周围三个牌友笑了。
  “我说你是真不明白事还是怎么的?你以为我蒙你钱是不是?”披头恶声恶语地说,“我披头说还钱给你就还钱给你。你,先一边坐一会,等我打完这圈再和你谈事。”
  姚兰在角落里找了个纸箱坐下来,默默地等待披头完事。在这时,姚兰才仔仔细细打量起披头来。
  这是个长相挺挺英武的小伙子,浓厚的眉毛,挺直的鼻梁,线条分明的嘴唇,黑色长发悬垂在脸颊旁,嘴上叼了根香烟,眼睛因为烟雾的刺激时常眯缝着,从姚兰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披头的脸部的半个侧影,但那侧影由于叼烟造成的嘴唇歪斜而使左半个脸部也歪斜着。不知道是烟熏还是没洗脸的缘故在灯光下他的皮肤蜡黄,身上的一件宽大的白色圆领汗衫看上去黑糊糊满是斑斑汗迹。姚兰一边看披头一边心里寻思对面这个混混。他到底靠什么生活?对他每天就这样打发时间她感觉不可理喻。在她心中那些美好、光明灿烂的事物似乎与这群人丝毫不沾边。看披头也就二十三、四岁,这个年龄比她也大不了多少,但生活似乎给予披头这种人的东西更让姚兰感觉到震撼和惊讶,酗酒、抽烟、打牌、打架,甚至偷窃、抢劫,也许还有强奸,她简直都不敢想下去。此时,她突然有了一种恐惧感。披头不会打我的主意吧,她恐惧地想。我一个人孤零零地闯到这里,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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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姚兰足足等了一个钟头才等到披头完事,看披头的脸色就知道他输了个干净。
  “不玩了!”披头把牌推倒在桌子上,然后揪住一个牌友说:“你今天赚了,借我两百!”
  “不借!你小子没钱还。”牌友把他抓衣服的手扭开。
  “真不借?”
  “牌桌规矩你不懂啊,你这样以后我们怎么玩?”
  “那好!你们走吧。”披头丧气地朝三个牌友摆摆手,颓然靠在椅子后背上。
  牌友走后,房间里只剩披头和姚兰两个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姚兰感觉披头的样子很是可怕。那像死人一样的肤色,没有良好睡眠而倦意稀松的眼睛,长长的垂落在脸颊上遮住半个脸的黑发,以及像鸡爪一样瘦骨嶙峋的长长的手指都让人联想到病态、发狂的疯子。
  姚兰默默地看着披头,她等披头说话。披头垂头丧气两手放在桌子上发愣,他呆呆地坐着,直直过了五、六分钟,才终于打破了沉默。
  “抱歉!”披头声音此时异常柔弱,“我把你的钱也输了。”披头眼睛盯着墙角,不敢看姚兰。“只不过我会还你的。要不这——”披头指了指电视,“你等会把这拿走。”
  “没关系!你不用还我。”姚兰低声说。
  “要还的,我说话算数。”披头语气坚定地说。
  姚兰没再支声。
  “说吧,找我什么事?”披头昂起下颌,恢复了以往的傲慢。
  “我父亲找你,想了解我三哥的事!”姚兰低下头嗓音低低地说。
  披头听完两眼直直地看着姚兰,足足有十几秒钟,然后说:“我说你小丫头是不是有病?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给你父母说吗?你怎么没一点信用。”
  姚兰不去反驳,她知道自己违背了承诺,另一方面她根本就不想和对面这个气势汹汹的男孩争辩,她觉得和这样的男孩解释那时白浪费时间。
  披头见姚兰不说话,另外他的火也发的差不多了,心情也平静了下来。于是问:“你老爸找我什么事?”
  “他想了解我三哥的情况。”
  “你老爸是想帮你三哥了?”
  姚兰点点头。
  “哦——”披头偏头想了想,“你老爸要是出马你三哥应该没什么事了。看来你老爸还是不错,你三哥有你这样的老爸真是他的福气,看来人和人不能比。好吧!是现在去,还是约个时间。”
  “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姚兰问。
  “我——”披头看看顶棚,笑了起来,“我天天有时间,我时间大把。”
  “那你明天下午三点到我家了来。”
  “你家我没去过,听你哥说你家住军区大院。好像像我这种人进不去。”披头自嘲地说。
  “没关系,我到时候在大门口等你,我带你进去。”
  “那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那我走了啊!”姚兰站起身对披头道别。
  “等等,我送你出去。”披头站起来。
  “不用!”
  “不用什么?钢厂到处都是像我这样的,像你这种学生妹不被抢才怪。”
  “不会,我来的时候就没出事。”
  “那是你运气!告诉你,刚才给我递口信的那小子就准备对你动手,幸亏你抱了我的大名。”
  “哦——”
  披头陪姚兰出了厂房,然后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披头让姚兰等等,他走到球场边,拽住一个小子,从那男孩裤子口袋里搜出了几个硬币。
  “给你,坐车够不够?”披头把手头的三个一块的硬币递给姚兰。
  “够了。”姚兰说着接过硬币。
  披头把姚兰一直送到大门口,指着车站说:“那是车站。好了!你现在安全了。”然后用叮嘱的口气说,“记住,以后别到这来,这里乱得很。”
  “知道了。”姚兰点点头。
  
  第二天整个上午,披头都在床上睡觉。每到早晨的时候,他脑子总是处于一种半醒半睡之中。脑海里时常出现他幼小时的生活场景,和父母在一起的欢乐的日子。他至今不明白感情甚笃的父母为何要离婚,以及为何他成为一个弃儿而得不到亲人的呵护。如果不是离婚也许爸爸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人世,也许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放纵和毫无希望。
  在很多时候,披头一个人坐在床上默默地流泪,为自己苦命的父亲,为毫无音讯的母亲,以及自己的厄运而痛苦难过。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他妈的运气,我没有别人的好运气,没有一个好家庭,没有好父母来给我一丝希望,他恨恨地想。他恨那些日子过的好的人,恨每天衣着光鲜,傲慢得意的社会宠儿。自从他十岁离开母亲,十二岁失去父亲开始,他的生活就与厄运相伴,他从此失去了童年幸福和少年欢乐,逃学、打架成了他生活中每天经历的事情,他的爷爷奶奶丝毫不能阻止他向往自由的天空和野性的召唤。就这样,他在流血和拼杀中成长起来,在阴暗、晦涩的角落里积聚着仇恨和愤怒,在街头和欢场中增长着对社会和人性的深刻认识,在多次的暴力行为中强壮着体格和胆识,除了他的目光越来越阴郁冷酷,越来越锐利之外,他对整个人生和社会的恶感却不见半点好转。
  随着年龄一天天增长,披头越来越迷茫,对生活和生命的迷茫。他的头发越留越长,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人的目光,他有一双艺术家修长秀丽的双手,但这双手却时常握着菜刀、铁棒四处拼杀,他手臂和后背伤痕累累,头上也被人用砖头砸开花过多次。他虽然没有健壮的体格,看起来挺瘦,但却满身是肌肉,他打架即狠又准,逐渐在钢厂这块地头叫响了名气。
  中午的时候,披头从床上爬起来,拿了毛巾走到厂房里一个角落的水龙头边,拧开水龙头把毛巾打湿,他用水冲冲了头,然后他洗了脸,用拧干的毛巾把脸擦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坐在水龙头边的一块钢锭上,猛猛地吸了几口,感觉自己舒服了一些。他想了想今天该到哪里去吃饭,钢厂外的小食街上有六七家是他收保护费的,每天他也在这几家轮流转着吃白饭。
  他回到自己的黑房子里,从床头拽了条裤子穿上,然后套了件体恤衫。他用梳子把自己长长的被水打湿的头发梳理顺了后出门去厂区外的小吃街去。
  在小吃街他进了一家面馆,老板见了他非常恭敬,这家面馆是受披头保护的,老板每月要给他三百元保护费。另外,他也会时不时来这里吃上几顿。在披头的保护下,左邻右舍就不会有与面馆相似的馆子再开,另外也没有街上的地痞流氓来找老板的麻烦,从效益这方面讲,老板还是挺划算的。有时候,披头也去为老板收账,有些单位的食客拖欠饭款事情也基本能被披头摆平。披头要的账一般与老板二八分成,披头拿二,老板拿八。这样,披头算是有那么一点收入能维持自己的日常开支。
  披头要了碗面,扒拉了几口很快吃完,然后要了碗面汤,吃饱喝足。他把老板叫了过来。
  “我想把这个月的钱提前收了,我有件急事需要办,不知能不能行?”披头态度和蔼用商量的口气说。
  “没问题!”老板拍拍他的肩膀,“你我还讲什么客气。你现在就要?”
  “是!现在就要。”
  “那你等等。”老板走到收款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三张百元钞票,随即递给披头,“这是这个月的。你要是不够用我再给你拿些!”
  “不用!够了。”披头点点头,面色平静地说。他把钱随手装在体恤衫的口袋里,然后就出了门。
  披头找了家录象厅,看了两个小时录象,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出门在街口打了辆的士。
  “去军区家属院。”他对的士司机说。
  
  姚兰早早就在门口等披头来。她大院门口一家冷饮店里吃了足足三大杯冰激凌才看到披头从的士上下来,于是她急急付了账跑出了店门。
  “我在这!”她朝在大院门口东张西望的披头喊。
  披头看到姚兰穿过马路朝他跑过来,于是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向姚兰打了个响指,随即用食指点了一下姚兰,算是给姚兰打了招呼。
  “我父亲去军区开会,要四点才能到。”姚兰气喘吁吁地说。
  “那怎么办?我不能在这大太阳下等你老爸一小时。”
  “不用。你在我家等他,家里有空调,一点也不热。”
  “哦!那好,如果能再给我烟抽就更好了。”
  “我老爸有,我等会给你偷来。”姚兰说着就带披头走向大院的大门,她向门前的警卫打了个招呼就被允许通过了。
  
  披头头一回进这个警卫森严的大院。姚兰领着他沿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穿过一片松树林,来到一栋四层楼前,楼从外表看已经有些年代了,楼的外墙壁上爬满青藤,在阳光的照射下青藤叶子在闪烁绿油油的光彩。披头走进去发现楼里的走道很朴素、干净,凉意阵阵。
  姚兰带披头上了三楼,姚兰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披头从姚兰的肩头望过去,看见房间里朴实,丝毫没有奢华。走进房间后,披头感觉房间很大,尤其是客厅,足足有五、六十个平米。
  “你这是几室的房子?”披头问。
  “是四房一厅的。”姚兰请披头坐下,一边跑到冰箱边,打开冰箱给披头拿饮料。
  披头并没有坐,而是在房间四处张望。
  “你家够阔气的哦。”披头感叹道。
  “我家不算什么,大院里很多家比我家阔气。”姚兰在杯子里加了冰块,然后把果汁倒进杯子里,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你老爸是什么级别的干部?”
  “这不我能告诉你!”姚兰笑着说。
  “是军事秘密?”披头问。
  “不是!我父亲不让我们乱说。”
  “不说拉倒!我没心思打听你家的破事。”披头转悠了一圈后回客厅,坐在到沙发上。“我想抽烟!”他对姚兰说。
  “你等等哦。我去看看我老爸的烟还在不在。”姚兰做了个怪象,然后推开书房的门钻进去,披头听见书房里姚兰翻腾东西的声音,过了一阵,姚兰拿了包香烟出来。
  “你看这烟行不行?”
  “什么烟?我看看!”披头从姚兰手里接过香烟,立刻就两眼放光。“我说你丫行啊!你把你老爸的中华烟拿出来啦。”
  “这烟好吗?”
  “好!当然好了,六、七十元一包。”披头把烟打开,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副陶醉的神情。
  “啊!这么贵啊!”姚兰惊讶道。
  “得!算我没白来。”披头立刻抽出一只,掏出打火机点燃,然后把二郎腿翘起来,神情悠然自得,似乎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你要是喜欢就把整盒都拿走算了。”姚兰见披头那么钟爱地把玩手中的香烟于是说。
  “你说真话?”
  “当然!”
  “你不怕你老爸生气?”
  “我不让我老爸知道。”
  “哦!既然如此,我就收了。”披头把烟装进裤子口袋,然后他突然想起上次借钱的事。
  “对了!上次借你的钱我带来了。”说着披头从体恤衫口袋里掏出钞票,点出两张放在茶几上。
  姚兰脸红了,她说:“我说了不要了,你拿回去吧。”
  “玩去——”披头轻蔑地回了一口,“我可从来不沾女人的便宜。”
  “那我还你二十。”
  “不用!我说了还你两百。”
  “那我也要还你。”姚兰说着跑回自己的房间,一会拿出二十元,递给披头。
  “哎——,我说你这丫头挺叫真。也好,我真缺钱用,不拿白不拿。”说着把二十元钱收进口袋。
  
  披头在舒展地抽烟喝饮料的当口,发现了角落里的钢琴。
  “那边那个黑家伙是钢琴吧!”披头指着放在角落里的钢琴问。
  “是!”
  “谁弹?”
  “我!”
  “你——”披头笑起来,“你会?别逗了。”
  “骗你干嘛?”
  “不信!”
  “那我弹给你看!”姚兰说完走到钢琴边,掀起琴盖。“你想听什么?”
  “我哪知道你会弹什么。随便弹,爱弹什么弹什么,最好来个猛的。”
  “猛的不会弹,给你弹‘少女的祈祷’吧!”
  “好,爱怎么祈祷怎么祈祷,好听就行。”
  姚兰屏住呼吸,然后沉静了一下心情。手指轻轻按了下去,立刻如幽谷溪流般动听美妙的琴声从姚兰的指间发出,充斥整个房间,舒缓轻柔的音符阵阵跳动在空气中,如清风吹拂大地,又如夜晚的星辰闪烁点点星光,那不断推进和婉转的节奏,如火焰跳动,如大海的碧波,如流动的沙丘,如羊群奔跑在绿色的原野上,如鸟儿在幽静的森林里歌唱。至纯至真的幻想带着飘飞的思绪和无尽的相思与向往,冲破圈锁自由的牢笼,冲上云霄,展翅高飞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上,毫无世俗的杂念和斑点,只有天真和纯洁,只有质朴和阳光,在那圣洁的涌动之中,天空似乎越来越明亮,所有的黑暗都消失在那灿烂的光芒之中。
  披头傻了,他被震撼了,他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在姚兰循环往复的弹奏中,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他那从来不曾有过的感受,是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飘送过来,从一个天真少女的手指间中传递出来,像是送来一镞镞利箭,汹涌澎湃地穿透他的胸膛。他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少女起伏舒缓弹奏琴键的姿态,他被音乐,被纯朴少女舞动的身姿所惊惧,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令他无法置信的场景,那个在他眼里毫不起眼的女孩所散发的美丽圣洁的气息让他窒息。他在那一刻对女孩的看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她充满无比的敬佩和崇拜。
  姚兰弹完了,她转过身,惊讶地发现对面的男孩眼眶中充满了泪水,光彩熠熠,脸堂透出平静和微笑,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像是傻了一样。
  “你怎么了?”姚兰好奇地问。
  “没什么——”披头被姚兰唤醒。他难为情地摇摇头,对自己失态感到不好意思。“你弹的真好!让我想起往事。”
  “往事?是什么?”
  “我想起我的童年。”
  “哦!”姚兰点点头,“是不是让你想起伤心事?”
  “不,你的琴声让我想起我童年那些好日子。”
  “你童年过的很幸福?”
  “是啊!很幸福。”披头喃喃地说。
  “那你——,怎么现在会——”姚兰犹犹豫豫地问。
  “你是想问我现在为什么会混的这么惨是吧!”披头突然恢复和以往的冷冷的神情,“实话告诉你,我没有你这么个好爸爸。”
  “好爸爸——,你爸爸对你不好吗?”
  “好!我爸很疼我,但你要知道,仅有爱是不够的。还要这个——”披头用手指搓了搓,表示钞票的意思。
  “那你母亲呢?”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瞎打听会让你招祸的。”
  “谁是小孩子!你比我大不了多少。”
  “切!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学生蛋蛋除了学了些没用的知识还能干什么。我最看不起你们这些没吃过苦还自以为了不起大学生了,你们其实对社会狗屁不懂。”
  “那你可说错了!”姚兰回敬对面男孩挑衅的语言,“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吃过苦?你以为考大学容易吗?你有过寒窗苦读的滋味吗?我们中的很多人虽然没有你那么早接触社会,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有我们自己看待社会的方式和方法。再说我们也经常参加社会活动。”
  “我不想和你争!”披头傲慢地说,“和你这种大学生争没意思。你们所接触的社会都是好好好的东西。可你知道吗?江湖险恶,像你这样的学生十有八九被骗子卖了还自以为在给社会做贡献呢。”
  “骗我?”姚兰轻蔑地斜眼看着披头,“我就不信骗子能骗我。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我看你和傻子差不多。”
  “你——”姚兰满脸温怒地看着披头。“顿时没话了。”
  “算了,我也不贬低你了。看你给我弹琴的份上,我向你道歉。你还是把书念好吧,虽然我披头看不起大学生,但我还是挺羡慕你们的。你们是社会的栋梁,国家的发达就看你们的了。”
  姚兰见披头向自己认错,也恢复了平静。她说:“我觉得你——,怎么说呢,其实你人并不坏,心眼挺好的。干嘛要学坏?”
  “你说什么?”披头脸色沉了下来,“什么叫好?什么叫坏?你以为我这样就是坏?告诉你,你听好了,我披头就做不了好人,在我眼里,你们的好我根本就没当回事。别给我上德育课,中学老师上的多了,我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不是给你上课!”
  “那你是什么?我可告诉你,我压根就没想做好人,我就这烂命。我也没你头脑那么聪明,这个社会有你这样的好人,也就要有我这样的坏人,否则怎么显得你们好呢?”
  “我觉得你并不苯,其实你挺聪明的,你说话条例清晰。尽管你说的道理不对,但却有自己的思想,我觉得你该重新评估自己的价值。”
  “我还有价值吗?我想我活不过三十岁。我的人生早在我爹妈抛弃我之后就注定了。”
  “我知道你小时候命没我好,但你要知道每个人虽然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但却能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姚兰激动地说。
  “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披头用讥笑的口吻冲着天花板说,“我还能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我有的选择吗?当然,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好家庭,好爸爸,我可能会比你还优秀。”
  “我有很多同学是从农村来的。他们家庭很苦,但却积极向上,学习很好,很有追求。”
  “对!我知道。大学里是有很多是从农村来的,我也知道他们家庭条件不好。但又怎么样?至少他们父母双全吧。可我呢?我是个孤儿,我以前还有爷爷奶奶,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自己,我没有一个亲人。”
  “这样——”姚兰长出了口气,她眼睛开始湿润了。感觉到对面桀骜不驯的男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悲苦的气息,她开始真正同情起这个命运凄惨的异性。
  “对不起!”姚兰用温柔歉意的语调说,“我不知道你的亲人都不在了。”
  “没关系!我早已经无所谓了,麻木了。说实在的,我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其实,我很久没流眼泪了,刚才你的的琴声让我破了戒,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被什么感动了。”
  “我看到你的眼眶湿了。我很惊讶我能让你感动,很多人听过我弹这首曲子,但从没人像你这样过,大家只是对说我一些客气话。”
  披头微笑起来,“这就说明我不懂音乐,听这曲子应该不哭才对!”
  “不!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只有你听懂了。其他人仅仅是敷衍我而已。”
  “是吗?我不明白——,也许我适合欣赏音乐。”披头调侃地说。
  “你不仅适合,如果你小时候能练钢琴的话,一定比我弹的好。”
  “为什么?”
  “你看你的手,手指细细长长,是弹钢琴的手。”
  披头把手放在眼前,有生以来头一回认真看自己的双手,他笑了,“我这手能弹钢琴?我觉得拿菜刀砍人要更适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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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楼 发表于: 2007-09-04
(二)
  姚兰足足等了一个钟头才等到披头完事,看披头的脸色就知道他输了个干净。
  “不玩了!”披头把牌推倒在桌子上,然后揪住一个牌友说:“你今天赚了,借我两百!”
  “不借!你小子没钱还。”牌友把他抓衣服的手扭开。
  “真不借?”
  “牌桌规矩你不懂啊,你这样以后我们怎么玩?”
  “那好!你们走吧。”披头丧气地朝三个牌友摆摆手,颓然靠在椅子后背上。
  牌友走后,房间里只剩披头和姚兰两个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姚兰感觉披头的样子很是可怕。那像死人一样的肤色,没有良好睡眠而倦意稀松的眼睛,长长的垂落在脸颊上遮住半个脸的黑发,以及像鸡爪一样瘦骨嶙峋的长长的手指都让人联想到病态、发狂的疯子。
  姚兰默默地看着披头,她等披头说话。披头垂头丧气两手放在桌子上发愣,他呆呆地坐着,直直过了五、六分钟,才终于打破了沉默。
  “抱歉!”披头声音此时异常柔弱,“我把你的钱也输了。”披头眼睛盯着墙角,不敢看姚兰。“只不过我会还你的。要不这——”披头指了指电视,“你等会把这拿走。”
  “没关系!你不用还我。”姚兰低声说。
  “要还的,我说话算数。”披头语气坚定地说。
  姚兰没再支声。
  “说吧,找我什么事?”披头昂起下颌,恢复了以往的傲慢。
  “我父亲找你,想了解我三哥的事!”姚兰低下头嗓音低低地说。
  披头听完两眼直直地看着姚兰,足足有十几秒钟,然后说:“我说你小丫头是不是有病?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给你父母说吗?你怎么没一点信用。”
  姚兰不去反驳,她知道自己违背了承诺,另一方面她根本就不想和对面这个气势汹汹的男孩争辩,她觉得和这样的男孩解释那时白浪费时间。
  披头见姚兰不说话,另外他的火也发的差不多了,心情也平静了下来。于是问:“你老爸找我什么事?”
  “他想了解我三哥的情况。”
  “你老爸是想帮你三哥了?”
  姚兰点点头。
  “哦——”披头偏头想了想,“你老爸要是出马你三哥应该没什么事了。看来你老爸还是不错,你三哥有你这样的老爸真是他的福气,看来人和人不能比。好吧!是现在去,还是约个时间。”
  “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姚兰问。
  “我——”披头看看顶棚,笑了起来,“我天天有时间,我时间大把。”
  “那你明天下午三点到我家了来。”
  “你家我没去过,听你哥说你家住军区大院。好像像我这种人进不去。”披头自嘲地说。
  “没关系,我到时候在大门口等你,我带你进去。”
  “那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那我走了啊!”姚兰站起身对披头道别。
  “等等,我送你出去。”披头站起来。
  “不用!”
  “不用什么?钢厂到处都是像我这样的,像你这种学生妹不被抢才怪。”
  “不会,我来的时候就没出事。”
  “那是你运气!告诉你,刚才给我递口信的那小子就准备对你动手,幸亏你抱了我的大名。”
  “哦——”
  披头陪姚兰出了厂房,然后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披头让姚兰等等,他走到球场边,拽住一个小子,从那男孩裤子口袋里搜出了几个硬币。
  “给你,坐车够不够?”披头把手头的三个一块的硬币递给姚兰。
  “够了。”姚兰说着接过硬币。
  披头把姚兰一直送到大门口,指着车站说:“那是车站。好了!你现在安全了。”然后用叮嘱的口气说,“记住,以后别到这来,这里乱得很。”
  “知道了。”姚兰点点头。
  
  第二天整个上午,披头都在床上睡觉。每到早晨的时候,他脑子总是处于一种半醒半睡之中。脑海里时常出现他幼小时的生活场景,和父母在一起的欢乐的日子。他至今不明白感情甚笃的父母为何要离婚,以及为何他成为一个弃儿而得不到亲人的呵护。如果不是离婚也许爸爸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人世,也许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放纵和毫无希望。
  在很多时候,披头一个人坐在床上默默地流泪,为自己苦命的父亲,为毫无音讯的母亲,以及自己的厄运而痛苦难过。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他妈的运气,我没有别人的好运气,没有一个好家庭,没有好父母来给我一丝希望,他恨恨地想。他恨那些日子过的好的人,恨每天衣着光鲜,傲慢得意的社会宠儿。自从他十岁离开母亲,十二岁失去父亲开始,他的生活就与厄运相伴,他从此失去了童年幸福和少年欢乐,逃学、打架成了他生活中每天经历的事情,他的爷爷奶奶丝毫不能阻止他向往自由的天空和野性的召唤。就这样,他在流血和拼杀中成长起来,在阴暗、晦涩的角落里积聚着仇恨和愤怒,在街头和欢场中增长着对社会和人性的深刻认识,在多次的暴力行为中强壮着体格和胆识,除了他的目光越来越阴郁冷酷,越来越锐利之外,他对整个人生和社会的恶感却不见半点好转。
  随着年龄一天天增长,披头越来越迷茫,对生活和生命的迷茫。他的头发越留越长,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人的目光,他有一双艺术家修长秀丽的双手,但这双手却时常握着菜刀、铁棒四处拼杀,他手臂和后背伤痕累累,头上也被人用砖头砸开花过多次。他虽然没有健壮的体格,看起来挺瘦,但却满身是肌肉,他打架即狠又准,逐渐在钢厂这块地头叫响了名气。
  中午的时候,披头从床上爬起来,拿了毛巾走到厂房里一个角落的水龙头边,拧开水龙头把毛巾打湿,他用水冲冲了头,然后他洗了脸,用拧干的毛巾把脸擦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坐在水龙头边的一块钢锭上,猛猛地吸了几口,感觉自己舒服了一些。他想了想今天该到哪里去吃饭,钢厂外的小食街上有六七家是他收保护费的,每天他也在这几家轮流转着吃白饭。
  他回到自己的黑房子里,从床头拽了条裤子穿上,然后套了件体恤衫。他用梳子把自己长长的被水打湿的头发梳理顺了后出门去厂区外的小吃街去。
  在小吃街他进了一家面馆,老板见了他非常恭敬,这家面馆是受披头保护的,老板每月要给他三百元保护费。另外,他也会时不时来这里吃上几顿。在披头的保护下,左邻右舍就不会有与面馆相似的馆子再开,另外也没有街上的地痞流氓来找老板的麻烦,从效益这方面讲,老板还是挺划算的。有时候,披头也去为老板收账,有些单位的食客拖欠饭款事情也基本能被披头摆平。披头要的账一般与老板二八分成,披头拿二,老板拿八。这样,披头算是有那么一点收入能维持自己的日常开支。
  披头要了碗面,扒拉了几口很快吃完,然后要了碗面汤,吃饱喝足。他把老板叫了过来。
  “我想把这个月的钱提前收了,我有件急事需要办,不知能不能行?”披头态度和蔼用商量的口气说。
  “没问题!”老板拍拍他的肩膀,“你我还讲什么客气。你现在就要?”
  “是!现在就要。”
  “那你等等。”老板走到收款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三张百元钞票,随即递给披头,“这是这个月的。你要是不够用我再给你拿些!”
  “不用!够了。”披头点点头,面色平静地说。他把钱随手装在体恤衫的口袋里,然后就出了门。
  披头找了家录象厅,看了两个小时录象,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出门在街口打了辆的士。
  “去军区家属院。”他对的士司机说。
  
  姚兰早早就在门口等披头来。她大院门口一家冷饮店里吃了足足三大杯冰激凌才看到披头从的士上下来,于是她急急付了账跑出了店门。
  “我在这!”她朝在大院门口东张西望的披头喊。
  披头看到姚兰穿过马路朝他跑过来,于是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向姚兰打了个响指,随即用食指点了一下姚兰,算是给姚兰打了招呼。
  “我父亲去军区开会,要四点才能到。”姚兰气喘吁吁地说。
  “那怎么办?我不能在这大太阳下等你老爸一小时。”
  “不用。你在我家等他,家里有空调,一点也不热。”
  “哦!那好,如果能再给我烟抽就更好了。”
  “我老爸有,我等会给你偷来。”姚兰说着就带披头走向大院的大门,她向门前的警卫打了个招呼就被允许通过了。
  
  披头头一回进这个警卫森严的大院。姚兰领着他沿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穿过一片松树林,来到一栋四层楼前,楼从外表看已经有些年代了,楼的外墙壁上爬满青藤,在阳光的照射下青藤叶子在闪烁绿油油的光彩。披头走进去发现楼里的走道很朴素、干净,凉意阵阵。
  姚兰带披头上了三楼,姚兰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披头从姚兰的肩头望过去,看见房间里朴实,丝毫没有奢华。走进房间后,披头感觉房间很大,尤其是客厅,足足有五、六十个平米。
  “你这是几室的房子?”披头问。
  “是四房一厅的。”姚兰请披头坐下,一边跑到冰箱边,打开冰箱给披头拿饮料。
  披头并没有坐,而是在房间四处张望。
  “你家够阔气的哦。”披头感叹道。
  “我家不算什么,大院里很多家比我家阔气。”姚兰在杯子里加了冰块,然后把果汁倒进杯子里,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你老爸是什么级别的干部?”
  “这不我能告诉你!”姚兰笑着说。
  “是军事秘密?”披头问。
  “不是!我父亲不让我们乱说。”
  “不说拉倒!我没心思打听你家的破事。”披头转悠了一圈后回客厅,坐在到沙发上。“我想抽烟!”他对姚兰说。
  “你等等哦。我去看看我老爸的烟还在不在。”姚兰做了个怪象,然后推开书房的门钻进去,披头听见书房里姚兰翻腾东西的声音,过了一阵,姚兰拿了包香烟出来。
  “你看这烟行不行?”
  “什么烟?我看看!”披头从姚兰手里接过香烟,立刻就两眼放光。“我说你丫行啊!你把你老爸的中华烟拿出来啦。”
  “这烟好吗?”
  “好!当然好了,六、七十元一包。”披头把烟打开,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副陶醉的神情。
  “啊!这么贵啊!”姚兰惊讶道。
  “得!算我没白来。”披头立刻抽出一只,掏出打火机点燃,然后把二郎腿翘起来,神情悠然自得,似乎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你要是喜欢就把整盒都拿走算了。”姚兰见披头那么钟爱地把玩手中的香烟于是说。
  “你说真话?”
  “当然!”
  “你不怕你老爸生气?”
  “我不让我老爸知道。”
  “哦!既然如此,我就收了。”披头把烟装进裤子口袋,然后他突然想起上次借钱的事。
  “对了!上次借你的钱我带来了。”说着披头从体恤衫口袋里掏出钞票,点出两张放在茶几上。
  姚兰脸红了,她说:“我说了不要了,你拿回去吧。”
  “玩去——”披头轻蔑地回了一口,“我可从来不沾女人的便宜。”
  “那我还你二十。”
  “不用!我说了还你两百。”
  “那我也要还你。”姚兰说着跑回自己的房间,一会拿出二十元,递给披头。
  “哎——,我说你这丫头挺叫真。也好,我真缺钱用,不拿白不拿。”说着把二十元钱收进口袋。
  
  披头在舒展地抽烟喝饮料的当口,发现了角落里的钢琴。
  “那边那个黑家伙是钢琴吧!”披头指着放在角落里的钢琴问。
  “是!”
  “谁弹?”
  “我!”
  “你——”披头笑起来,“你会?别逗了。”
  “骗你干嘛?”
  “不信!”
  “那我弹给你看!”姚兰说完走到钢琴边,掀起琴盖。“你想听什么?”
  “我哪知道你会弹什么。随便弹,爱弹什么弹什么,最好来个猛的。”
  “猛的不会弹,给你弹‘少女的祈祷’吧!”
  “好,爱怎么祈祷怎么祈祷,好听就行。”
  姚兰屏住呼吸,然后沉静了一下心情。手指轻轻按了下去,立刻如幽谷溪流般动听美妙的琴声从姚兰的指间发出,充斥整个房间,舒缓轻柔的音符阵阵跳动在空气中,如清风吹拂大地,又如夜晚的星辰闪烁点点星光,那不断推进和婉转的节奏,如火焰跳动,如大海的碧波,如流动的沙丘,如羊群奔跑在绿色的原野上,如鸟儿在幽静的森林里歌唱。至纯至真的幻想带着飘飞的思绪和无尽的相思与向往,冲破圈锁自由的牢笼,冲上云霄,展翅高飞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上,毫无世俗的杂念和斑点,只有天真和纯洁,只有质朴和阳光,在那圣洁的涌动之中,天空似乎越来越明亮,所有的黑暗都消失在那灿烂的光芒之中。
  披头傻了,他被震撼了,他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在姚兰循环往复的弹奏中,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他那从来不曾有过的感受,是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飘送过来,从一个天真少女的手指间中传递出来,像是送来一镞镞利箭,汹涌澎湃地穿透他的胸膛。他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少女起伏舒缓弹奏琴键的姿态,他被音乐,被纯朴少女舞动的身姿所惊惧,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令他无法置信的场景,那个在他眼里毫不起眼的女孩所散发的美丽圣洁的气息让他窒息。他在那一刻对女孩的看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她充满无比的敬佩和崇拜。
  姚兰弹完了,她转过身,惊讶地发现对面的男孩眼眶中充满了泪水,光彩熠熠,脸堂透出平静和微笑,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像是傻了一样。
  “你怎么了?”姚兰好奇地问。
  “没什么——”披头被姚兰唤醒。他难为情地摇摇头,对自己失态感到不好意思。“你弹的真好!让我想起往事。”
  “往事?是什么?”
  “我想起我的童年。”
  “哦!”姚兰点点头,“是不是让你想起伤心事?”
  “不,你的琴声让我想起我童年那些好日子。”
  “你童年过的很幸福?”
  “是啊!很幸福。”披头喃喃地说。
  “那你——,怎么现在会——”姚兰犹犹豫豫地问。
  “你是想问我现在为什么会混的这么惨是吧!”披头突然恢复和以往的冷冷的神情,“实话告诉你,我没有你这么个好爸爸。”
  “好爸爸——,你爸爸对你不好吗?”
  “好!我爸很疼我,但你要知道,仅有爱是不够的。还要这个——”披头用手指搓了搓,表示钞票的意思。
  “那你母亲呢?”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瞎打听会让你招祸的。”
  “谁是小孩子!你比我大不了多少。”
  “切!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学生蛋蛋除了学了些没用的知识还能干什么。我最看不起你们这些没吃过苦还自以为了不起大学生了,你们其实对社会狗屁不懂。”
  “那你可说错了!”姚兰回敬对面男孩挑衅的语言,“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吃过苦?你以为考大学容易吗?你有过寒窗苦读的滋味吗?我们中的很多人虽然没有你那么早接触社会,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有我们自己看待社会的方式和方法。再说我们也经常参加社会活动。”
  “我不想和你争!”披头傲慢地说,“和你这种大学生争没意思。你们所接触的社会都是好好好的东西。可你知道吗?江湖险恶,像你这样的学生十有八九被骗子卖了还自以为在给社会做贡献呢。”
  “骗我?”姚兰轻蔑地斜眼看着披头,“我就不信骗子能骗我。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我看你和傻子差不多。”
  “你——”姚兰满脸温怒地看着披头。“顿时没话了。”
  “算了,我也不贬低你了。看你给我弹琴的份上,我向你道歉。你还是把书念好吧,虽然我披头看不起大学生,但我还是挺羡慕你们的。你们是社会的栋梁,国家的发达就看你们的了。”
  姚兰见披头向自己认错,也恢复了平静。她说:“我觉得你——,怎么说呢,其实你人并不坏,心眼挺好的。干嘛要学坏?”
  “你说什么?”披头脸色沉了下来,“什么叫好?什么叫坏?你以为我这样就是坏?告诉你,你听好了,我披头就做不了好人,在我眼里,你们的好我根本就没当回事。别给我上德育课,中学老师上的多了,我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不是给你上课!”
  “那你是什么?我可告诉你,我压根就没想做好人,我就这烂命。我也没你头脑那么聪明,这个社会有你这样的好人,也就要有我这样的坏人,否则怎么显得你们好呢?”
  “我觉得你并不苯,其实你挺聪明的,你说话条例清晰。尽管你说的道理不对,但却有自己的思想,我觉得你该重新评估自己的价值。”
  “我还有价值吗?我想我活不过三十岁。我的人生早在我爹妈抛弃我之后就注定了。”
  “我知道你小时候命没我好,但你要知道每个人虽然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但却能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姚兰激动地说。
  “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披头用讥笑的口吻冲着天花板说,“我还能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我有的选择吗?当然,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好家庭,好爸爸,我可能会比你还优秀。”
  “我有很多同学是从农村来的。他们家庭很苦,但却积极向上,学习很好,很有追求。”
  “对!我知道。大学里是有很多是从农村来的,我也知道他们家庭条件不好。但又怎么样?至少他们父母双全吧。可我呢?我是个孤儿,我以前还有爷爷奶奶,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自己,我没有一个亲人。”
  “这样——”姚兰长出了口气,她眼睛开始湿润了。感觉到对面桀骜不驯的男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悲苦的气息,她开始真正同情起这个命运凄惨的异性。
  “对不起!”姚兰用温柔歉意的语调说,“我不知道你的亲人都不在了。”
  “没关系!我早已经无所谓了,麻木了。说实在的,我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其实,我很久没流眼泪了,刚才你的的琴声让我破了戒,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被什么感动了。”
  “我看到你的眼眶湿了。我很惊讶我能让你感动,很多人听过我弹这首曲子,但从没人像你这样过,大家只是对说我一些客气话。”
  披头微笑起来,“这就说明我不懂音乐,听这曲子应该不哭才对!”
  “不!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只有你听懂了。其他人仅仅是敷衍我而已。”
  “是吗?我不明白——,也许我适合欣赏音乐。”披头调侃地说。
  “你不仅适合,如果你小时候能练钢琴的话,一定比我弹的好。”
  “为什么?”
  “你看你的手,手指细细长长,是弹钢琴的手。”
  披头把手放在眼前,有生以来头一回认真看自己的双手,他笑了,“我这手能弹钢琴?我觉得拿菜刀砍人要更适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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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楼 发表于: 2007-09-04
(三)
  两个月后,姚兰三哥的判决下来了,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处三年劳教。三哥被宣判后与姚兰和父母见了一面,三哥哭了,他这次真后悔了,他也从心底里知道父母是爱他的。最后他给姚兰叮嘱要好好照顾父母。姚兰母亲哭了,父亲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他感觉让自己的孩子坐三年牢还是值得的,让浪子回头毕竟比什么都重要。
  在探监回去的路上,姚兰的父亲在车里长吁短叹,对自己的小儿子的命运感慨起来,“人啊!吃点苦是好事啊!”
  “爸,你说我三哥在监狱里不会有人欺负他吧。”姚兰问。
  “我想不会,我托了熟人让看管在里面多照顾他。他现在和一些经济犯关在一起,那些人基本都没什么暴力倾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哦!爸,你说三哥有没有减刑的可能。”
  “那就看他的本事了,只不过我倒想让他在里面好好磨练磨练。让他懂得什么是苦。”
  姚兰母亲一句话不说,只在一边抹眼泪。
  
  回来后第三天,姚兰买了几条中华烟去看望披头,算是对他的感谢。
  姚兰找到披头的住处后并没见到他,于是向周围游荡的孩子打听,她得到的信息是披头基本没准点回来,有时候天天在这里,有时十天半月不见人影。
  姚兰在门口等了一下午也没见到他,于是就回去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姚兰再次去看望披头。在门口,她见房门虚掩着,但她没有贸然推门进去,而是敲敲房门。
  “敲什么门!要进就进。”披头在里面喊。
  姚兰推门进去。披头看到是姚兰,惊得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慌忙把手中的东西往枕头下面塞,动作极其滑稽。
  “你——怎么来啦!”披头站在床前窘迫地问。
  “我——我来看你,是来感谢你。我哥判了,三年,没重判。”
  “哦!那就好。”披头恢复了神态,脸色又变得悠然自得,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给你买了几条烟。”说着姚兰把装烟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
  “给我买烟?”披头惊讶道,“没想到你小丫还知恩图报。”他说着把袋子撑开,从里面拿出一条。
  “奶奶的!中华烟——”他得意地大笑起来,“你们家可真有钱。”
  “是我零用钱买的。”姚兰轻描淡写地说。
  “还是你家有钱。给你老爸说说,收我做你老爸的干儿子如何?”
  姚兰裂了裂嘴角,不置可否。她又随手从手包里拿出一本书。“这是我给你买的,算是送你的礼物。”
  “送我烂书干什么?”
  “我觉得你该多读点书。”姚兰神态坚定地说。
  “哦!这个点子新鲜。什么书?”披头接过书问。
  “《大卫•科波菲尔》,狄更斯写的,是长篇小说。”
  “为什么给我看外国人的书?我不喜欢看外国人的书。”披头毫不客气地说。
  “我觉得你该看。书写的很好,你看了会对你有帮助。”
  “你是想——,怎么说,是想感化我?”
  “没有,我觉得你该看。主人公的身世和你很相似。”
  “是嘛!哦,那我倒该看看。”
  姚兰见他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她感觉自己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在她圣洁的心灵当中有个念头,就是用知识和美好思想来诱惑一个脑袋空空,只有蛮力的浪荡小子,让他重新燃起对未来的希望和梦想这件事让姚兰感觉既刺激又充实。
  “我还有本书要给你,这是我借你的,你要还我。”姚兰又从包里拿出一本。
  “是什么?”
  “《音乐的力量》”
  “谁写的?还是外国人?”
  “不!是国内一个不知名的作家。”
  “也是小说?”
  “不是,是杂文。”
  “哦!”披头有点失望,“好吧,放桌子上吧。”
  姚兰把书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然后就向披头道别,披头要送姚兰出去,姚兰谢绝了。她告诉披头她不会有事,因为这两次来的时候她遇到几个想对她打主意的小子,于是她报出了披头的名字,说是披头的朋友,立刻那些孩子对她另眼相看,对她充满敬意。
  
  姚兰走后,披头打开一条烟,拿出一盒,从中取出一支点燃。他在床边坐了一会,低头沉思了许久,他把姚兰给他书拿在手里,发愣地看了半天,然后从枕头底下翻出姚兰进门时他塞进去的一本杂志,那是一本日本AV女优杂志,全都是裸体女郎照片的那种东西。他把两本书放在手边衡量很久,然后慢慢地把杂志撕成两半,用打火机把杂志点燃,最后扔进垃圾桶里。
  他把杂志烧完后,到厂房里的水龙头边洗了手,然后回到房间。他双手捧起姚兰送他的《大卫•科波菲尔》,庄重地翻开到第一页,然后深情凝重地阅读起来。他努力使自己坚持读下去,尽管书开始的情节并不能使他感觉愉快。他一直与内心的烦躁和惰性搏斗,努力使自己能把思绪倾注到小说中,渐渐地他开始有了感触,开始对小说中情节的描写有了兴趣,当他读到第四章大卫蒙受屈辱被关起来的经历和内心感受都让他有深刻的触动。当他读到大卫离开家踏向未知的人生旅途时,他又充满伤感和无奈。就这样他慢慢被作者带入到一个令他入迷的世界,逐渐地,他把自己融化到书本当中,把自己看成书中的主人公一样开始了磨难和辛酸人生旅程,以及后来不屈不挠的奋斗。
  披头整整读了一天一夜,他不吃不睡,毫无倦意。他被故事情节和大卫真诚、直率的品性和积极向上的精神感染。他时而微笑,时而流泪,有时还喃喃自语。在他那个昏暗、阴郁的居所中开始经历他人生的第一次感悟。
  第二天中午,他终于看到书的结尾。书的最后几句话他反复读了多遍:我转过头去,就看见我身边那美丽宁静的脸。我的灯光暗下去了,我已写到深夜了,但那个亲爱的人仍陪伴我,没有她就没有我。
    哦,爱妮丝,哦,我的灵魂。当我一生真的走完时,但愿你的脸也像这样伴在我身边;当现实的一切都像我此时抛开的影子那样在我眼前融化散去时,但愿我仍能看到在我身边向上指着的你!
  披头深深地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他内心充满从来未曾有过的对人生的新的认识。那个认识就仅仅两个字——奋斗!
  
  在这天后,披头感觉天开始变得辽阔、湛蓝,阳光开始变得温暖,以前在他眼里丑陋不堪的人似乎有了美丽,他不可抑制地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冲动,他想读书,想读很多书,尽管他不知道该读什么书,但他知道他要的是那种让他内心燃烧,让他摆脱命运的压制,让他的思想变得强大的书。
  对!我要去找她,她一定还能给我这种力量,披头微笑着想,他知道那个可爱善良的女孩是不会拒绝他的这种请求。
  
  第二天,披头就坐在大学城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等那个女孩。虽然他依然是原来不修边幅、毫不在乎的样子,但目光中却有了温柔,不再那么恶毒地看着眼前穿流而过的学生了。他开始对这些学子有了羡慕,也同时感觉到点点自卑。
  快七点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他的目标,那个衣着朴素,毫不起眼的胖乎乎的女孩。他看到姚兰抱着书本和两个女孩一起走过来,于是站起来,等待姚兰走近。他面带微笑,直到姚兰和她的同伴快到门口时才向她招呼。
  姚兰和同伴都被披头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了。尽管披头想温文尔雅一些,但他却改不了过去长久以来的粗重的嗓音。姚兰看到是他后也对他微笑致意,向他走过来。
  “是你!”姚兰惊讶地说。
  “是啊!我等你半天了。”
  “你等我——!”姚兰惊讶极了。
  “是!我——来感谢你。”披头局促地说道。
  “感谢我什么?”
  “没什么!我就想——”披头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如何表白自己的意思。
  “什么?你想说什么?”
  “这样,我想问你还有没有——,有没有《大卫•科波菲尔》这种书。”
  “你——,干嘛?卖书啊?”
  “没有——,我——想看。”
  “你把《大卫•科波菲尔》看完了吗?”
  “完了!”
  “真——的?”姚兰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说。
  披头点点头道:“真的!我全看完了,一字不差。”
  “哦——!”姚兰向上翻了翻眼,长出口气,她对披头的说法甚表惊讶。
  “好看吗?”姚兰问。
  “好看,很好看。所以我才来再向你借书。”
  姚兰低头嘿嘿地笑了,她回头对她的同伴说:“你们先上楼给我占个座位,我陪我朋友说个话,一会就来。”
  姚兰等同伴进了楼门,然后指了指教学楼前树林说:“那里有座位,我们去那里吧!”
  于是,姚兰领披头来到树林里一个石桌旁,他们面对面坐定,姚兰把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托着下颌,低头又嘿嘿笑起来。
  “你笑什么?是不是我问你借书很可笑?”披头恼怒地问。
  姚兰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严肃起来,她说:“我感觉你有变化。”
  “是!我承认。我中你书的毒了。”
  “我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但没想到——”姚兰笑眯眯地说。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容易上你的当。”
  “不是上我的当,是上文学大师的当,是上狄更斯的当。”
  “上他的当?为什么上他的当?他的书很好,我不觉得我上他的当。”
  “说你傻你生气吗?”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是被文学大师写的故事感动啦,不是上当受骗。”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披头深吸了口气,目光坚定地点点头。“对,我是被感动了。”
  “那你有没有得到什么启发呢?”姚兰严肃地问。
  “当然有了。”
  “说说看。”
  “我说不好,但我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
  “你就尽可能说说。”
  披头见姚兰那么执着,于是清清嗓音说:“我觉得吧——,一个人应该有理想。”
  “还有呢?”
  “没了!”
  “没了?”姚兰瞪大眼睛问。
  “没了,真没了。”
  “哦!我明白你说的看懂是什么了,看来你还需要多看。”姚兰故意气呼呼地说。
  “我是需要多看,所以我向你借书来了。”
  “借书可以——”姚兰偏头想了想,“给你借什么书呢?”
  “《大卫•科波菲尔》这方面的书就行了。”披头给姚兰提示,表明事情很简单。
  “不行!你需要在各方面都涉及。这样吧,我先给你借雨果的《悲惨世界》,还有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
  “行!你什么时候给我?”
  “你明天晚上在这等我,我带给你。”
  “今晚能行吗?”
  “今晚?我还要上自习呢。”
  “我等你,你下自习后给我。”
  “那要三个小时后了,还要到宿舍取给你。”
  “没关系,我在这等你下自习。”
  “那——,好吧。”姚兰见披头恳切诚挚的样子,心里充满激动和快乐,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引领一个对知识充满渴望的孩子走向圣洁的殿堂,这种感觉很让她具有从来不曾有过的成就感。使一个坏人开始变好所给予人类的贡献要比让一个好人更进一步要大得多,这话是谁说的?我姚兰自己的名言,有一天我会让我的孩子知道,他的妈妈曾拯救了一个坏人,姚兰此刻幸福地想着。
  姚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自鸣得意,这种感觉整整让她幸福了一个夜晚。当她在教室上自习的当中时常为自己的伟大而惊叹的时候,连她身边坐的同伴都感觉她不太正常。
  “你今天怎么了?”同伴张晓凡小声问她。
  “没怎么!”
  “我觉得你怪怪的。”
  “我没怎么呀!”
  “你是不是恋爱了!”张晓凡用挑逗的语气问。
  “恋爱?你想哪里去了。”姚兰用嗔(chēn)怪的眼神看着同伴说。
  “那今天在门口拦住你的那个头发长长的男孩是什么?”
  “他是我三哥的一个朋友,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看他见你的时候眼神很特别。”
  “不可能的。他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我和他是决不可能的,别乱想了。”姚兰拍拍同伴的后背,“好好看书,再乱说小心我敲你脑袋!”
  张晓凡向上翻翻眼睛,摇摇头,对姚兰的话尽管很不赞同,但也表示服气。她不再问了,而是安静下来继续看书,而此时的姚兰却有了另一番感触。
  
  披头一直在楼下的空地上转来转去。他走累了,就坐在树林的石凳上休息一会,后来他跑到学校门外,在一家小百货店买了一瓶啤酒,一包香烟,然后回到教学楼下继续耐心等待姚兰。
  他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盯着门口看,有时看看手碗上的表,计算姚兰下自习的时间。他现在很有耐心,对自己能这么平静地等待一个人感觉诧异。他时常看看头顶那发出亮光的一扇扇教室窗户,脑海浮现出那众多学子学习的情形,感觉那是一种美好的东西。也许我也该重新回到学校里来,他想,假如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能让我的人生从头再来,那么我将会是什么样子。唉!人啊!的确是那么不同,他感叹道,我只能这样了,老天也许就是想让我如此吧。此时在楼下为自己的不幸难过的男孩开始感觉深深地自卑,他开始第一次与遥遥相望的年轻人们做横向比较,开始审视自己的优点和那些年轻人的优点,越比较越发觉自己的矮小。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比我有用!他对自己说,我是个被社会抛弃的人,没有希望的人,可他们,他们的前途是那么光明灿烂,他们将来会过上幸福甜蜜的日子,而我只能是杀人越货的社会垃圾而已。只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比他们现在要好,他为自己找到了唯一的一丝安慰,我比他们自由,我有的是自由,他对自己说,我至少不用像他们那样为考试而拼命。
  姚兰在九点钟就坐不住了,她心里一直在惦记楼下的男孩。她觉得自己现在有了责任,有了拯救一个因怪谲的命运而堕落的灵魂的责任,这种责任感让她心绪不宁,让她烦躁不安,让她不能安静下来去研读书本中的内容。她一会挠挠头发,一会咬咬笔头,她时不时盯着笔记发愣,思想在不知不觉中滑出教室,顺着楼梯滑向大门,滑向那个在外面等她的男孩身边。
  “我要回去了。”她突然对同伴冒出一句后收拾起书本来。
  “现在几点啊?才九点一刻。你现在就走啊?”李晓凡纳闷地问。
  “我不舒服,想早点回去。”姚兰说完就离开了座位,在李晓凡哀怨的眼神中跑出了教室。
  姚兰出了教室门,看到披头正叼着烟在院子里兜圈子。她走到离披头不远的地方披头才看到她。披头对她怎么早就下自习感觉惊讶。
  “你完啦?”披头问。
  “什么我完啦?你才完啦!我下自习了!”
  “我以为你要到十点呢!”
  “我今天的书看完了,所以就下来了。”姚兰向披头撒了慌
  “哦!那我是不是陪你回宿舍?”
  “那当然!你想让我给你送过来啊?”
  “那好吧!”披头诚挚地笑了,他对姚兰的责怪丝毫不感觉难受,他已经习惯姚兰对他说话的态度。
  披头有生以来第一次陪一个女大学生在校园走路,尽管以前他也有陪姚兰走路的时候,但这次他却感觉是那么不自然,他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别扭。姚兰一如以前那样丝毫不觉拘束,在路上向披头谈学校的事情,但披头感觉拘谨,没有认真听姚兰在说什么,他没有过去的豪放和无所顾及,开始变得温文尔雅,开始在乎自己的行为是否会败坏姚兰在路人心目的形象。
  我不能让别人认为姚兰认识的是一个混混,他对自己默默地说,我得给她脸上添光彩才对。这种主导思想让披头一路上拘谨、矜持,向他所认为的标准大学生的形象靠拢。另外,他有意识地与姚兰保持一米的距离,不让路人看了误认为自己是姚兰的男朋友。
  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的姚兰怎么能明白社会阅历丰富的披头的心思,在路上数次向披头的身边靠拢,生怕距离会让披头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在明亮的路灯下,姚兰随意瞥了披头一眼,发现披头脸红红的,她感到很是纳闷。
  “你不舒服吗?”姚兰问。
  “没——没有。”
  “那你怎么脸红红的。”
  “哦——,可——能是刚才喝了啤酒的缘故。”披头搪塞自己的尴尬。
  “你喝酒不行就该少喝!”
  “是!以后我少喝。”
  姚兰感觉此时的披头像羊羔一样听话,于是嘿嘿笑了起来。她说:“你今天很乖,没以前那么张扬了。”
  “是嘛?”披头猛然感觉自己的确太拘谨了,于是把腰板挺直,“我今天不太习惯和你走。”
  “为什么?”
  “我感觉别扭。你看这里都是大学生,我会给你丢脸的。”
  “丢脸?说哪里去了,你在我身边会让他们羡慕。”
  “为什么?”
  “因为你厉害啊!你不觉得我现在感觉特安全吗?”
  “这样——,我倒宁愿带给你的不是这个东西。”披头喃喃地说。
  
  这天晚上熄灯上床后,姚兰在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开始勾勒披头的形象。他真是挺英俊的,她这样对自己说,可惜就是没好好读书,如果他既有知识,又像现在这样有性格,那我真说不定会喜欢上他。真太可惜了,让我想想像他这样个性的男孩子在系里的学生中还有谁,她开始对年级里与她一起上过课,以及所见过的男同学排队,经过一番比较后,她认定有那么一个是比较符合这个标准的。她找到这样一个目标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在睡着前她做了一个决定,她想恋爱了,恋爱的对象就是她刚才选定的目标。
  
  这一晚披头也没有睡着,他通宵看书,看刚刚从姚兰那里借来的书。他感觉雨果的《悲惨世界》要比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写的更感人,更容易触动他内心深处柔软的那根弦,冉阿让、芳汀与珂赛特的故事让他流出更多的眼泪,更多的感叹和伤感,对冉阿让传奇般的经历,对他高尚的道德和战胜种种利己主义的品质,以及所达到那种不平凡的精神高度充满敬意,尤其是为冉阿让种种舍己为人、自我牺牲的义举所深深打动,这种打动对披头这种在时俗的暗礁中游走的人来说尤为可贵,更具有超越一切恶习和陋俗的纯洁,更需要有无比的勇气与坚毅。
  两本书让披头整整读了一个星期,很多章节他甚至读了几遍。在这些天里他基本荒废了以前浪荡的生活,当他的朋友来叫他喝酒、赌博时,他毅然回绝了。并时不时从嘴里蹦出他以前不曾用过的词语,那些在他的朋友看来咬文嚼字的的词汇,而这些词汇往往是披头从书中现炒现卖的。
  “你没病吧!”披头最好的哥们冬瓜实在忍受不了他的大哥有如此不可理喻的精神状态,他大声对披头说,“要不要找个蒙古大夫给你看看?”
  “我是有病!”披头正色道,“我现在得了重病,我有书痴!”。
  “切——”冬瓜不屑地说,“你?就你?你还没我爱看书,还书痴呢!”
  “不要和我比,应该和大师比。”披头打了个响指对冬瓜认真地说。
  “大师?谁是大师?”
  “雨果是大师,罗曼•罗兰是大师,狄更斯是大师。”
  “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冬瓜愁眉苦脸地问。
  “你当然不懂,你看的是什么书?不就是武打、言情小说么?那些怎么能和我说的这些大师比。”
  “你说的大师都干什么的?哪个门派的?”
  “我说你弱智啊!”披头真想上前踹冬瓜一脚,“你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还有别的没有?你是不是以为满世界除了江湖野人就没别人了。”
  “嘿!你什么时候也来这了,你我不就是江湖野人么?”
  披头瞪着眼恨得直咬牙,他被冬瓜气得说不出话了。他喘了半天气憋出一句,“滚!以后你大哥读书别来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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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07-09-04
(五)
  这年春天,披头做了个决定,他要考自考。这让他的弟兄大吃一惊。
  “大哥,我不是打击你啊,我觉得你有点异想天开。”平时不太反驳披头的黑皮这次也发表意见表示对大哥行为的怀疑了。
  “我说哥几个是不是认为我脑子不好使?”披头说。
  “那里!大哥只是有点母猪上树的感觉。”
  “你小子骂我——”
  “大哥,我真觉得你自考和母猪上树差不多。”冬瓜接口道。
  “好,你们听着,你大哥这次就要让母猪上树。”说完披头跑出门去找姚兰了。
  
  他大中午在姚兰宿舍楼下拦了个女孩给姚兰带话,过了十几分钟,姚兰从楼上下来。
  “什么事你叫我?”姚兰懵懵懂懂,还没从中午午睡的困倦中解脱出来。
  “重要的事!找个地方我们好好谈谈。”
  他们在校园树林一处阴凉的地方找凳子坐下来。
  “我想考自考!”披头直截了当说了自己的想法。
  “哦!你要自考。”姚兰应了一声,随即瞪大眼睛诧异地说:“什么?你要自考——”
  “是!”
  姚兰用怪异的眼神看了披头半天,突然微笑起来,“说说,你为什么想自考?”
  “我想我该拿个文凭。”
  “这样——,你能坚持下去吗?”
  “我想我能。”
  “那你找我是想让我帮你什么?”姚兰兴奋地问。
  “我要你告诉我该如何做,怎样报名,要学些什么?”
  “那你想学什么专业?”
  “我不知道,你觉得我该学什么?”
  “让我想想——”姚兰感觉自己的责任重大,她从来没有过如此受宠若惊的感觉,似乎披头是一个重量级人物一样。
  “我建议你学文,不要学理。”
  “为什么?”
  “因为文入门容易,不需要补太多的基础课程。”
  “哦,那就学文。”
  “文里面有很多专业,你想学中文、法律、新闻,还是管理。”
  “你认为我该学什么?”
  “我想让你学管理,但我觉得你学法律更适合。”
  “为什么?”
  “因为你需要学学法律。”
  “我怎么就需要学学法律?”
  “你不觉得你需要加强法律观念么?”
  “我说姚兰,你是不是绕着圈让我明白我是怎么犯法的。”
  “嘿嘿!你知道就行了。”
  “不,我不想学法律。”
  “那你学管理吧。”
  “我也不想学管理,有没有适合我这个性格的专业。”
  “什么专业?”
  “我喜欢自由,没有一种能让我自由的专业。”
  “有的!”
  “什么?”
  “睡觉——”
  披头气得没背过气去。他狠狠地给姚兰瞪眼睛,似乎姚兰是他的仇人似的。
  “你到底想不想帮我?”披头气势汹汹地问。
  “想帮,可你太难缠。”
  “我如何难缠了?”
  “我说让你学法律你说不行,说管理,你也说不行,那你想学什么?”
  “只要符合我性格的行。”
  “那我看只有睡觉了。”
  “你认为我只有睡觉的资格?”
  “是!”
  “哦!那算了,我看你就从没把我当朋友看。”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把你当朋友看?”
  “因为你没有真心给我提建议。”
  “我提的建议你接受不了。”
  “学睡觉还用的着你建议?”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
  “因为没有任何学习是可以由着自己性子来的。”
  “我说你这腔调从哪学的?怎么听就像我初中的老师。”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聪明,学不了高深的东西?”披头恼怒地问。
  “你缺的东西太多,应该要比别人更刻苦才行。”
  “行了——,明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学的是什么?”
  “我学法律。”姚兰看着披头的眼睛微笑着说。
  披头愣了片刻,然后低下头笑了,他明白了姚兰让他学法律的真正原因。他说:“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也是学法律的?”
  “你没问过我。”
  “那这还怪我了。向你道歉,我开始以为你想——”
  “明白就好了。”姚兰这时才笑出声来。
  “也许我是学法律的,所以对法律比较偏爱,另外主要是我帮你容易些,你要是学其他的我就帮不了你了。”
  “明白,这下我彻底明白了。谢谢你!姚兰,真的,我觉得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朋友。”
  “你也是!”姚兰动情地说,“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话怎么说,我可没帮你什么。”披头听了女孩的话感觉有些惭愧。
  “朋友并不是用来相互利用的,应当是相互理解和信任。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信任,这就足够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那个人对我这么信任过,你让我感觉自己还不是一无是处。你给了我自信,你知道吗?”
  “我?我能给你自信?”披头痴痴地笑着,“别逗了,我没给你带来麻烦就不错了,我想你的同学一定对你认识我这么个人而说你的闲话吧。”
  “任由他们说去吧!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心地善良,有同情心。”
  “我?你从哪看出我有同情心?”
  “那次我见你丢钱给乞丐。”
  “你说那事啊,实话告诉你,我是见你丢了我才丢,你要是不丢我才不会丢呢,那人一看就是骗子。”
  “你怎么知道那人就是骗子?”
  “我怎么不知道,他白天在街上骗钱,晚上看人不注意,抬起脚丫子就跑回家了。有时候还领个女孩泡吧呢。”
  “你见了?”
  “我一个哥们都讹过他好些回了。”披头撇着嘴不屑地说。
  “哦——,是这样。看来我真是没社会经验。我太傻了!”姚兰惭愧地说。
  “我说姚兰——,要说学问你的确比我强,但要说社会经验,你就要好好向我学习了。”
  “那好吧!我们相互学习吧。”
  
  有了新的目标后,披头开始了另一种生活,他每天早晨七点起床,梳洗完毕,然后步行到小吃街吃早餐,之后他去大学城找个教室看书,如果他修的课程正好姚兰该学期开的话,他也溜进去,坐在最后排听讲。为了避免老师把他当作课堂的另类,他把心爱的长发剪了,同时,他还换了行头,使他的样子和大学生没什么两样。在课间的时候,姚兰都要站起来回头看看披头,用友好、亲切的目光鼓励他,对他发出会心的微笑。本来姚兰想和披头说话,但披头摆摆手阻止了她,意思是不要和他接近,以免造成姚兰同学的误会。于是,在这样一个充满文化氛围的课堂上,两个不同背景和层次,不同生活经历的异性保持着一种非常纯洁的交往,彼此相互理解、信任,彼此关爱、鼓励。在姚兰的班级里不乏丰姿绰约的女生,但在披头的眼里,只有姚兰这个普通极了的女孩是最美的,他对她内心充满孩童般的感情,别的女生在他眼里几乎没有任何位置。
  因为披头从头发和外形都做了改变,姚兰班上以前曾见过披头几眼的同学一点都没认出这个经常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借光听课的英俊小伙子是谁。在大学课堂上,一般来说只要不影响课堂授课,老师是不会赶走借听的学生的,尤其不会赶走像披头这样勤奋用功的学生。
  令姚兰料想不到的是,披头的到来使班上的女生有了莫名的骚动,因为披头太英俊了,太具有对异性的诱惑力,再加上披头多年在社会上的历练,因而具有一种特别的气质。那种气质就是男人的野性、自负和对异性的不屑。
  披头除了对姚兰目光温柔、热情,丝毫不带时俗的审视之外,对其他的女生几乎是漠视无理,眼神冷得可怕。他的这种冷漠甚至大到很多男生对他产生嫉妒,尤其是因为披头的存在转移了女生的视线和注意力,这种情形着实让他们心理感觉不爽。
  有一次,在课间的时候,披头在走廊一个人抽烟,他悠然自得、目空一切,下颌抬的高高的,好像他就是国王一样。于是乎当姚兰班上的一个漂亮女孩走过他身边把书本故意掉在他的脚边,从而想引起他的怜美之心时,披头竟然笑了起来,他手一抖,把烟头弹的老远,然后头也不回走进教室,引得只好自己爬在地上拣书本的那个多情的女孩子恨得牙根只痒。
  在周末的时候,披头和姚兰两个人偷偷外出散步,披头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了,于是两个人笑得两个人前仰后合。
  “你真损啊!”姚兰一边笑一边说,“干嘛不替美女拣书呢?多好的机会啊!我要是你我一定拣,绝不错过这个好机会。”
  “我也不想错过!”披头大笑着说,“但那也做的太明显了,我都不好意思了。你想我这人都不好意了,你说那样子有多滑稽。”
  “你真是错过美女的一片苦心了,你要造报应的。以后老天肯定给你个丑丫头做老婆。”姚兰继续笑着说。
  “我也这么想!” 披头笑着说,“老天不但要给我一个丑丫头,而且是一个胖丫头。就你这标准的。”他指着姚兰说。
  “是!是!就我这标准的,说不定比我还胖还丑呢!”姚兰笑着应声道,丝毫没有觉得披头的话有什么不妥。
  “不要再胖了,就你这个样子我觉得最好了。”
  “是吗?那么你就娶我好了。”姚兰又跳有笑,兴奋地不行,好像自己的话特别可乐。
  “对!我就娶你了,谁都不要,让那些美女都玩去吧——”
  
  姚兰和披头这种毫无忌讳和嫌隙的日子过的很快。他们一如以往一样在课堂上相互不理不睬,仅仅是用目光表达相互的致意和问候。每次当姚兰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习惯性地看披头是否在场,而披头也是如此,似乎两个人谁缺失了都感觉自己少了什么一样。只要两人都在,那他们两个就都特别平静,心里感觉热乎乎,好像教室的空气永远是清新,每个人都是那么令人亲切。有那么几次,姚兰有意经过披头的身边,乘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做一个小小的手势,向对方表示问候,而披头则会给姚兰一个怪象,逗姚兰开心。
  这种神秘、刺激的小伎俩让两人似乎感觉都回到了童年时代。有一次,姚兰在课间的时候悄悄扔给披头一个小纸团,披头打开看到里面画的是一幅老师讲课的漫画,披头于是在教室里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他这个平时严肃、不苟言笑的英俊小伙子的出位行为,让课堂上的很多女生都转回头看他,对他的怪异表示惊诧,于是在这些女生晚上回到宿舍后他成了熄灯后的话题,大家都在猜测他是谁,是什么身份,很快以个这个漂亮男孩为话题女生们相互开起了玩笑,开始设计如何接近这个男孩并把他掠夺到手的方法。
  姚兰在床上听到她的同学议论后,心里笑个不停,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对她的女伴们对披头的向往既惊讶又妒嫉,同时又觉得合情合理,另一方面她也为自己独自占有一个众人都想知道的秘密而幸福不已。
  大概又过了两个星期,一件事让姚兰的秘密暴露在晴空下了。她在星期一早晨课间的时候,按照以往习惯经过披头身边时,他发现披头把身体压得低低的,一只胳膊放在桌子底下脸上尽管依如已往一样充满笑容,但却极其不自然,这种不自然被姚兰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意识到披头在向她隐藏着什么。于是,当她再次故意路过披头的身边时,披头依然看似无意,却是很用心地避免让姚兰看到他的胳膊。这下姚兰明确地知道披头有问题。聪明的丫头回座位拿了只笔,然后第三次经过披头的身边,她突然把笔掉到地下,然后快速地伏下身到地上去拣,在这当口,她看清了披头隐藏的是什么了。她的心猛地震颤起来,疼充满了她嫩嫩的心房,因为她看到披头胳膊上裹的纱布和绷带,还有透过纱布殷红的血。
  “你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姚兰猛地上前把披头伏在桌上身体搬开,泪水盈盈地盯着张皇失措的披头突兀地问,那尖利嘶哑的声音让整个教室的人都转回头来,把所有的目光都会聚到他们两个身上。
  “我——我摔的。”披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一样张口结舌,他完全没有了冷峻的目光和傲慢的表情,在姚兰的质问中不知道该如何表明自己的清白。
  学生们吃惊发傻地看着这一对,看着往日不可一世的小子在他们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同窗面前那么唯唯诺诺,更让他们惊异的是他们的女同窗竟然泪水涟涟,嗓音嘶哑。
  “怎么回事啊!”大家都面面相觑,被眼前的变故搞傻了眼。“他们什么关系啊?”有些同学小声嘀咕。
  “王谦!你出来,我有话问你。”姚兰抹着眼泪拽披头的一只没受伤的胳膊,让他跟她走。
  于是披头乖乖地跟在姚兰的身后出了门。
  “天!姚兰认识他啊——”有些女孩惊呼起来,眼前的事她们惊讶的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啊!姚兰怎么从来没说过啊!她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啊。”教室里在姚兰走后翻了锅,同学们都开始大肆议论起这件事。
  
  姚兰把披头拽到教室外的僻静处。然后焦急严厉地问披头受伤的原因。她说:“告诉我,你怎么受伤的?伤的重不重?”
  “没事——”
  “什么没事,你让我看看伤口。”说着姚兰就要扒开绕在披头胳膊上的绷带。
  “是个小伤,过几天就好了。”披头憨笑着敷衍道。
  “你打架了对不对?被人砍了对不对?”姚兰语调急促,步步进逼。
  “没有——,摔的。”披头把胳膊从姚兰手里挣脱出来,躲避姚兰的察看。
  “你说假话,你为什么要骗我。”姚兰泪如雨下,哭得和泪人一样。
  “别哭!好吗?好,我认错。”披头面对姚兰的哭泣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时候的事?”姚兰抹着眼泪呜咽地问。
  “前两天。”
  “谁伤的你?”
  “几个小子,都被我放翻了。”披头说起来感觉很得意。
  “你去医院了吗?这是谁包扎的?”
  “街上的小诊所。”
  姚兰立刻上火,对自己的好朋友这样不负责任而生气。
  “跟我走!”姚兰说。
  “去哪里?”
  “去医院。”
  “不要了吧!我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你去不去?”姚兰怒视着披头,似乎披头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一样。
  “好吧!听你的。”
  于是姚兰要披头在原地等他,她泪迹未干就跑回教室,在众目睽睽下把两人的东西收拾起来跑出了教室,从来不旷课的她此时连课也都不上了。
  在医院里,姚兰两眼直直看着医生重新处理披头的伤口,多亏了姚兰的坚持,披头的伤口才没进一步感染。在医生为披头清洗创口,上药包扎的时候,姚兰看着他胳膊上深深的刀伤时就心疼地不行,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心疼这个男孩,她就是心疼,她就是在心理上对这个男孩有说不清的亲情感,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她丝毫不去想为什么她会对他的受伤那么动情,那么伤心,她一点都不去往那个方向去想,似乎那是对她与他纯洁友谊的亵渎。
  披头自打母亲离开后还从来没有享受过那么强烈地被异性体贴和关怀的感觉,那种不可阻挡的温柔关爱他说不清、道不明,他只知道自己对面此时表情悲苦的女孩是真心对他,丝毫不带私心杂念,对他关心的无怨无悔。她给他如此强烈的母爱敢让他不得不认为这使他生命又一次获得新生。他问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让自己得到这样不同寻常的待遇,他丝毫解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他认为自己没有对她做任何可以让她对他如此好的任何行为,有的只是最开始的恫吓和以后没完没了的打搅。他和姚兰一样不承认他们之间彼此有了超出友谊的其他的东西,他也同样认为那是对他们纯洁友谊的亵渎。
  在回去的路上披头的那只好的胳膊一直被姚兰搂在怀里,她像小鸟依赖鸟巢一样抱住它不放,深怕披头又跑掉去和哪个混混去拼命。她一路上唠唠叨叨教育比他高多半个脑袋,社会阅历比她丰富不知多少倍的男孩该如何去应对社会当中的凶险,用从报纸杂志上看到的某些案例来教导身边的男孩子该如何进退,该如何躲开那些无聊的纷争和打斗。她此时似乎不是十九岁,而是足足有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罗哩罗嗦,说起话来又臭又长,还经常重三复四,颠来倒去。
  披头从最开始的虚心接受,后来的心烦意乱,最后到无可奈何,他从没想到姚兰是这么个絮叨不停的女孩,一点没有青春少女的简洁明快。最后他实在不能忍受了
  “姚兰,你还是杀了我吧!”
  “怎么啦?”
  “你与其这样折磨我还不如乱棍把我打死。”
  “我怎么折磨你了?”
  “你没老就这么叨叨,谁能受得了。”
  “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别折磨我了。”
  “你是不是不想听我说话?”
  “我想听,只要你别把一句话说一百遍就行。”
  “那好!我听你的,以后我每句话说九十九遍。”
  “你还是现在拿刀杀了我吧!”
  “你又怎么了?”
  “反正都是死,现在拿刀杀我还快点。”
  “好了,别贫嘴了。我不叨叨了行了吧。”然后她又小声嘀咕,“我实在的,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么能叨叨,我这是跟了谁了,我妈也没我这么能叨叨。”
  
  姚兰晚上回到宿舍可就热闹了。大家都围拢过来,问姚兰她和他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姚兰矢口否认,她赌咒发誓说披头只是她的朋友,和她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往来。
  “如果和你关系正常,为何你哭的那么伤心。”一个叫李桐的女孩问她。
  “难道我见了朋友受伤应该不难过吗?”
  “难过当然可以啊,但你也难过的太强烈了吧。”
  “我没有吧!”姚兰蠕动着嘴唇不自信地说。
  “什么没有,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也可能我难过头了,但我的确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啊。”
  “他是哪的?”
  “干嘛打听那么仔细?”
  “他叫什么?是叫王谦吗?”
  “你怎么知道?”
  “你叫他王谦,我们都听到了。”
  “他胳膊怎么了?”
  “没什么的,摔的。”
  “哦!你真没和他恋爱?”
  “骗你们干嘛?”
  “那你把他介绍给我们好不好?”
  “介绍给你们?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怕我们把你的心上人抢了?”
  “什么心上人,我再说一遍,我和他没那种关系!”
  “那就介绍给我们,这样就可以证明你清白了。”
  “我为什么要证明自己清白,我本身就是清白的。我在这里可以发誓。我可以告诉大家,如果谁喜欢他,我可以给他带话,但我不保证他就会喜欢谁。还有,如果他真选择了谁,那这个人以后可别反悔,要一直好好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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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9-04
(六)
  大学城在城市的东边。而东方钢厂则在大学城的正北边,再过去就是春风重型拖拉机厂,这两个厂以前都是拥有上万人的大厂,在八十年代的中期,工厂红火的不得了,但过了九十年代初期的萧条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两个厂子都衰败了下来,没过几年,厂子停产,工人下岗,两个原来诺大的厂区空旷了一年后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
  在城市的东边闲事无聊的小子按地域划分为三个大的帮派和数个小团体。其中春风拖拉机厂子弟形成一个大帮派,人数约四十多人。东方钢厂的子弟原来也是一个帮派,但后来分裂成一大一小两个团伙,大的二十多人左右,小的十几个人。在这几个帮派之外,还游离着像披头这样三、五个人的小团伙。
  一般的情况下,大的团伙不会欺负本厂子弟组成的小团伙,毕竟他们很多人从小是同学或者是朋友,还有他们的父母也都相互熟知,并往往有较深的来往,有些相互之间还是亲家。而对外,东方钢厂和春风重型拖拉机厂子弟之间就有很深的矛盾和芥蒂。上一辈的职工子弟在七十年代的时候经常相互打斗,抢军帽,拍砖头的事是家常便饭。两个钢厂子弟都上一个中学——市七中,在老一辈学生的印象中,他们的中学时代几乎是在斗殴和敌视中度过的,他们无论是一个班还是一个年级,男生几乎旗帜鲜明地分成两派,红派和绿派。红派为钢厂子弟,以烧红的钢水和国旗的颜色自居,绿派为拖拉机厂一派,因为春风沐浴能给大地披绿装,所以以军装的颜色自居。着装上红派喜欢藏蓝公安装,带蓝帽,在裤腰上扎一条红丝带,而绿派喜欢穿军装,戴绿军帽,如果两派约定打架的时候,红派会把红丝带扎在胳膊上,而绿派则凭自己服装的颜色即可表明身份。
  那时候,几乎每家都有几辆自行车,每到打架的时候,双方一招呼就是四五十人,每人一辆自行车,一群小流氓骑车穿街走巷奔赴战场的时候也的确有那么种震撼力。
  披头从小就接受了这种帮派思想,他在小学的时候就被大孩子灌输谁是自己的敌人,谁是自己的朋友的认识。在钢厂子弟男孩子幼小的心灵中,那些大哥的英雄事迹被牢牢地刻划在脑海里。在披头的记忆力,有个叫围子的大哥是他崇拜不已的人。记得有一天,披头在同学家写字的时候,围子和三个小子进门,在小房子里,披头听围子讲刚才发生的故事。当时围子四兄弟骑车路过一处场子,那是西城杨四海哥们的地段,围子以前与杨四海有过过节,砖拍过杨四海兄弟的脑袋,杨四海一直扬言要剁了围子的脚脖子,所以当围子路过的时候就私下和三个哥们商量该如何走。最后商量的结果是闯一下杨四海的地头,绕过去太丢面子了。
  他们四个人穿过一个街口的时候,发现路边有十几个小子正在等着他们,手上砖头、木棍、菜刀都有,那些孩子在马路边站成一排就等头领发令然后向他们四人攻击。围子四人骑车快速冲过围堵后,突然转身从车上跳下来,然后每人从怀来抽出一尺来长的匕首,立在雪地里,虎视眈眈地注视向他们四个靠近的一帮小子。他们四个站成一排,摆出的是进攻的架势,这让想要攻击他们的对手大感惊讶。也因为围子四兄弟毫不退让,誓与对方拼杀的样子把对手吓住了。他们对峙了十几分钟,最后才被闻讯赶来的公安冲散。
  这件事给披头最大的影响是让他开始万分崇拜胆气十足,毫不妥协的男人,这也是他长大后极力所模仿的对象。披头在钢厂的混混中是出名的帅气,上初中就有女孩子给他写纸条。在初中他懵懵懂懂不懂女孩子给他纸条干嘛,他对女孩子没兴趣,他的兴趣全在跑场子打架上,只要有人喊他,他就像狗一样屁颠屁颠去助兴,由此也让他成了钢厂新生代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披头以前是钢厂总帮派的小头目,后来钢厂帮的两大哥为女孩子决裂后,披头为了不伤两边大哥的面子所以他干脆哪边都不参加,自己拉了小时候就玩的顺的朋友黑皮和冬瓜成立了自己的小帮派。这样,披头虽然不属于钢厂的大帮、小帮,但钢厂的混混都给披头面子,只要报披头的名号,一般没人会找麻烦,这也就是姚兰为什么来钢厂找披头的时候没人敢动她的缘故了。
  进入九十年代,新生代的混混不再像他们的前辈那样喜蓝爱绿。大家都不在服装上把自己标榜为红派或者绿派,红派的也不在裤子上挂红丝带,绿派干脆就没人再穿军装了。于是,红派和绿派不象过去那么界限明显,一般在街上很难看出谁是钢厂混混,谁是拖拉机厂混混。他们也不再叫自己是红派或绿派,而改称钢派和拖派。还有,新派的价值取向有了变化,不再以好勇斗狠作为帮派的主要活动形式。而是收保护费、敲诈勒索、赌博收账为内容了,也就是说,这时的黑帮已经开始意识到金钱的地位,并努力效仿向从电影上看到的国外黑帮的经营模式,并逐渐开始向这方面转化。
  披头就是这种黑帮的重要分子,并自己管理着三个人的小帮派。也因为他势单力薄,所以他和三个弟兄的日子过的并不滋润,不能和大帮派平日里花天酒地的日子相比。好在各帮派的势力范围已经划定,相互都知道对方管辖的场子,所以一般都不会发生冲突,大帮派也能容忍在自己的地盘上存在披头这样的小混混的日常活动。
  
  这年的夏天进入一个炎热的季节,遇到了十几年未遇的酷热天气。这年商场的电扇、空调销售异常火暴,很多地方出现了排队抢购的情形。
  一天晚上,位于拖派管辖的一家经营空调的小商店被抢了。四个小子走进商店,拿刀逼店主交钱,把当天的营业款全部卷走。临走的他们时候留了个破绽,被店主发现是钢厂的子弟。当时,其中一个小子喊另一个同伙,叫他阿童木,阿童木是八十年代国内流行的一部日本动画科幻电影中的主角,而这个称呼无疑让店主印象深刻。
  过了三天,拖派的老大派了手下来见钢派大帮的老大李实,要李实出面把事情摆平,把阿童木交出来,否则就开战。
  阿童木是钢厂一个小帮派中的一个,该团伙四个人,平时很少有什么大动作,也就是那种只敢干赌博、偷盗的小脚色,这次入店抢钱,而且是抢了拖派的场子,这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使人令人震惊了。
  钢派大帮的老大李实表面看起来平和,其实内心很狂傲,如果钢派派来的小子说话语气好点,也许事情还能商量,但那小子语气太狂,这让李实心里着实不爽,他把使者拽到水池边,把他的脑袋放在水龙头下,把水龙头打开,给那小子浇了满头满脸凉水,然后叫手下把这小子的裤子扒了,几脚踹出了门。拖派的使者最后只好把上衣脱掉,围在屁股上,狼狈逃回大本营报丧去了。
  李实事后立即叫人把阿童木几兄弟叫来,对他们说,“祸,你们闯了,事,我做了。这仗是免不了了。你们想要不被砍死,就去求厂子里的各路兄弟,如果兄弟们能联合起来一致对外,那帮狗屁就不是对手。”
  阿童木和三个兄弟诚惶诚恐去四处打点。第二天,厂子里的各派全聚集在大帮的一个场子——钢厂傍边的一家舞厅。这天舞厅不对外开放,整个舞厅里只有钢厂的各路兄弟。
  开会的时候各帮派不分等级围成一圈,类似古时候亚瑟王的圆桌会议。他们讨论的议题就只有一个:如何联合起来打一场人民战争。
  披头的小团伙也是被邀请之列,披头和他的兄弟坐在圆桌的西南角,正好与阿童木的四兄弟面对面,在他的左边是做东的钢厂大帮,右边是一个叫马娃三兄弟,再过去钢厂小帮,圆桌会议一共邀请了大小七个帮派和一些闲散混混,基本把钢厂黑帮的弟兄请全了。总共在舞厅里会聚了八、九十人。
  整个会议秩序井然,气氛非常严肃,绝不像警匪电影上看到的那种狂呼烂喊的样子。开会的时候,有人做会议主持,还有人做纪录,发言也是按照抽签的次序进行。如果不了解真相的以为这是在开职工代表大会呢。
  参加会议的人着装也非常庄重,一码子的黑西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学国外电影里的黑帮派头,总之,那样子真感觉个个都像斯文人一样,有时候相互不经意碰了一下,还都谦虚地互相道歉,完全是一帮谦谦君子的摸样。
  参加会议的所有人不得带武器,进门的时候有人专门负责收缴家伙,然后给每个人一张领牌,用来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把武器返还给对方。
  原来舞厅里雇了不少女职员,但这一天,所有的女人全部被打发回家,因为黑帮一是为了避免女人晦气,二是不想让这种庄严的仪式中掺杂女人柔弱的气氛,尤其是不愿意把男人张扬、野蛮的个性被女人消磨了。
  “同志们,我们现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主持用诙谐的语气学模仿从电影上看到的情节开场,“阿童木同志违反了组织纪律,做了一项破坏和平的事情,事情是什么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昨天拖派,也就是我们永远的敌人派一个信使来发通牒,要我们大家尊敬的领导人李实同志交人赔钱。李实同志断然拒绝了,不为别的,不为阿童木做的这种下三烂的事情,为的是我们的尊严,为我们钢厂全体同志的尊严拒绝了他们的无理要求。就这一点来说,我的尊敬的李实同志做的对!我们可以没有生命,但我们不能没有尊严。如果拖派的小子去公安局告状,让公安把阿童木抓了,那我们大家没什么意见,他既然敢做就应该敢当。但现在事情不一样了,我们得到可靠消息,拖派现在招兵买马,准备入侵我们,被我们保护的人民已经受到他们发出的威胁。大家应该知道,人民养活了我们,我们义不容辞要保护他们的利益不受侵犯。预计很快,拖派的人就会发起进攻,进攻的主要地点就是钢厂东街直到南大街受我们保护的土地。今天聚会虽然是阿童木请大家来的,但更主要是我们全体都有坐在一起的意愿,在这里抛开我们过去的分歧和不愉快,从此联合起来,组成统一战线,担负起保家卫国的历史使命。”
  读者看到这里一定大笑不止吧,的确可笑。这些情节并不是我在这里胡编,作者小时候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黑帮的聚会竟然有这种离奇的情节的确是令人不解的,但大家应该知道黑帮也是人,他们在做重大决定的时候也的确需要组织纪律和激励手段,在不同的城市里可能黑帮的形态有所不同,在我居住的城市里,我幼小的印象中黑帮聚会有那么几次也的确是这个摸样。尤其是人数众多的聚会,往往大家会装模做样,仿佛是为了拯救民族、国家于危难之中,在开一次动员大会一样。
  这种虚头把脑的开场白很具有鼓动性,立刻把大家日常低劣的心态净洁了不少,正义感和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以前像散沙一样的钢派子弟立刻都产生了归属感,似乎他们的确在做一件正义的事业。
  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下午,在会上确定了联合阵线的组织构成、组织章程和管理架构,选举出领导班子,李实任总指挥,白建军任副总指挥,另外加其他小帮派的头领组成一个七人委员会,披头是这个委员会委员。联合阵线的重大决定由七人委员会讨论决定,具体由总指挥领导,副总指挥协助,总之,会议开的很圆满,各派都很满意。会议开完后,由阿童木买单,大家放开肚皮喝酒,期间把舞厅的音乐打开,几十个年轻人疯狂蹦迪直到了晚上一点多才算散了。
  披头在整个会议上也很狂热,他在众人面前激动热情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时背诵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名言:“一个没有受到献身热情鼓舞的人,永远不会做出伟大的事情来。 ”他这句话立刻被钢厂参加聚会的公民们所接受,大家决定把他的话写进章程里。
  最后,会议临解散的时候,大家都用这句话相互鼓励:“一个没有受到献身热情鼓舞的人,永远不会做出伟大的事情来。”
  这天晚上,披头回到住处后开始冷静下来,开始分析事情发展走向及最后的结局。他虽然知道一场与拖派的火并不可避免,但却对自己是否很坦然地面对这样一场拼杀感到怀疑,他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像过去那样毫无顾及地把刀劈到别人身上,把砖头扔到别人头上。
  他最近开始狂热地阅读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他发现自己的某些方面与邓蒂斯有相似之处,尤其是当邓蒂斯从伊夫堡监狱逃出,走向自由新世界的时候,他就激动不已。他感觉自己犹如找到了生活的目标,尤其是找到了可以真正效仿的对象。
  “对!我应该像邓蒂斯从法利亚神甫那里学习知识一样,我也要学习更多更广博的知识,至少法利亚神甫提到的数学、物理、历史和语言,当然还应该有哲学和政治。”他这样自言自语说。
  有一点应当是令人敬佩的,当我们故事中的主人公脑子里有了某种狂热后,他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他把以前散落在房间书架上的杂志全部当垃圾扔了,然后把买的或是借的书全摆在上面,他模仿法利亚神甫给邓蒂斯的做法为自己制定了个学习计划,然后开始按部就班地去执行。
  有一天,他单独与姚兰在一起的时候告诉姚兰他要精通一门外语,希望姚兰给他提建议,姚兰吃惊极了,她没想到披头有这种妄想。
  “外语很难学的。”姚兰郑重地说。
  “我知道!”
  “你为什么要学一门外语?”
  “我相信法利亚神甫的做法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法利亚神甫?”
  “你没看《基督山伯爵》吗?”
  “看了!”
  “那就该知道法利亚神甫。”
  “哦——,我明白了,你说的是邓蒂斯的在监狱的老师吧。”
  “是!我要像邓蒂斯那样成为一个学识渊博的人,成为基督山伯爵那样的男人。”
  “男人好像都想成为这样的。”姚兰感叹道。“你准备向谁复仇?”
  “我可没什么仇人,假如谁伤害了你,那可能我就有仇人了。”
  “你真会为我什么都不顾吗?”姚兰微笑着说,脸上荡漾着少女因为受宠而自然流露出的天真烂漫的神情。
  “那当然,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披头认真地说。
  “说也怪哦!”姚兰抓住披头的胳膊嬉笑着说,“我怎么和你就没距离感呢?在你面前我怎么就那么自在呢?”
  披头笑着不支声。
  “王谦!你说如果哪天我没人要,嫁不出去,你会要我吗?”姚兰目光炯炯地问。
  “会!我肯定会。但我想我肯定等不到那一天,你没有嫁不出去的那一天。”
  “那难讲!你看我长的一点都不好看。谁会要我?”
  “你班上的男同学里面没人追你吗?”
  “没有!”姚兰懊丧地叹息道。
  “那他们真是没眼光,都是一群蠢驴。”
  “恩!你说的对!”姚兰解气地附和道,“他们根本看不到我的精彩之处。”
  “那你看上了谁了吗?”
  “以前看上过一个,可被我的好朋友抢跑了。”
  “你好朋友?她很漂亮?”
  “不!我觉得她也很普通。”
  “那为何会把你的心上人抢跑。”
  “唉!怎么说呢,可能是我太被动了,太矜持了。”
  “是!我看出来了。你是不太放的开。”
  “那怎么办啊!我这性格谁会要我啊。”
  “别灰心!要想练胆量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夜总会!”
  “不去,我才不去那种地方。”
  “你放心吧,有我保护,你不会任何问题。”
  “我听说那里很乱,人都很复杂。”姚兰用好奇的语调说。
  “是啊!那里什么人都有。但你想让自己成熟起来就要在那种地方历练历练。你不是想了解人吗?那里可是一个好课堂。”
  姚兰有了兴趣,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好吧!你什么时候带我去?”
  “你什么时候晚上有时间?”
  “今晚就有!” 姚兰急不可耐地说。
  “那我们今晚就去。”
  
  傍晚披头带姚兰去一家小饭馆吃了便饭,在街上消磨到晚上七点左右。他们来到一家夜总会。这是钢厂子弟的地头,里面的老板和职员对披头很熟悉。当披头领姚兰进去的时候,大家都热情地给他打招呼。
  “这里的人你都认识啊?”姚兰惊奇地问?
  “差不多吧!”
  “你是不是经常到这里来?”
  “以前经常,现在因为看书很忙,所以很少来了。”
  披头让夜总会的服务生找一个不太显眼的座位,于是他们被带到一个角落里,那里可以很方便地看清整个大厅的情况,但却不容易被别人注意。
  “来一扎啤酒,两盘水果。”披头对服务生说。
  服务生走后,姚兰在昏暗的光线中问披头:“这里一般都什么人来?”
  “男的生意场上的人多,还有一些是闲急无聊找刺激的人。女的就不好说了。”
  “为什么女的不好说?”
  “不好说就是不好说。”
  “让我猜猜!是不是来的都是那种女人。”
  “也不全是,有些是学生,也有些是良家妇女。”
  “那怎么分辨她们呢?”姚兰好奇地问。
  “看到没有?”披头指了指远处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说,“那些就是来这里挣钱的。你仔细注意她们表情,她们的目光经常游来游去,那是她们在寻找猎物。”
  “那哪些是良家妇女呢?”
  “那里你看,看见那两个没有?那两个坐姿很普通,不拿腔拿势。说明她们不想引人注意,还有她们说话的神态很随便,就能看出她们其实是到这里消磨时间来的。”
  “那边那个呢?我看她很像学生,应该是良家妇女吧。”
  披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嘿嘿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你怎么就认为她是良家妇女?凭什么说呢?”
  “你看她不东张西望,很文静的样子。穿的也很得体,很像我们学校的学生。”
  “学生到有可能是,但也不是什么好鸟。”
  “为什么这么说?我看她一定不是干那个的。”姚兰坚持自己的看法。
  “那我们打赌吧。”
  “好!”
  “赌什么?”
  “你说!”
  “赌你教我外语,如果你输了你教我外语。”
  “好!这个好办。”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看我的。”披头说着站起来,整理整理衣服,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离开座位,带着自信的神态大步走过去。
  姚兰看披头径直走向目标。披头故意转到面对姚兰的方向,然后向坐在座位上的女孩打招呼。披头低头说了什么,随即坐在女孩对面,面带微笑与那个女孩聊了起来。没过多久,姚兰惊讶地发现女孩用手推了批头一把,身子也随之晃动,像是在笑。这时候批头故意朝姚兰的方向望了过来,像是很得意的样子。这可着实让姚兰气的只咬牙。
  过了一会,女孩坐到披头身边,把披头的胳膊搂住,要和披头碰杯,披头拿起酒杯,故意把杯子朝姚兰的方向举了起来,很明显,披头在向姚兰示威,表明自己赢了。
  姚兰知道自己输了,她向披头轻轻地摆摆手,然后做了个鬼脸,偏头不理他了。
  一会,披头捂着肚子笑着走了过来,他坐下后还笑个不停。
  “笑什么笑?去去去,别理我。”姚兰嗔怪的眼神看着披头,不理他,看台上的表演。
  “你嫉妒了?吃醋了?”披头笑盈盈地问。
  “谁嫉妒啊!看你追女孩的水平不低,是不是常这样干?”
  “什么叫追啊?谁去都能搞定,她就是吃这碗饭的。你要给钱,她也为你服务。”
  “哎!我问你。” 姚兰恢复了常态,笑嘻嘻地问披头:“你和她都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我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她说是啊,于是我就是坐下了。”
  “这么简单?”姚兰惊讶地问。
  “就这么简单,她是干这个的。我在她眼里就是生意。”
  姚兰感叹起来,“没想到这么清纯的女孩也做这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些男人就是喜欢这种清纯的女孩,所以就有女孩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
  “是这样。那要是我也一个人去坐那里会有没有男人找我。”
  披头微笑起来,故意仔细打量姚兰,说:“你嘛——,我看就算了,你吃不了这碗饭。还是好好念书吧。”
  “我真有那么难看吗?”姚兰沮丧地问。
  “你心美就行了,干嘛要比长相。”
  “你这是在骂我!你真狠毒。”
  披头大笑起来,一把把姚兰拉到自己身边,搂着姚兰的肩膀,像哄小孩一样指着远处黑压压的人群说:“他们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的,你在我心目中是最美的,没人比得上你。”
  姚兰在披头宽阔坚实的臂膀中感觉异常温暖,她眼睛定定地看着搂着自己肩膀的年轻英俊的男子,心里感觉异常幸福。如果我是他的妻子该多好,姚兰脑海中忽然闪现这个念头,随即这个念头把她着实吓了一跳,她打了个冷战,被自己有这样卑鄙龌龊的念头吓坏了。她摇摇头,立刻把这个危险的念头从脑海中打发掉,一点都没有犹豫。
  披头没有察觉姚兰在他臂膀中内心所闪现的复杂的变动,他也没有看到姚兰曾用异样的眼神定定地看过他。他还在哄身边天真的女孩,让女孩不再为自己的容貌而感到沮丧。
  披头和姚兰在夜总会待了两个小时,九点的时候,披头就带姚兰出来了。然后送姚兰回学校。在姚兰的宿舍楼下,披头还没忘姚兰和他打的赌,叮嘱姚兰不要食言。
  本来披头要姚兰上楼,然后他再回去,但姚兰坚持要披头先走,她要目送披头离开。披头虽然觉得姚兰今天很特别,但也没去多想,他在姚兰的坚持下转身离开。
  姚兰一直目送披头走远,直到在另一栋宿舍楼的拐角处消失才悻悻地上楼了。
  晚上,姚兰第一次因为披头而失眠,她感觉自己对披头有了牵挂,那种牵挂虽然是淡淡的,影影绰绰的,但却是那么温馨。这与她前一次的单相思有截然不同的感觉,那次是焦躁和苦恼,而这一次却是温暖和甜蜜,让她觉得特别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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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9-04
(七)
  钢派预料的攻击并没有立即发生。拖派在一系列准备之后偃旗息鼓下来,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照样过自己的日子。钢派兄弟们紧张了两个星期之后,警觉逐渐松懈下来,站岗放哨的事情也不被重视了。
  在周六的晚上凌晨三点,自北向南沿两个不同的道路两拨人黑压压、静悄悄向钢厂的方向会聚过来,他们一码子的黑衣,头上扎白布条。有人手中提着铁棒、马刀、钢砂枪,还有人拿着长剑、铁链、三节棍。总之,那些能在电影里看到的很多武器都在这里出现了。
  首先,两个怀里揣着钢砂枪的小子摸进钢厂大院,在院子里悄悄溜达了一圈,发现钢厂家属院里静悄悄的,路上没一个人。他们回来后向在院外角落里躲藏的头领汇报了情况。头领拍了拍身边一个小子后背,立刻,一个小子站起来快步走到院门口电线杆下,他敏捷地爬上电杆,从怀里掏出铁钳,叭叭两下把电话线剪断。
  首领向四下挥了挥手,人群立刻分散开来,组成七八个小队,每队有一、二十人,他们脚步轻轻向各自的目标奔去。
  过了十几分钟,一声两响炮在空中炸响,随即钢厂四处像锅开一样,叫声,哭声,骂声,脚步声,奔跑声,砰砰打击声,还有钢砂枪的响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有人在乱跑,有人在哀号呻吟,整个院子几乎所有的灯都亮了,院子里影影绰绰到处是奔跑厮打的人,有人跑着跑着就被砍倒了,又有人捂着脸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还有人被吓的嚎啕大哭,有人在苦苦求饶中被围着的人打 倒在地。
  披头这晚睡的很晚,他这段时间经常看书到深夜,然后到早晨五、六点钟睡觉。当他听到有人把他住的厂房门踢开,吼叫着冲进来的时候,他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他翻身从床上跳起,从枕头下抽出一把马刀冲了他住的小屋,他看到十几个人手拿电筒齐齐向他照过来,他们双方错愕中对视了一秒钟,然后那些人向他吼叫着奔来。披头见状转身就跑,他跑过一排角铁支的架子,使劲把铁架推倒,铁架向追他的人的方向垮下去,那些人立刻停止了追击,纷纷躲避,在这当口,披头绕过一堆东倒西歪的机器,爬上一个高台。那些人看到他要跑出去了,在他背后纷纷开枪,铁纱像雨点向他扑来,他感觉背后一震,像是有人猛推他一下,把他推倒在高处的窗框上,手中的马刀被震落了,他倒下不到一秒钟就爬了起来,奋力钻出窗户,从高处跳到窗外的草地上,他落地的时候顺势翻了个跟头,然后爬起,撒腿飞奔起来,他拼命向东大墙跑,像一条逃命的野狗一样奔到墙边,他跳上墙上的豁口,翻墙而过,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姚兰早晨梳洗完毕后去楼下食堂打了早餐,一边吃一边急匆匆向教室赶。在路过操场边的树林的时候,她被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姚兰——,姚兰——”
  她扭头惊讶地发现披头脸色惨白地躲在一棵树后。她快步走过去,发现披头大汗淋漓,顺着两个胳膊往下滴血。
  “你这是怎么了?”姚兰像上一次一样哭了。她感觉胸闷气短,被披头的惨样吓傻了。
  披头见了姚兰后颓然倒地,像是找到救星一样。
  “你怎么了?”姚兰呜咽焦急地问,她扶披头的后背,想把要躺倒在地的披头扶住,但感觉手湿辘辘的,她把手拿起一看,满手是血。
  “你被什么打了?啊——”姚兰哭着问。
  “被枪——,被钢砂枪打了。”披头忍住疼,嘴角强拉出微笑语气迟缓地说。
  “你要送医院。”姚兰说。
  “是!你替我找辆车?”
  “好的!你等等。我去打120。”
  披头抓住姚兰,“不能打120。”
  “为什么?”
  “公安在搜捕,你找120是让我自投罗网。”
  “你干什么了?”
  “今晚拖派黑帮扫了钢厂,公安现在四处搜捕,无论是拖派还是钢派都是被抓的对象。如果我去正规医院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姚兰哭着说。
  “你去给我找辆出租车,我有办法。”
  “那你等我!”姚兰站起来,疯一样地跑出校门找车去了。
  
  过了五、六分钟,一辆车停在路边,姚兰从车里跳下来,披头此时已经站在路边等了,他在姚兰的搀扶下坐进车里。
  “到百民巷。”披头对司机说。
  司机看到披头是个伤者,也不多问,立刻开车直奔百民巷而去。
  百民巷其实就是一条小街,街道狭窄,曲里拐弯,两边是低矮的民房和简陋的商铺,司机在披头的指点下停在一处诊所门口,披头下车前,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百纸币塞给司机。
  “不用找了。”披头对司机说,然后他用低沉的声音把嘴凑在司机耳边说:“记住,今天你没拉过我这么人。你的车牌我记住了,如果公安找到这里,你恐怕这车就保不住了。”
  “知道!”司机笑了笑,“你是干什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放心去看伤吧,我这里就当没见你这么个人。”
  “好——,够义气。”披头点点头下了车。
  披头在姚兰的搀扶下到诊所门前,此时门还没开。姚兰用拳头咚咚敲击大门,一会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喊“谁啊?这么早敲什么敲。”
  “大夫,有急症。”姚兰说。
  门打开了,一个男人把门打开,看到是披头,什么话都没说立刻就把批头和姚兰让了进去。
  大夫认识披头,是披头的熟人。他让披头爬在床上,把披头血迹斑斑的上衣拉看开,立刻披头被钢砂打烂的整个后背露了出来,披头的背上布满黑色铁纱,那粒粒铁纱包裹在红色血肉之中,姚兰看后几乎晕倒在地。
  “大夫,要紧吗?”姚兰问。
  “没事!他受的是皮外伤,不会有危险。但这铁纱不好往外搞,时间好长点。”
  “哦——“姚兰放下心里,看着披头痛的样子着实心疼。
  姚兰一直陪医生把手术做完。
  “这样,你需要好好修养一个星期。”大夫对披头说。“过后天你来这里换药,记住,不要洗澡。”
  “知道了。”披头此时状况好了很多,他在姚兰的搀扶下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
  “要多少钱?”披头问。
  “你给两百吧,包括药费。”
  “我现在只有一百多了。”披头从兜里摸出钱点了一下,“要不我下次给你。”
  “不用,我这有!”姚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百,把钱给大夫递过去。
  
  出了门,批头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姚兰说:“感谢你了,姚兰!”
  “谢我?你是该谢我——”姚兰把披头已经血迹斑斑的外衣扔掉,把自己外衣脱下,披在披头身上,她站到披头面前,把披头的脸用手掌使劲从两边挤,让他的脸缩起来。她对那脸说:“王谦,你什么时候能不用我照顾?我欠你的?”
  披头眼睛笑着眯起来,说:“谁让你摊上我这么个亲人,摊上我你活该倒霉。”
  “是!”姚兰气愤地说:“我好像命中注定要被你折腾。我告诉你,你再有下次,我决不帮你了。”
  “那难讲,我下次还找你帮忙。”
  “你是不是认为我好欺负?”
  “是!我是这么认为的。”
  “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姚兰气愤地跺脚道:“我发誓再不管你了。”
  “发誓也没用,你非管我不可?”
  “你以为我真欠你的了?”姚兰怒目道,“我现在就离开你,看你能把我怎么办!”姚兰说着松开手掌,扭身咚咚朝前一个人走了。
  披头也不拦她,只是看着姚兰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也慢慢朝前走。刚没走几步,已经走了二三十米开外的姚兰又低着头转了回来。她用恨恨的眼光看着披头说:“我到底欠不欠你的?”
  “不欠了!”披头无可奈何道。
  “这还差不多!现在该怎么办,到哪去?”姚兰感觉自己得胜了,不再摆出刚才气势汹汹的架势,她温柔地问。
  “不知道,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能把伤养好。”
  “我带你去个地方。”姚兰兴奋地说,“那里一定清静。”
  “哪里?”
  “我现在不说,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姚兰从路上拦了辆车,她把披头扶上车,然后坐到驾驶位傍边。
  “去滨河大道!”她对司机说。
  车驰进滨河大道,然后拐进一个大门,披头看到院子里很幽静,似乎是某单位的家属区。最后车停在一栋大厦楼下。
  “这是哪里?”披头问。
  “畜牧厅的家属院,我大哥就住在这个楼里。”
  “你大哥呢?他在家吗?”
  “他出国了,要后年才回来。”
  姚兰带披头上楼,打开房门,进去后发现里面整洁、干净,丝毫看不出没人住的迹象。
  “这里怎么样?自从我哥走了,我常来这里替我哥打扫房间,你看,这里环境还行吧。”
  “非常好!我长这么大还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披头感叹道。
  “这房子也就一般,只不过是新楼罢了。”
  “你来这里。”姚兰推开卧室的门,“你先爬下休息一会,我给你去买早餐,你一定饿了。”
  “我是饿了。”
  “那你等我,我一会就来。”
  过了十几分钟,姚兰拿着油条豆浆回来,她推开卧室的门发现披头已经爬在床上沉沉睡去。
  姚兰把披头歪斜的身子摆正了,给他盖上被子。她跪在卧室的地毯上,胳膊肘顶在床沿,用手掌撑着下巴,定定地看披头侧在一边的脸,看了足足有六、七分钟。而后她伸手把披头的头发理理顺,再把自己的手指尖吻了吻,又把指尖放在披头的嘴唇上。她认定这是把自己的初吻给了对面这个男孩,感觉异常兴奋。她轻手轻脚爬起来,给披头留了个纸条,然后心满意足地关门离开了。
  披头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醒来。他爬起来,感觉后背依然在疼。他叫姚兰,但没人应声。在客厅里,他看见姚兰留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
  王谦,我去学校上课了,早餐在桌子上,你就凑活吃吧,我下午5点下课,下课后就赶来看你。你别到处乱跑,乖!
  ——姚兰
  披头看着纸条笑个不停,他感觉姚兰太可爱了,天真的要命。他把油条吃了,然后喝了已经放凉的豆浆。吃饱喝足后,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姚兰的大哥有很多书,多的让他惊讶。他随便抽出一本,翻了翻,发现一点都看不懂,然后又抽出一本,还是看不懂。“这到底是什么?”他对自己说,“一个人怎么可能学这么多东西。太可怕了!”后来他终于找到自己要找的目标——一本小说。
  “红与黑!”他对自言自语道,“怎么起这么奇怪的名字。”他把书拿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翻开书开始读起来。
  《红与黑》这部世界名著我想大家都耳熟能详,内容不用我多说。司汤达的这部作品所描绘的世界是一个激荡着青春和梦想的世界,一个少年对英雄的崇拜和对成功追求的世界,是爱情、谎言、欺骗和信仰破碎的世界。每个读我故事的读者如果没有亲自读过这本书的话请最好能在看我故事之余读读这部作品,你将会受益匪浅。
  我们的主人公现在就在读这部伟大的作品,他在读于连,一个木匠的儿子,一个社会底层的少年,一个满脑子拿破仑的伟大事业,并妄图把这种崇拜付诸行动的小子。于是,我们的主人公很快找到自己与于连心灵相通之处,他在读到于连欲摆脱平凡,向往伟大梦想的时候就把自己当于连了。
  
  姚兰这天上课简直就是在受煎熬,她不断地看表,祈求时间能过的快一点。她满脑子都是披头的影子,满脑子都是她在披头睡着时送给他初吻的刺激感觉。她毫不隐讳这种感觉的背后意义,她几乎是想到了那是爱,是对一个异性狂热的爱。但她依然试图用另一个词汇来取代它,但她搜肠刮肚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来替换,最后她悲哀地承认自己的确是爱上他了。
  “我真可能是爱上他了。”姚兰这样对自己说,“如果不是爱,那还会是什么?难道是亲情之爱吗?我不相信,因为我感觉到书中描写的那种幸福的感觉了,我品尝到了美酒的芳香,我因我对他的狂热而陶醉。在过去的岁月里,我心中的种子一天天在成长,像春天的嫩竹已经长到我嗓子眼了。我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感情了,控制感情是对我生命的摧残,是要我死,要我不得活,我如果还不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的感情释放出来,那么我将永远不再有思想,不再有智慧了。”
  此时姚兰拼命在为自己的爱情找借口,她不想去理会现实中的差距和障碍,不去管她与他之间的不平等,以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规则、习俗和观念。她无视社会既定的婚姻爱情法则,那些传统道德所维护的基本原则,在她眼里,这些阻碍都是不存在的,这就像墨西哥电影“叶塞尼亚”中的一句台词:凡是真正的爱情它超出了种族的界限,它超出了一切。
  
  下午最后一节课终于结束了。姚兰拼命跑出了教学楼,然后坐车往回赶。在楼下的时候,她心咚咚直跳,似乎是要她窒息。她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当她进入后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正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深情专注,连她进门都没有发现。
  姚兰站在门口深情地看着披头,她娇羞的脸蛋散发出醉人的气息。披头这时才发现姚兰进门,他向姚兰扬扬手的书说:“这真是一本好书!好书!你为什么以前没向我推荐?”
  “哦——,这样”姚兰面对依然沉浸在小说情节中的披头有了冷静,“你伤怎么样了?还疼吗?”她关切地问,她走到披头的身边,然后察看他背上的伤情。
  “好多了!对我来说这是小伤。”披头把书放下,得意洋洋地说。
  姚兰没有再说什么,她对披头笑笑,抿抿嘴,然后走进书房,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了一会,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一阵,她走了出来。
  “你饿了吗?”姚兰问。
  “没有,我三点才吃的。”披头头不抬地说,他又开始专注地看书。
  “我饿了。”姚兰对披头说。
  “哦!”披头应了一声,依然在看书。
  “我饿了。” 姚兰又说了一句。
  “哦!知道了。”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随便吧!我随你了。”
  “我想听你说。”姚兰走到披头身边,蹲在地上,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披头娇嗔地说。
  披头抬起头看着姚兰,说:“你会做什么?”
  “什么都会!”
  “不信!”
  “那你说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一碗面,炸酱面。”
  “那好,我给你去做。”姚兰跳起来。
  “你会吗?”披头惊讶地问。
  “你就等好吧。”
  披头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姚兰欢快、充满喜悦的表情,不理解姚兰有什么可以高兴的事情。他对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进进出出的姚兰看了片刻,然后摇摇头,继续读他的书了。
  姚兰招呼他吃饭的时候,他发现的确在桌子上有那么一大碗香喷喷的面条。
  “好像不错啊!”披头坐在桌子边赞叹道,“全给我吗?你的呢?”
  “我的在锅里煮呢!你先来。”姚兰笑眯眯地看着披头,内心对这个男子充满爱怜。
  “那我就不客气了。”披头毫不犹豫地吃起来。他吃的没一点文明,丝毫不在乎对面有个女孩在欣赏他的吃相。
  一会,姚兰把自己的面也放在桌子上,她吃了两口,感觉没有胃口。她把筷子放下,然后依然看披头吃饭,披头此时把书放在桌子上,一边吃,一边看书。
  “我想告诉你个事。”姚兰突然开口说。
  “什么事?”
  “这样——”姚兰犹豫片刻,舔了一下嘴唇。“我的同学想认识你。”
  “干什么?”
  “她们喜欢你,想追你。”
  “是嘛!那就追好了。”披头依然在看书,似乎说的事和他无关。
  “那你同意了?”
  “你觉得合适就行!”披头说。
  “我觉得合适——,什么意思,她们喜欢的是你。”姚兰高声说。
  “谁喜欢我了——?”披头被突如其来的呵声惊得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姚兰。
  “你听我说话了吗?”
  “听了。”
  “那我刚才说的是什么?”
  “你不是说有人喜欢你,想追你吗?”
  “什么——,我说的是我班上的女生喜欢你,想追你。”
  “哦!这是好事啊!是哪个?漂亮吗?”
  “好几个,都很漂亮。”
  “那好,你认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是你的事情。”
  “哦!是我的事情,她们知道我什么人吗?”
  “不知道!”
  “那为什么找我。”
  “你长的漂亮呗。”
  “是这样,那我看还是省省吧。”
  “为什么?”
  “这还要问为什么?我对你班上的女孩子没兴趣。”
  “一个都没有吗?”姚兰目光灼灼地看着披头问。
  “一个都没有。”披头坚定地说。
  “是这样——”姚兰眼中闪烁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她感觉心房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有股酸酸的滋味涌到她的喉咙里。她沉默了,感觉在这以前浑身洋溢的热情刹那间消失无踪。她拿起筷子,开始慢腾腾地扒拉碗里的面条,机械地咀嚼着。
  过了一阵,她用低低的声音问:“你喜欢怎样的女孩?”
  “你说什么?”披头边看书边回答她。
  “你把书放下!”姚兰生气地说,“我问你喜欢怎样的女孩?”
  披头放下书,瞪大眼睛看着脸色阴沉的姚兰,“怎么了?干嘛脸那么难看?”
  “我问你喜欢怎样的女孩?”
  “哦,这个事,我还没想过。”
  “你现在就想——”
  “你没病吧?”
  “没有!”
  “那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你别管,你快想,然后告诉我。”
  “说实在的,如果让我喜欢的话,我只喜欢你这样的女孩。”
  “你说的是真话?”
  “当然。”
  “我不信。你刚才还说我们班上没你喜欢的女孩。”
  “哦,那是不包括你的。”
  “是吗?”姚兰脸笑的像花一样,激动和兴奋立刻重新荡漾在她的妩媚之中,“我是你的心上人吗?”
  披头被姚兰的话惊的怔住了,他眨巴着眼睛发愣了半天,然后出了口起说:“姚兰,你在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姚兰语气坚定,神采奕奕。
  “我没——没想过这个问题。”披头结巴着说。
  姚兰顿时失望了,她仍不死心,继续追问:“你心里有没有那种疼疼的、痛痛的感觉,有没有特别想见我的感觉。”
  “让我想想,好像没有。”披头诚实地说。
  “你真没有?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姚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要哭了。
  “我在乎你!”披头用肯定的语气说,“可我配不上你。”
  “你配的上我!”姚兰扔下碗筷站起来,来到披头面前,蹲下来,把小臂爬在披头的腿上,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眼睛。
  “你配的上我的,你配的上的。”她泪眼滚滚地说。
  “你起来!姚兰,听我说。”披头把姚兰拉起来,抓住姚兰的双手,用充满爱意温柔地说。“我配不上你,这是真的。你的家庭,你的学历,还有你的善良纯洁都是我不能比的。你有那么多我无法攀比的优点,你的聪明才智,还有你的可爱都是我奢望不了的。我是什么?我是个恶棍、混蛋,是个社会混混,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我敢奢望爱你吗?我能有你这么个朋友都已经幸福无边了,那敢去爱你,我连爱你的念头都不敢有。明白吗?”
  姚兰用手捧着披头的脸颊,痴痴地说:“我根本不在乎,我不在乎你一无所有,更不在乎你是什么,我要你的爱,我就要你的爱,其他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如果你嫌弃我不漂亮,没有漂亮女人的身材,那我无话可说,因为这是我无法改变的现实,不是我自己愿意这样。但如果你是因为我们之间地位的不平等,那我要给你说,这种不平等根本就不存在,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真认为我们之间没有不平等,没有障碍?我觉得首先你家里就不会同意你和我交往。”披头大声说。
  “不是的!家里我会做工作,而且你也会改变,我知道你会离开过去的生活,开始新的生活。”
  “让我想想——”披头捂着自己的脑袋,他感觉此时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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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姚兰看着披头痛苦的样子,心里难过极了。她没想到自己的话能让心爱的男子这么痛苦,这是她绝没有想到的结果。她看着他,等他从苦想中苏醒过来。
  此时,房间里寂静无声,两个人都不说话,似乎在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而姚兰依然用期盼的眼光爱怜地看着披头,内心充满强烈的爱。
  最后,披头放下手臂,抬起头看着姚兰。突然他用左手把姚兰的腰抱住,抱得紧紧的,把自己脑袋依在姚兰的肩上,同时用右手把姚兰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他感觉自己眼睛开始湿润了。他拥抱姚兰的劲是那么有力,足以让姚兰喘不过气来,姚兰的脸颊被他有力的拥抱勒涨得通红,感觉自己要死了,像是要融进他的肉里一样。
  “姚兰!”披头在拥抱中说:“得到你的爱,是我一生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我还是不想这样断送你的前程,我宁愿找你的那些同学,或者其他什么与我不相关的人,那样我才不会产生负疚感,才不会因为将来某一天伤害我最心爱的人而痛苦。你要知道,如果我爱了你,那终究有一天我会让你痛苦,就像我看到我的前途渺茫一样。”
  “可你——”姚兰想反驳,但立刻被披头阻止了。
  “听我说。你所看到的我的改变仅仅是表面现象而已。我的内心,我的想法,我的生活情况,还有我的恶习都是无法彻底改变,那是我骨子里的东西,是我身体里的毒。除了抽大烟以外,社会上的恶习我几乎都占了。可以这样说,要不是在最后把持住了自己,我现在可能就是个瘾君子。你想想,我这样一个人,迟迟晚晚没好下场。你怎么能够爱我这样一个人,我怎么能让我最爱的人遭受不幸呢?”
  “我——”
  “不要说话,我还没完。”披头把姚兰抱得更紧,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抱自己的骨肉,他此时完全被内心突然涌动的感触所激荡。“我很爱你!姚兰,我非常爱你。但是,我不能把你做为我的爱人。我不愿将来你没有丈夫,孩子没有爸爸,我更不愿你被人唾骂,孩子被人耻笑。你现在很天真,并不知道社会的残忍,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都麻木了。昨晚发生的事的我还都没全告诉你。你知道吗?我昨晚差点被他们废了,他们这次报复太凶狠了,我逃出后在外面待到早晨,然后回去,发现我很多朋友都被打残了,是不是有人被打死我还不知道,看样子很有可能。后来公安来了,很多人,都是刑警,抓了不少人,有些受轻伤的也抓了,其实我们这些人以前在号子里都是有底的,进局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公安会怎样对待我们这些人我太熟悉了,像这样的斗殴即便我们是受害者,但为了防止我们报复把事态搞大,公安也会狠狠收拾我们。所以,尽管这次我那些朋友不会被判刑,但至少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还有,这事平息后,李老大是不会罢休的,我们肯定会报复,至少要废了拖派三四个领头的,这事肯定不会轻易算了。我预感我们和拖拉机厂那帮小子的仇会越结越深,所以很难讲哪天我不被打残了。如果那样,你怎么办?你值得和一个残废一辈子吗?即便你愿意,我也不会愿意,我怎么能让我最爱的人受这份苦。还有,你知道我那个环境,即便我命大,没有被打残,但保不准我那些抽大烟的朋友不把我带上道,那样,你会更惨,你和一个抽包包的在一起,那简直就是地狱。所以,你因该好好找个男朋友,在你的同学中间找一个,找一个和你一样有文化、有层次的,那样才是最好结果,因该是最好的结果。”披头抱着姚兰言语中充满真挚的感情。
  姚兰从披头的怀里挣扎出来,把披头的脸推在自己面前说:“你错了!你完全错了!你会离开现在的生活,我会让你离开现在的生活,我拼命也会让你离开。你知道吗?你是让我带着开始读书的,是我有意这样做的。那天我看到你听我的琴声那么入迷,我就知道你本性不是你表面的那样,你能感悟我音乐的语言,也就能感悟我的心,我的思想,我的心灵,这是我唯一拥有的财富,我想把它交给一个能懂我的人,真正爱我的人,我不管他有多么坏,以前干过什么坏事,我一切都不管,我只管他爱我,就像我爱他一样,我知道他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他一样。”姚兰用手把披头额前的头发撩起,露出他平滑的前额,她把他的头拉下来,亲吻他的额头,一边亲一边说:“我要你的全部,你的一切,我决不会让你离开我,无论你找怎样的借口,如论你如何拒绝推辞,我都要得到你,除非你不爱我,除非你刚才爱我的话都是哄我,那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决不再纠缠你了。王谦,你爱我吗?你真心实意地告诉我,不要带任何的虚假,也不要谈你的那些价值观念,就谈你对我的真实感觉,你爱我吗?请你告诉我!现在就请告诉我!”姚兰声音异常清晰,逐字逐句,神态坚定,像正在战场奋勇拼杀的武士一样。
  披头咬着嘴唇,血从他的牙齿缝中流了出来,他牙关紧锁,目光骇人。
  “我不能爱你!姚兰,我不能爱!别逼我,按我们道上的话讲:追女孩最可怕就是被对方爱上,尤其是被一个从没恋爱的女孩爱上。姚兰——,你没谈过朋友,所以你现在把我全美化了,我身上缺点你都看不见了,你现在一点都不现实。想想你的家庭,还有你的父母,你的哥哥,当你一旦从对我的幻想中解脱出来后,你会发现我是个无聊透顶的人,一个粗人,你会毫不犹豫丢掉我。现在你对我爱的这么狂仅仅是因为你没有恋爱过,你把自己对爱人的幻想放到我身上,而我实际上是你幻想的替身而已。”
  “不!不是!不是的——”姚兰眼泪又汹涌而出。“你不是替身,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爱人。有了你我永远再不会爱上别人。”
  “你会爱上别人的!就像你以前曾爱上你学校的那个男孩子一样。当我从你身边消失以后,你很快会把我忘掉,一旦我在你心中不在像现在这么重要,那么你就会发现我身上所有的缺点,而我现在仅有的一点吸引你的东西——我的长相也会在你眼里变得普普通通了。”
  “别侮辱我的人格!”姚兰突然暴怒地挺直了身体,“如果你想找借口不爱我,想让我离开你,你可以照直说,不要用根本不存在的理由来敷衍我。你是长的是很漂亮,我承认我是被你漂亮的外表吸引,但我这里告诉我,”姚兰指指自己的心口说:“我这里告诉我我真正爱的是你的个性、你的狂野、你的勇敢,还有你对我的依赖,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颗让我激荡的心。但是,如果你认为我仅仅在迷恋你的长相,那你真让我失望,你真让我失望。”姚兰愤怒地把整个桌子掀翻,然后冲出了门去。
  
  姚兰一出门就痛哭不止住,她跑到树林里,蹲在一棵树下,肝肠寸断。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对自己爱情的破灭而绝望。他原来不爱我,他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他不但不爱我,而且还蔑视我的感情,他误会我只喜欢的是他长相,可我根本就不是,就不是。姚兰蹲在地上呜呜地哭泣,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姚兰在树林里待了很久,直到天整个黑下来。她的伤心劲过后,感觉不像刚开始那么痛苦了,她慢慢站起来朝回走。这时,她倒担心起披头来,尽管披头伤了她的自尊,让她失望透顶,但愤怒的劲过了以后,她开始感觉有些懊恼起来,对自己没有把持住感情,没有慢慢去捂热心上人的心而后悔不已。也许,我该给他时间,我太咄咄逼人了,像披头这样的男孩子是要慢慢地来,慢慢让他爱上我,可我能,我这种急躁也许是爱情的一剂毒药呢。她想!
  上楼,开门。姚兰进屋后发现房里黑黑的,没有人。她把所有的房间找遍也没有看到披头。她此时真正着急了,她不怕披头现在没有接受他的爱情,她却怕披头离开一去不回返。
  姚兰猜对了,披头此时已经离开她很远了。他现在在一辆出城的客车上。披头离开的时候给姚兰留了个纸条,告诉她他走了,他很抱歉没经她同意就把她大哥的外衣穿走了,他说日后一定还套新的给她大哥,同时他要姚兰忘了他,有一天她会明白他做的这一起都是对的。
  
  其实披头在房间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一直在留与不留做徘徊。最后,他终于做抉择,他决定离开,决定不再打搅姚兰这个女孩,这个在他的生命中唯一可以和他母亲相提并论的女人,那个点燃他希望的灯火,并曾指引他前进方向的女孩。他知道自己深爱这个姑娘,她的一切他都爱的无可挑剔,这种完美却让他胆怯,不能坦然面对,因为他不能在这样一种不平等的压力下生存,自卑和自傲让他即胆小懦弱又野心勃勃。我如何能给她幸福生活,他问自己,我拿什么给她。我不是一个靠女人生活的男人,我不是个小男人,我的爱人如果不因为我而荣耀,那我就不该去爱,去结婚。所以,假如有一天,老天爷让我具有了这种平等,那我就会拼着命来把她夺走,那时谁要是阻挡我,那他可就小心了,我披头一定会把他的手砍下。
  披头上车的时候兜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他用仅有的四十元去买票,告诉票务员按四十元买,能买到哪里就到哪里。
  他在车上感觉异常难过,他很想知道姚兰知道他已离开会怎样,是不是会伤心不止。也许我这种残忍的行为会让她开始恨我,把我过去在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全部改变。“看看!姚兰——”他对自己说:“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我就是这么冷酷无情。”此时披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思维都停止了。
  车足足走了八、九个钟头,到凌晨,司机说地方到了,要披头下车。披头下车后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镇子,四周都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他从镇这头走到那头,然后绕着镇子走了一圈,依然没有看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他此时感觉累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尽管昨晚在姚兰那里吃了晚炸酱面,但那碗面此时已经早没了效力。他看看表,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
  “该怎么办?”他问自己,“我现在该到哪里去?”
  他坐在镇子外一个石头墩子上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明天该怎么办?是继续走还是留在这里。我没有钱了,这是最大的问题。他想,我现在就面对吃饭问题。如果天亮后找不到可以糊口的方法,那该怎么办,饿肚子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披头想得脑袋发疼,于是只好不想了。他决定在镇子外等天亮,然后再想办法。
  
  姚兰最后看到了披头的纸条,知道他走了,她痛哭不已,整个晚上都没有入睡。她傻傻地等待,希望披头能回来。她知道披头没有钱,她设想这会是一个令披头回来的因素,所以在整晚中,她就开着灯坐在客厅的沙发声等,她把电视打开,但却无法看进去。她不时倾听是否门外有动静。有那么几次,当她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时就兴奋不已,认为披头回来了。但次次却都使她失望。
  到早晨,太阳升起之后,披头依然没有回来,而此时的姚兰,已经疲惫不堪,绝望和失落打击得她身心疲惫,最后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姚兰睡着的时候,披头正远在百里之外的旷野中焦急地等待黎明的曙光。当天边开始发亮,原野开始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清晰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所在的环境。他看到辽阔的草原和天际隐隐绰绰的群山,那绿色的大地在东方第一抹阳光中披上了一层金色,而在淡淡蓝天上的白云也都在初升太阳光芒的映照下显现出灿烂夺目的美丽。
  披头被这壮丽的景色惊呆了。他这个从没有离开城市的小子第一次领略了大自然创造的奇迹。
  “我的天!”披头不禁小声喃喃道,“我的天!”
  他像个傻子一样看着那升起的太阳,感觉整个晚上的愁苦都烟消云散,心情立刻好了起来,甚至他的背也不那么疼了。
  七点多的时候,他看到镇子上有人走动了。于是他转回镇子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属于那个省的。路人看他的眼神很特别,对他这个陌生人感到好奇。路人告诉他这里是内蒙古的白石镇,属于某某旗的管辖范围;披头的第二件事情是问这里哪可以找到活干,路人对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披头在镇子里走了一圈,他发现这里只有两家饭馆,现在可能太早的缘故,都还没开门营业。
  他摸摸自己的兜,除了空空的钱包外,他没有一分钱了。他叹息了一声,知道自己唯一可以换饭吃的就剩手表了。于是他决定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愿意买它的人。手表是一个朋友送他的,说是值三百块,但此时,如果能换三十他都高兴的不得了了。
  他蹲在饭馆门口等待开门。过了八点,门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走了出来,把洗脸水往门前一泼,转身回了店里。
  “请问这里能吃饭吗?”披头走进店门谦恭礼貌地问。
  “啊!”刚才泼水的女人诧异地看着他,“那有大早晨吃饭的,我们要到中午才开灶。”
  “非要等到中午啊!”
  “你是外地人吧,是不是刚到这里?”
  “是!我是早晨才到的。”
  “哦!如果你要吃的话也可以给你做,只不过我们这里只有扯面。”
  “行啊!只要能吃饱就行。”
  “那你等着,我给你去做。”妇女见披头面色苍白,像是饿了很多天的样子,对他颇为同情。
  过了半个小时,一大碗面端了进来,那碗好大,比钢厂旁小食街饭馆里的碗大多了。碗里除了拉的宽宽扯面之外,还泼了一层红油,放了葱花,有几大片羊肉。
  披头饿急了,他端起碗来急急地吃下去,连烫都感觉不到。
  给他做饭的女人在他吃的时候一直在一边看他,感觉他很奇怪。当披头把碗放下的时,女人问他要不要面汤,披头点点头。女人拿碗进去,一会一碗面汤放在披头面前,披头喝了几口,感觉自己彻底舒服了,于是问女人饭钱多少。
  “你给三块就行了。”妇女和蔼地说。
  “这样——,”披头祥装掏钱,然后把钱包打开,故意看看空空的钱包,然后抬起头很抱歉地说他钱花光了。他把手上的表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对不起!你看这个能值多少钱?给个价。我的确没钱付账了。”
  女人仔细端详了他的表,然后放在桌子上,说:“你的表我看不出多少钱,但肯定比我的饭值钱。再说我也不缺表,你给我也用不了。”
  “我的确没钱付账了。”
  “没钱就算了,如果你哪天有钱了,就来我这里再吃饭,然后一躺给了。” 女人表情平静地说。
  “你不怕我走了不回来?”披头惊讶地问。
  “你不回来就算了,三块钱也不会让我发财。日后你在别的地方吃饭时多给三块就算是付了。”
  “公平!”披头赞叹地说,“我会回来的,我会加倍付账,决不食言!”
  披头站起身给对面的女人鞠了一躬,在感动中出了门。
  他在门口没走几步就被女人叫住,“你是不是想找活干?”女人大声问他。
  披头转回身,向女人点点头,“对!我是想找活干!”
  “你想找活干的话我给说个地方。在离这里十里,有个铜窑煤矿,那里在招人,工资还不错,还管吃管住。”
  “那好啊!”披头兴奋地说。“我想去。”
  “你想去的话就先在这里等到中午,矿上车每天中午都经过这里,你可以让车带你去。”
  披头重新回到店里,他出于对女人的感激,于是向女人提出帮店里干点活。
  “你想帮的话给我挑一担水吧!井在镇子口,一担就够了。”女人对披头说。
  “好,没问题!桶在哪?”
  “你等等!”女人说着进了里间,随即,拿了两个铁桶和一个扁担。
  披头有生以来头一回去挑水。他在女人的指引下向镇子口走去,心里感觉特别荣耀,因为欠饭钱所产生的内疚减轻了很多,感觉自己并不是白吃白喝。
  他来到井台边,看见有几个人也在这里来挑水。那些人把桶放在,给一个管子里倒进水,之后用手柄来回压,立刻水涌了出来,那清亮的井水在早晨的阳光下格外透亮。
  轮到披头,他也把桶放在水管下,然后摇动手柄数下,但却不见水出来。他纳闷地左看右看,没看出名堂,他傻乎乎的样子着实让排在他身后的几个年轻男女笑得眼泪只流。
  一个小伙子上来,拿起放在井旁的一个桶,把桶里的水往管子最上边的一个口子灌下去,等从水口子溢出的时候,小伙子立刻摇动手柄,随即,清亮的水流了出来,披头立刻把桶放在流水的管口,在小伙子的协助下,他把两个铁桶都装满了。
  “谢谢!谢谢!”披头拍拍小伙子的肩膀,“你教了我一个绝招,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罐水。”
  “不灌水水吸不上来啊!”小伙子笑着解释道。
  “哦,这样,明白了。这还很有学问呢!”披头喃喃自语,他此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依然没搞明白为什么水会吸不上来。
  他把两桶水放了合适距离,然后把扁担插进入,他刚一使劲把桶抬起就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整个背部都抽搐起来。他呻吟了一声立刻把桶放下,在一旁呆立着,等那疼痛劲过去。
  当时笑他的年轻人此时都用轻视的眼光看着他,后来一个个挑着水摇摇晃晃地走了。披头看着那桶和扁担发呆,他对自己还能不能不理会背部的伤把两桶水挑回去没有信心,但似乎他别无选择,现在对他来说,即便那是千钧重担也要挑回去。
  披头咬牙再次把扁担挑起来,这次他有了心理准备,当他把担子挑起时,尽管伤口依然在疼,但他还是咬牙坚持住了。
  他挑一、二十步休息一会,路上他也记不清歇息了多少次。总之到了后来,他已感觉不到背上伤口的疼了。似乎肌肉已经麻痹了,他只能感觉背部整个火辣辣的、涨涨的感觉。
  店里的女人差异地看着那个陌生小子挑水的痛苦表情,她不明白怎么一担水会用这么长时间,并且还要不断休息。在她的眼里,披头是个很健壮的小伙子,但当披头走近后,他惊讶地发现披头脸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女人从披头手里接过担子的时候问。
  “没——,没有!”
  “不对!你是不是病了?”
  “没什么,不要紧。”披头说完就瘫坐在座位上。
  “你怎么流血了?”妇女从披头后背发现渗出的点点血迹。
  “没什么!一点小伤。”
  “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女人对披头说。
  “没关系,小伤。”
  “不对!我看到一大片。快脱下来我看看。”
  披头无奈地把外衣脱了下来,这一脱让女人大吃一惊,披头包扎的伤口多处向外渗血。
  “你这傻孩子怎么不早说你有伤?”女人大声说,“早知就不让你去挑水了。”
  女人急匆匆地进了里屋,一会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出来,他仔细端详了披头的伤口。对女人说:“这伤是枪伤,是钢砂枪打的。”
  “你这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老实讲。”
  披头看瞒不过去,只好交代,他说:“昨天凌晨我被人用钢砂枪打的,我被一群地痞追杀,逃的时候被打成这样了。”
  “你没干什么坏事?”汉子狐疑地问。
  “我是被地痞打的,我要干坏事怎么会被他们打。”
  “好,我也不关你是不是坏人。你快走吧,这里你不能待了。”
  “别!”汉子身边的女人对自己的男人说:“这孩子来的时候伤口还没流血,是我叫他去挑水的,这一挑把伤口崩开了。我们不能这么就把这孩子赶走了。”
  “那你说怎么办?”汉子瞪眼睛道,“你还给他疗伤不成?”
  “去找镇上的刘大夫,让他看看。我们不能看这孩子不管。”
  汉子看了自己老婆一眼,又看了披头一眼,感觉不管是说不过去。他对披头说:“你等着,我去叫大夫来。”
  过了有二十来分钟,汉子领了个带眼镜的中年人进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汉子边进门边说。
  大夫仔细察看了披头的伤口,然后打开药箱,拿出消毒水,用酒精棉球擦拭了披头的背部,把渗出的血迹擦干,然后给伤口上了消炎药,敷上纱布,用胶布固定好。
  “你的伤口还算好,没有感染。只不过这几天你不能剧烈运动,只能在家休息。”大夫包扎完对披头说。
  披头现在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处境。
  送医生走后,汉子和女人在里屋里嘀咕了一阵,最后汉子出来走到披头他身边。
  “小子,你这伤是去不了煤矿了,我们也拿你没办法。你在这附近有没有亲戚?如果有的话我们给你带个信过去,你也好有个着落。”
  “没有!我这里一个亲戚都没有。”披头实话实说。
  “那怎么办?你不能待在我们店里不走吧。”
  “你们不用管我,我一会就走。煤矿的车来了,我就去煤矿,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你煤矿现在肯定去不了,你要现在去煤矿肯定又要把伤口崩了。”汉子叹了口道:“这样吧,我这院子里有间装杂物的屋子。收拾一下你可以在里面住,等你伤好了再去矿上,怎么样?”
  “你们相信我?”披头问。
  “我不是很放心,但我老婆对你倒是挺相信,我拗不过她,所以就让你在这住几天,还有你在这里我们只能给你每天两顿便饭。”
  “可我没钱,我现在给不了你饭钱。”
  “知道!我老婆告诉我了。他说你伤好后到矿上挣钱还我们。”
  “那好!你有没笔,我给你写个欠条。”披头诚恳地说。
  “那倒不用!你如果有心自然会还,没心写了也没用。”
  披头感激地点点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离线bhors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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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9-04
(九)
  披头走后的第二天姚兰是在痛苦煎熬中度过,她一直没有出门,一直在房间里痴痴地等待披头回来。到了这天晚上,姚兰几乎绝望了,她决定去找披头,去钢厂找他。此时在姚兰的心里除了披头外没有别的,她满脑子都是披头的影子,只想见到他,其他所有事情她都没有兴趣。
  姚兰进钢厂的院子后发现里面很冷清,除了远处家属楼的窗户透出的一团团灯光外再见不到其他的光亮,尤其是厂房这边整个是黑漆漆、静悄悄的。她借助月光在昏暗的厂区里走,心里没有一点恐惧感,在她的心里燃烧着炙热的火焰,对爱人的渴望,这种强烈的愿望只有初次品尝爱情的痴迷情侣才有。此时的姚兰就是如此,她正如披头说的那样,她对披头的情感完全建立在狂热的幻想之中,根本无视他的缺点,对每一个在初恋泥潭挣扎的人来说,理智和平和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姚兰推开披头住的厂房大门,立刻,厂房里特有的铁锈和油脂长久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整个厂房黑黑一片。姚兰不知道电灯开关在哪里,她站在门口踌躇顾虑,因为她根本就看不清厂房里的物件,不知道在她要经过的路上将有什么东西。
  她在门口徘徊,不知道该怎么进去,最后,她大声喊起来。
  “王谦——,王谦——”
  但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她又喊:“王谦——,王谦——”,依然没有回应。
  整个厂房里静悄悄的,出了她的心跳外没有任何动静。此时姚兰开始害怕了,她开始有了强烈的孤独感。在她还未确定披头是否在的时候,她是带着强烈的希望,认为披头没有地方去,只能回来,但此时,当她确定了披头不在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她脑子里出现了幼小年代那些鬼怪传说。她害怕了,这次真的害怕了,她嗓子开始哽咽,声音也开始颤抖,“王谦——,王谦——,我害怕——”她哭出声来,那哭声在诺大的厂房里回荡,更加深了那种恐怖阴森的气氛。
  她失魂落魄地从厂房里跑了出来,站在厂房外的路上看着厂房发呆。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原地发抖。到最后,她鼓足嗓子又大声喊起来,那是她仅有的最后一点勇气了。
  
  这一夜,姚兰是在学校自己的床铺上度过。她惊恐万状地从钢厂跑回学校后就爬到自己床上,她把蚊帐拉起,整个晚上就再没下来。
  临睡觉前,她最好的朋友张晓凡来问候她,问她是不是需要喝水时,姚兰嗓音嘶哑粗暴地回绝了。这态度让她的好朋友着实纳闷。
  “你今天怎么没上课?”张晓凡爬到她的床沿探进脑袋问,这时她看到姚兰哭得红肿的眼睛。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管我!”姚兰翻过身去不理会自己朋友的问询。张晓凡呆呆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她悄悄地爬进姚兰的蚊帐,慢慢躺在好朋友的身边,她把姚兰从背后抱住。
  “好孩子!别伤心,告诉我,你出什么事了?”张晓凡身体贴着姚兰像哄小孩一样用极其温柔的语气问。
  姚兰此时又忍不住内心的悲伤,她转身投入张晓凡的怀里,在她好朋友的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一晚,姚兰把她内心的悲伤和整个事情经过全部告诉了自己的知己。
  
  披头在整个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像内蒙草原上土拨鼠一样处于冬眠状态。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当他提出想要干点活的时候,老板娘立刻就把他赶回房里去了。也许是这家人对披头的诚恳产生好感,也许是这家人怕他的伤再复发,所以他们很是谦让他,这种态度让披头很是感动。
  这家老板姓刘,老板娘姓杨。披头现在改叫老板娘为杨大妈,在闲聊的时候,杨大妈告诉他她有两个儿子,现在都在煤矿上打工,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还都没成家。大儿子已经有了女朋友,是距离这里四十里的一个镇上的女孩子。大儿子很孝顺,有时间就回来看他们,小儿子则不听话,经常给他们添麻烦,前一阵闹着要去南方打工,最后被刘老汉用棒子抽了一顿,这样,小儿子才乖了点,听了父亲的安排去了矿上打工了。
  披头养了一个星期的伤后感觉身体已经复原了。他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有些血痂开始脱落,露出里面新鲜的皮肉。这天早晨,披头起床后对杨大妈说:“杨大妈,我今天要去矿上了,我现在已经好了。”
  杨大妈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离开。到中午的时候,杨大妈给他一大一小两个袋子,她先把小袋子递给披头,说:“这个是给你的吃的,是些饼。”然后又把拿大袋子给披头,说:“这个是给我两个儿子的。我大儿子叫刘新朋,小儿子叫刘新亮。你去了后把这个给他们,告诉他们俩个让他们多注意安全。”
  披头点点头,目光中含着感激的泪水,他临上车前向站在店门口的两位恩人扬扬手喊:“刘大叔,杨大妈,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
  
  披头坐的是铜窑煤矿拉煤的车,他给司机一说要去矿上干活,司机没说二话就让他上车了。
  在路上,披头和司机闲聊起来,司机告诉他矿上最近的确需要人手,待遇在这一带还算可以,但有一点司机提醒披头,“你去矿上干活要特别注意一点就是别乱打听事。这矿是私人承包的,矿长就是这里的老板,是这里的爷,一切都要听矿长吩咐,矿长说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别管别人的闲事,尤其是别和一些来矿里捣乱的人来往,否则矿上的管理人员会给你好看。”
  披头点点头,他心里想,就那些人还能把我披头怎样,我披头什么场面没见过,别吓唬我。
  车开得很快,没多久就进了矿区。矿区位于群山之中,从一扇立在一个峡口的栅栏门进入,车又前进了几百米,拐了几个弯停在煤场边,司机让披头下车,然后让披头拿了东西跟他走,披头在司机后面向远处一个红砖砌成的二层小楼走过去。
  进了小楼,在一楼接待室司机给值班员说:“给他登记一下,这是新来的工人。”说完司机就出门走了。
  值班员看了披头一眼,感觉他不象是干力气活的样子,满脸狐疑地看了看披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表,让披头添,披头添完后,那人看也没看就扔进了抽屉。
  “你把这个拿着。”值班员给他一个牌子,“你去把它交给仓库,领套工作服,然后再到我这来。”
  “仓库在哪?”披头问?
  “就在隔壁!”
  披头出门到隔壁仓库领了一套蓝色工作服,一顶安全帽,两双手套,一双球鞋。他抱着这堆东西回到值班室。
  “跟我来。”值班员向披头挥了挥手,于是披头就跟在他的后面。他们爬过一个山坡,在山坡的一块平坦处出现了一片用简易材料搭建的工棚。距离工棚还有十几米,领披头的人就朝里大喊起来:“老谢——,老谢——,我给你带人来了。”
  一个面色黑红,粗壮的男子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好啊!我正缺人呢。你带的人好不好使啊?”
  “管你二球,你自己看了!”值班员大骂着,“你上次赢我三百块我气还没出呢,今晚你到底来不来?”
  “和你打有什么劲,你这个月都输的拉稀了,还打!”
  “这你别管,我从我老婆那又翻出了两百,你要是不打我可收拾你。”
  “好!谁还怕你。”
  他们连骂带吼了一阵,然后才想到披头:“这是新来的,你明天就带他下井,作业规程你等会就给他讲。我现在回去了,我还要去给大马和老呆说一声,别到时缺个人就惨了。”
  值班员说完就走了,披头站在原地听老谢吩咐。老谢看了看他,然后绕他转了一圈,没说话,最后凑到他面前说:“你叫什么?”
  “王谦!”披头应声道。
  “王谦——,好,这个名字好听。你多大了?”
  “二十四。”
  “好!年龄合适。”老谢又绕他转了一圈,“你这个带了吗?”老谢用熠熠发亮的眼珠看着披头说。
  “什么?”
  “这个!”老谢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搓搓,披头一眼就看出老谢在指什么。
  “没有,我没钱。”
  “哦——!”老谢惊奇地看着他,“没人给你提规矩吗?”
  “什么规矩?没人提啊。”
  “没人提也没关系,那你现在给我也行。”
  “你要多少?”
  “不多,也就是个见面礼,一百就够了。”
  “你看我像有一百的吗?”
  老谢眼睛突然一变,目露凶光,“这么说你是不想给了。”
  “不是不想,我确实没有。”
  “把你兜掏出来!”老谢命令道。
  披头此时虽然很想几脚把对方踹到山坡下去,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把手插到口袋里,掏出他那个空钱包扔给老谢,同时把兜全掏出来让对方看。老谢把钱包打开,看里面空空如也很是气愤。
  “你这两个包里是什么?”老谢恨恨地问。
  “小的里面是饼,大的里面是给朋友带的东西。”
  “打开我看看。”
  披头把两个袋子打开,老谢看看,见披头没说谎,于是只好作罢。
  傍晚,白班的矿工从井下上来了,每个人都黑的像非洲土著一样,只能看见两只眼睛在闪闪发光。矿工们先去水房冲洗了身体,然后换了衣服出来,这时披头才算是感觉这些是一群人了。
  披头被老谢安排在一处工棚里然后走了。披头在自己的铺位躺下休息了一会,然后就去打听刘新朋两兄弟。他问了几个人,有人告诉他刘新朋上晚班,现在下井了,刘新亮现在刚上来,可能在食堂吃饭。
  于是披头来到食堂,他问了一个人,那人指了指一个身材敦实的小伙子,说:“那个就是。”
  披头走过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你就是刘新亮?”
  “对!什么事?”
  “我今天刚来。我给你哥俩带了东西来了,是你爹妈让我捎带的。”
  “哦——,东西在哪?”
  “在我住处呢。”
  “那你等等,我马上吃完。” 刘新亮呲啦呲啦两下把碗里的面条吃完,然后跟在披头的后面来取东西了。
  晚上,披头在刘新亮的带领下在矿区转了一圈,小伙子末了告诉他,“说实在的,我不想在这干了,这里不是人干的地方。”
  “为什么?”
  小伙子犹豫了片刻,然后看看四周,悄悄地对披头说:“这里他妈是黑社会。”
  “怎么?”披头大惊。
  “别大声嚷嚷!” 刘新亮着急地说。
  “告诉我实情,这里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你可别对人说。”
  披头点点头。
  “我们矿长其实就是黑社会老大,这里的看管全是他的打手。”
  “哦!你怎么知道?为什么你爹妈没给我讲过。”
  “外面根本就不知道,我以前有个在外混的,上个月来看我。他原本要在这里打工,来了后待了几天死活就不干了,我送他走的时候他才告诉我实情。”
  “他怎么说?”
  “他说这个矿长他以前见过,是某某县黑帮的老大,后来因抢劫被关过监狱,放出来后就不知道哪去了,没想到在这里做起了买卖。”
  “是这样!”披头心头凝重起来,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了一丝忧虑。
  “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这事?”披头问。
  “很少!这里管得很严,不让人瞎打听事。知道这事的除了我和我哥外还就有我一个好朋友了。”
  “好!新亮,你爹妈是我的恩人,你现在就算是我的哥们。我作为大哥告诉你,这事千万不能再给人传了,就我们四个人知道。以后我们大家要多加小心,少说多做,尽量不和那些人接触。你以后有什么事多找你哥商量,如果商量不了的事也可以来找我。好吗?”
  刘新亮点点头,他对眼前自称为大哥的人有了好感和信任。
  第二天,披头就在工头老谢的带领下下井了。
  
  在哐当哐当的响声中,披头与六七个矿工坐着罐笼里向黑沉沉的矿井降了下去。披头的身子不断地随着车子剧烈的摇晃而来回摆动。漆黑的巷道越来越深,洞口的亮光渐渐缩小。
  在不断的下坠中.披头感觉有些紧张,越往下,越黑,矿灯的光照射在矿井的洞壁上,粗糙丑陋的泥土和石块的混合物在人的视线中被拉成一条条向上滑过的线,感觉就像走入地狱一样。过了一阵,忽然笼子猛的一震,披头打了个趔趄,查点撞到身边矿工的身上,他伸手把对方胳膊抓住,才算没有跌倒。一个矿工打开笼门,大家鱼贯而出,走向傍边延伸的巷道。巷道里黑漆漆的,除了头顶的矿灯照出的一团亮光外,再看不到其他什么。在巷道的墙壁上,水不断滴答滴答地滴下,大家都不说话,只能听见鞋走在水上的扑哧扑哧的声音,披头跟在大家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拐个一个弯后他们到了一个斜坡,他们沿着斜坡走了几十米,然后就进入了采煤工作面。煤层很薄,高约一米六,长约七十米。这里密布一根根硕大的木头柱子, 支柱间的距离很窄,仅有一个人的宽度,支柱上很多横放的竹子,支柱和竹子一起托着上面的土层不塌落下来。
  披头和矿工们蹲下身子,佝着腰,笨拙地往前走。这里的空气有些闷热、潮湿,空气没巷道那么新鲜。因为工作面太矮的缘故,披头头顶的安全帽不时碰到顶棚,把顶上的煤土不断碰落落下,洒在身上。
  这一天,当披头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太阳刚落山。他从笼子里出来,站在山坡上,看着被夕阳映红的云彩,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重新回到了人间。
  
  在姚兰告诉张晓凡实情的第二天中午,姚兰在张晓凡的陪同下又去找披头了。这次虽然是白天,但钢厂的厂区里依然没有什么人,以前姚兰看到的那些玩耍的男孩们没再见到。姚兰和同伴来到披头住的厂房门口,推门进去。这次因为是白天,所以姚兰心里没一点害怕。她带张晓凡穿过杂乱的地面,到披头住的房子门口。她上前去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姚兰推门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披头的踪影。在地上,披头的书被扔了一地,书架也被推倒了,床上的被子也被扔到地下。而披头最值钱的东西,那台电视也被砸烂,披头的房间里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姚兰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披头就根本没回来,她开始担心起披头的安全来。他到底去了哪里?姚兰心想,难道他真的从此消失了吗?
  “这怎么这么乱啊!”张晓凡大声喊,“王谦怎么就住这么个地方。”
  “我现在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了!”姚兰急躁地在房间里跺脚。“他不会有事吧!”她对张晓凡说,随即又意识到她的朋友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姚兰发了阵脾气,然后平静下来,她蹲下身子,从地上拣起一本书,那是她送给披头的《大卫•科波菲尔》,她把书翻开,看到王谦在书的扉页上写的一行字:我要永远珍藏它。
  看到这个,姚兰放声大哭,她哭的悲悲切切,难以自持。张晓凡看着姚兰哭,也不去劝她,她知道劝也没用。此时,她也被姚兰的情绪影响,眼睛也湿润了。
  姚兰哭够了,她开始收拾房间。她和张晓凡先把书架立起来,把书都放回到书架上。完后,她把被子放在床上、折叠好,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归拢到一起清理出房间。她和张晓凡干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算是把房间打扫完,干完后姚兰和张晓凡坐在床边开始发呆。
  “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一阵张晓凡问姚兰。
  姚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什么时候走?”张晓凡问。
  “我不想走,我想在这待着。”
  “这怎么可以,我的傻妹妹。”张晓凡抱着姚兰的肩膀说,“你怎么能在这待着!”
  “我想待在这里,我想等他回来。”
  “不行!你开玩笑啊!这里不安全的。”
  “我不怕!”
  “什么怕不怕!跟我回去,由不得你。”
  张晓凡不由分说把姚兰拉起来,姚兰也就不在坚持,她从书架上把《大卫•科波菲尔》抽出来,放在自己包里,然后被张晓凡牵着手,像个小孩子一样被领着走了。
  姚兰这次回去后大病了一场,她因为情绪失控,睡眠失调,加上精神极度失落,被诊断为抑郁症,她回家在家里休息了三个星期。三个星期后,当她回到学校重新上课时,大家发现姚兰变瘦了,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蛋不再是圆圆的,而变成了尖下颌,鹅蛋脸,眼睛不再像过去那么眯眯的,而是变得大大长长,身体没有了过去的臃肿丰满,变得苗条了,她突然变得让他的同学认不出,成为一个标致秀气的姑娘,但另一方面,她的皮肤没有过去那么好那么白,而是变黑了。
  姚兰的种种变化更体现在她的性格上。她以前尽管不是很开朗,但还是在熟悉的同学中间能够放开自己,让大家感觉到她坦诚乐天的特点。然而这次回来之后,姚兰变得孤僻、沉默,很少再与同学一起欢笑,往往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脸上很难再见到过去常有的微笑,她开始变得与众不同,说话的语气没过去那么柔美,她常常一个人出出入入,不愿与人交往,对熟悉的人她还能说上几句,对陌生人她一点都不客气。她开始向特立独行滑去,开始变成冷漠、孤傲的女人了。
  
  披头终于和刘新朋见了面,那天煤矿停电,所以给大家放了假。刘新亮叫了披头来和他的哥哥见面,见面的时候还有刘新亮最好的那个好朋友,这个小伙子叫魏世友,是河北人,小伙子个子不高,也不爱说话。他们四个人在矿上的一个小酒馆要了小菜,买几瓶啤酒,然后提上到了一个僻静的山坡,他们把东西摆在地上,开始划拳喝酒,畅快地聊了起来。
  “王谦,你到矿上之前是干什么的?” 刘新朋问。
  “我以前跑社会!”
  “什么叫跑社会?”
  “跑社会就是给人做保镖,收帐什么的。”
  “那你怎么不做了,跑这鬼地方干嘛?”
  “我惹人,和人结了梁子。被人追的没办法,所以就跑出来了。”
  “看来你以前也不是走正道的。”
  “我主要是没文化,要不我早不干了。”
  “你爹妈不想你?”
  “我没你们哥俩那么好运气,我爹死了,我妈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现在没一个亲人。”
  “哦!看来你真是比我们命苦。” 刘新朋感叹道。
  “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哥俩。”披头改变了话题。
  “我们哥俩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弟这小子想到南方去,我呢想翻过年就回家结婚,结婚后就不出来了,陪我爹妈。这矿上的活真是不能干了,我现在觉得这矿迟迟晚晚要出事。”
  “怎么?有什么不好的情况?”
  “你不知道,这矿年初死过人,被砸死的,死了两个,是冒顶,人扒出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因为是外地人,所以矿上就找了个荒岗子挖了坑草草埋了,连家属都没有通知。这事知道的人不多,矿上一直不让外传,生怕外面有人找来生事。这个矿太黑了,一般发工资都不给你发全,每个月都扣你两百,说是等离开的时候再给,其实就是怕矿工不干离开。现在矿工不好找,再加上矿上的安全措施根本就不合规范,所以有些有经验的矿工干两天就走了。能在这里长期干下去的都是像我们这样的生手,不知道矿上的门道。在这里,你越干的长矿上扣你的工资越多,还越就不容易走,越不走越扣的多。如果矿上开除你,那还有理由问矿上要扣的工资,但要是你主动走,矿上就拖着不给你给,反正就是不让你走。有些矿工不服就来要账,结果被矿上的打手打得鼻青脸肿。唉!说实在的,我们这些矿工挣的都是卖命的钱,就这钱矿上还都要扣,这是他妈是什么事啊!”
  “这倒是我以前没想到的哦!”披头陷入沉思,细细品味刘新朋的话来。
  一会,披头抬头问:“你说这附近还有没有打工的地方,条件好一点的,至少不这么危险的地方。”
  “周围是没有了,要不我弟怎么闹着要去南方。”
  “这么说我要困在这了。”披头喃喃地说。
  “你新来的,可以不用管那么多,你现在就可以走。”
  “我走不了,我出门的时候没带钱。现在我哪也去不了。”
  “哦——,这样。”
  “哎!我说王谦大哥。你要是想离开我倒有个主意。” 刘新亮说。
  “什么主意?”
  “我早就不想在这干了,我们一块去南方吧。”
  “现在不行啊,要去也要等我拿了工资以后。”
  “也是啊!这样吧,等你拿了工资,我,你,还有魏世友,我们三个一起去南方。我哥嘛,他就回家结婚,伺候我爸妈了。”
  “你小崽子说什么呢?” 刘新朋给他弟脑袋上来了一巴掌。“要走我不拦你,但你也不能把爹妈不管就跑吧。”
  “爹妈你管就够了,我管也是添乱。” 刘新亮嬉笑着给他哥说。
  “你是够烦的!也好,等发了工资,你们就走,反正迟早是要走的,早走比晚走好,这矿说不定哪天就出事,还是早离这里远点。”
  这话说出了没三个星期,出事就被刘新朋言中了,但令谁都想不到的是灾难落到言者的头上。
  
  这天晚上,深夜两点多钟,一声凄厉的喊叫把在工棚睡觉的所有人都惊醒了。“井下出事啦!井下出事啦!”
  披头被惊醒后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他自言自语道:“什么?井下出事了!”他立刻穿上衣服裤子,随着人群向井口跑去。
  “发生了什么事故?”披头跑到井口问一个围观的矿工。
  “井下透水了,整个工作面全淹了。”矿工小声告诉他。
  “那,那死人了吗?”
  “不死才怪。”
  “下去了多少人?”
  “三十多个吧。”
  “跑出来了多少?”
  “不知道,好像跑出来了二十几个。”
  “其他的呢?”
  “淹啦!还能怎样。”
  披头这时突然想到上夜班的刘新朋在下面。他问矿工:“刘新朋跑出来了吗?”
  “没注意!刚才乱得很,根本就没看清谁出来谁没出来。”
  披头决定找刘新亮问问。他在人群中转了几圈,发现刘新亮正在换连体雨衣。他上前抓住刘新亮,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去救我哥!” 刘新亮嘶哑哽咽嗓音说。
  “现在危险!”
  “危险也要救!你放开手!” 刘新亮抓住披头的手,把他的手扳开。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披头说着从身边一个矿工手里抢过一件雨衣。
  “王大哥,我知道你够朋友,但这事与你无关。你别跟我闹。” 刘新亮把披头推了一个趔趄。
  披头没理刘新亮,他迅速把外衣脱掉,递给身边的一个矿工,然后开始穿雨衣,当他把雨衣还没穿完,刘新亮已经钻进铁笼。
  “等等我!”披头见铁笼就要下井,他一边拉雨衣拉练一边跑过去,在铁笼开动的时刻,他钻了进去。
  “王大哥,我欠你的。” 刘新亮见披头也进来了,他一把抱住披头感动地说。
  “你父母是我的恩人,你哥是我哥们。别再说没用的话,老天保佑我们能把你哥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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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铁笼开始向井下滑去,钢索悬吊铁笼的咯吱咯吱声甚是刺耳,对井下未知状况的恐惧紧紧抓住每一个人的心。五名搜索队成员神情紧张,目光阴郁,大家都不说话,等待铁笼沉到井底。
  几分钟后,铁笼停住了,在触底的一刹那,披头像是痴呆的麻木中惊醒过来。披头四下打量,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没有发现积水。
  他们从铁笼走出,沿着主巷道向里搜索。在主巷道的尽头,披头感觉向下延伸的斜井中散发出浓烈的潮湿气息。他们继续向下走,走了大约有三十多米,他们被水挡住了。水与巷道形成一个斜面,在斜面的尽头丝毫看不到有可以穿越过去的迹象,整个三分之二的斜面巷道和全部的工作面都被急速涌出的大水淹没,很显然,这次事故的很可能是工作面与邻近的一个地下储水层的间隔在采煤时被打穿,地下水受压力的作用快速涌入采煤的工作空间。现在看来,如果那十几个未逃出的人没有死的话,唯一希望的是逃生到工作区右侧的一个有四十米高度差的巷道中,如果真是这样,只要能快速把工作区的水排干,打通工作区右侧那个巷道,也许那些人还能有救,但时间必须快,因为那里氧气支撑的时间不会很多。
  搜索队的五名成员最后达成了共识,就是必须立刻调派排水泵来,一刻也不能耽误。他们迅速回头出井,向井外报告这个情况。
  他们出井后,立刻遇到老谢,老谢询问他们情况。
  “必须调排水泵全力排水,也许里面的人还能有救。” 搜索队的领头,一个身材健壮的矿工说。
  “副矿长在这里,你给他讲讲情况。”老谢说着把他们领到副矿长身边。
  副矿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此时脸色阴沉,神态凝重,在静静听搜索队员讲完井下透水的情况后,他给身边的老谢说:“你立刻带人组织排水泵,现在立刻就去。如果死了人,这事就大了。”
  老谢带了几个人匆匆离开。
  副矿长拍拍搜索队几位矿工的肩膀说:“你们辛苦了。等会可能还要你们下去救人,行不行?行就说个话。”
  “行!”几个人应道。
  “好!好样的。” 副矿长回头对身边的一个随从说:“你去通知伙房,让他们火速把夜宵做好送来,再带一箱上好的白酒。告诉他们,今晚不能休息。”
  副矿长随即小声对另一个随从说:“你去安排一下,让现场无用的工矿回去睡觉,还有告诉保安,把所有的道路都封锁了,不要让大家随便走动。要注意矿区的安全,尤其是要保密,现在不能让周围的人,尤其是矿工家属来矿上捣乱。”
  随从应了一声走了。
  披头冷眼看着对面的男子,他心里在揣测这个人到底现在是什么心态。从他的神情看这个人的确为这次事故焦躁万分。谁在此时能不着急呢,只要是人都会这样。只要还有人性就好,披头这样想着,怕就怕这些人没有人性。
  排水泵很快就调来了,一共两台。搜索队员们第二次下井,他们负责把排水管延伸到倾斜巷道底部的积水区,此时巷道里的积水已经不再上涨。排水泵很快开动,救援真正开始了。
  刘新亮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他像个疯子一样焦躁,四处吼叫。当排水工作终于开始后,他才平静了一些。此时大家已无所作为,只能耐心等待。
  排水进行了到第二天早晨。救援队员的几个人在井下已待了三、四个小时,个个都疲倦不堪。在他们下井不久,井上就派人送了夜宵过来,同时还带了几瓶酒。救援队员们坐在巷道里喝酒吃菜,等待水位降下去。
  很快,他们发现事情并没有他们想像得那么顺利。当两台排水泵持续不停地干了几个小时后,他们发现水位并没有降低多少。
  “不行了!” 刘新亮站起来说,“这样下去等不到水排完里面的人都全死光了。”
  “是!”另一个矿工应声道,“排水速度太慢了。”
  “现在怎么办?有没有办法加快排水?” 刘新亮问领头。
  “只有这个办法,”领头沉了口气说,“增加排水泵,而且要大功率排水泵。现在用得功率太小,平时抽些小积水还行,像这样的大事故用这种小泵排水恐怕里面的人真支持不住。”
  “那我们就去问矿上要大排水泵。”
  “没用!矿上没有,这是矿上唯一的两台泵了。”
  “妈的!那怎么办?”
  “办法也有。”
  “什么办法?”
  “去外面调大功率排水泵来。”
  “哪里有?”
  “某某市就有,但要快。”
  “好!我现在就上去,让矿上调大排水泵来。”说着,刘新亮就向外走。
  “不行!兄弟。”披头一把抓住刘新亮。
  “王哥——,你拽我干嘛?”
  “你现在急火攻心,上去谈肯定会和那帮人吵翻。”
  “那你陪我去。”
  “好!”披头站起来,随刘新亮一起上井。
  
  他们到井上后,原来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只有组织救援的管理和一些在井上协助的矿工,副矿长和他的随从已经不在了。
  “副矿长哪去了?”披头问周围的人。
  “走了,回去休息去了。”
  “这里现在谁主管?”
  “矿办主任。”
  “他在哪?”
  “在那边的棚子里。”
  披头和刘新亮两个人向棚子走去。他们走进棚子,看见矿办主任正躺在椅子上打盹。他们的脚步声把矿办主任给惊醒了,他睡眼稀松地看着两个来人问:“怎么样了?人救上来吗?”
  “没有!”披头答道。
  “你们从哪来?”
  “我们刚从井下上来。”
  “哦!怎么样,下面情况如何?”
  “水抽得太慢,情况很严重。”
  “哦!那怎么办?” 矿办主任听后两眼发直,呆傻在那里。
  “调大功率水泵也许有用。”披头对矿办主任说。
  “从哪调?矿上的水泵全都用上了。”
  “去某某市,那里有!”
  “这可能不行吧!”
  “没有其他办法,必须调大水泵,否则里面的人可能保不住了。”
  “这我决定不了。我给矿长打电话,看他什么意思。”
  矿办主任挥手让披头两个人先出去,然后一个人在棚子里嘀嘀咕咕了半天。完后,他把两个人叫了进去。
  “去矿长办公室去一趟,矿长叫你们。”
  
  披头和刘新亮离开工棚,径直赶往矿长办公室。这是披头第一次来时给他做登记的那栋二层小楼,他们沿楼外搭设的楼梯上了二楼,走进挂有矿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在办公室里,他们见到了矿长。
  披头来后没多久在一次矿长对矿工的视察中见过这个人。这人姓张,叫张敬文,瘦高个,四十多岁,留短发,面色被太阳暴晒得发黑,穿一件蓝色衬衣,黑色西裤,除了手腕上带了一块名表外身上再没有其他贵重饰物。
  当披头俩人进去后,张矿长示意让他们坐在沙发上,然后命令傍边的人给俩人倒了杯水。
  “你们说的事我知道了。的确事情比较严重,水泵太小是个问题。”矿长忧心忡忡地说,“可调大水泵我怕时间来不及了。”
  “如果快得话,一天就可以搞定。”披头说。
  “一天?肯定不行。某某市距离这里太远,去都要大半天,还要组织水泵,起码得要两天时间。”
  “两天是长了。”披头说,“恐怕下面的人坚持不住,氧气可能会不够。”
  “是啊!这怎么办?怎么办啊?” 矿长来回在地上兜着圈子。
  “张矿长,我看出来了,你很想把下面的人救出来。”披头上前说。
  “当然!难道我会见死不救吗?”对方用严厉的目光看着披头说。
  “如果你不怕这事给你带来麻烦的话就能把人救上来。”
  “怎么说?”
  “去找当地政府或公安,让他们出面,他们应该比我们有办法。”
  张矿长睛光暴涨,随即湮灭下去,他在那一刻的变化丝毫没逃出披头锐利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话给对方内心带来震撼,虽然那人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但内心复杂的活动让披头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主意值得考虑,让我想想吧。你们先回去休息。” 张矿长说完摆摆手让他们走。
  披头俩人站起来。到门口时,刘新亮突然转回身,他扑通跪倒在地,泪如泉涌,“张矿长,你是好人,救我哥一命。”
  “什么?你哥在下面?” 张矿长厉声道。
  “是——!我哥上夜班,他没逃出来。”
  “这样——” 张矿长牙关紧咬,神态怪异。“你哪的?”
  “我就是白石镇的。”
  “这样!这样!好吧,你先回去吧,我会救你哥的,不要担心,你们现在就回去休息。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张矿长口气异常温柔,但那眼光中透出的神色却让披头颤栗。
  
  披头俩人出门下楼,走出办公楼后,在路上披头突然把刘新亮抓住说:“你哥完了!”
  “什么意思?” 刘新亮诧异地问。
  “你哥没救了。”
  “为什么?”
  “那人要杀人!”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我黑道跑了那么久什么没见过,刚才张矿长眼睛里杀气腾腾。”
  “不会吧!我怎么没看出来。”
  “听我的,好兄弟。跑吧!赶快去外面求援,否则不但你哥救不了,连我们都小命不保了。”
  “他干嘛要杀我们。”
  “你真他妈傻呀!我提出要找外面人来帮忙,他就目露凶光。你又说你白石镇的,你哥这一出事,他知道纸包不住火了,不灭我们灭谁。”
  “真有那么厉害?”
  “兄弟!听我的,没错!要想救你哥我们现在就跑出去找人,否则就晚了。”
  “王哥,我听你的!”刘新亮哽咽着说。
  披头和刘新亮离开小楼后拐过一个岔路口,见离小楼已经远了,他们两个立刻沿着山破的小路跑起来。他们爬上一个山梁,然后顺着山脊向西走。很快,他们就把矿山甩在身后。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火热的太阳挂在天空,披头俩在山里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出山来。他们朝白石镇的方向走,希望能在矿上发现他们逃走之前赶到目的地。
  此时的大草原一望无际,绿色的小草点缀着朵朵白色小花,微风阵阵,使两个已经满头大汗的年轻人感觉到丝丝凉爽。俩人此时已经有点累了,一夜未睡,加上刚才在翻山的时候使足了力气,现在他们都感觉疲惫不堪。
  “白石镇有派出所吗?”披头问?
  “有!”
  “我怕派出所那点人不够用,只不过不要紧,只要把事捅出去,就不怕人不来。”
  “王哥,你觉得我哥还有救吗?”
  “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我哥真命苦!”刘新亮一边哭一边走,“就要快结婚了,没想到出这么个事,我哥从小对我好,在外面经常护着我。前些天还说要走,要走,可没想出这事。要是早离开就好了。”
  “是啊!要是早离开就好了。命啊!”披头感叹道。
  他们脚步飞快,低着头猛走,但却没留意在他们身后赶来的人。当他们听到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披头第一个看到身后追赶而来的汽车,一辆东风大卡车正急速向他们开来。
  “快跑!”披头大喊,“他们追来了。”说完他飞奔起来。
  刘新亮回头一看,吓得心惊胆战,那开来的东风车上站了八、九个人,都手持木棒,在头上挥舞着。他吓得浑身一哆嗦,随即跟在披头的身后狂奔起来。
  两个人的挣扎毫无作用,他们不可能与机器赛跑,很快他们就被卡车堵住了去路。卡车刚停稳,车上的人就吼叫着跳下来,开始在草原上追逐他们。披头向东,刘新亮向北各自瞎跑,每人身后都有四、五个人在追。他们两人左突右冲,但很快就被木棒打翻在地。
  几个人把披头死死按在地上,拿出绳子绑个结实。然后一顿拳打脚踢,疼得披头在地上直打滚,披头被打得满脸是血,衣服被扯个稀烂。这边刘新亮因为挣扎得厉害,所以头上被敲了两棒,直接就昏死过去。
  披头被拖着上了卡车,他被甩在车厢角落里,身边有两个看守看着。刘新亮则已经不省人事,整个头发被血染红了一片。
  披头知道挣扎已毫无用处,他对自己接二连三的倒霉事懊丧不已。此时他后悔起来,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给那个黑社会老大说的话,后悔自己竟然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毫无人性的人身上。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另一种后悔,那就是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离开爱自己的姚兰。
  一路上,披头尽管经历了刚才的打击,但头脑却异常清醒,他对自己的命运有了担忧,他开始设想自己马上可能遇到的事情。这次出逃无疑更加让对方坚定了除掉我们的决心,他想,看来前途不妙,老天,披头内心开始祈祷,不要让我死在这里啊!老天,救救我!
  他们被带到老板的办公室,张矿长只是看了他们两眼,一句话也没说就叫人把他们带到地窖里去。他们被人拎着扔进一个两米深,三、四个平米大的坑里,半米见方的洞口上盖了块木板,木板上压了重物。披头听到有人交代看守要好好看着,别叫跑了的话,随后传来押送他们的那些人脚步离开的声音。
  背啊!真背啊!披头对自己说,他后悔死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落入这帮人手里。我披头早年生活不顺,长大了也没过上好日子。真是啊,我真是白活了二十几岁。
  他懊丧了很久,自怨自哀,但却毫无办法。他在黑暗中摸到刘新亮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看他是不是还活着,他撞了几下,又喊了几声,刘新亮这才呻吟了起来。
  还好,这小子还没死。唉!这份上了,死不死还不都一样。披头对自己说。
  过了几个小时,他在昏昏沉沉中被人叫醒。
  “王哥——,王哥——”
  “什么?”披头睁开眼,感觉有人在用头顶他。
  “我们这在什么地方?”
  “你醒了!”披头对刘新亮说。
  “我刚才是不是被打昏了?”
  “是!”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被关在地窖里了。”
  “哦!”刘新亮应了一声。
  过了一阵,刘新亮又开始问:“王哥,他们会把我们怎样?”
  “不知道!”披头不想让刘新亮难过,所以没告诉他实情。
  “王哥,你能帮我把绳子解开吗?”
  “我解不开!”
  “你怎知道解不开?”
  “那些人就是干这个的。”
  “你试试,也许能解开。”
  “不用试!解不开的。”
  “那我给你解好不好?”
  “你要解就解吧!”
  “那好!你转过去,把身子挪过来。”
  披头内心麻木,他不想听刘新亮再唠叨,于是转过身,把后背给了刘新亮。刘新亮用反剪的双手摸索到披头身上的绳索,努力扯动起来。
  过了很久,昏昏沉沉的披头又被刘新亮叫醒。
  “王哥——,王哥——,你醒醒!”
  “什么?”披头闭着眼问道。
  “你使使劲,看能不能把绳子绷断。”
  “什么?”披头睁开眼,他不明白刘新亮在说什么,“我怎么能把绳子绷断?”
  “我用牙齿把你的绳子磨得差不多了。你胳膊使使劲,看是不是能绷断。”
  披头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他照刘新亮话试了试,感觉绑绳有了拉伸的弹力,胳膊可以向外扩张一些,他于是使足了力气,竭力向外一绷,轻微“啪”的一声,绳子在右臂靠上的位置断了。披头立刻来了热情,他使劲挣脱了一下,绳子逐渐松动,他的手背原来是绑在背后提得很高,几乎都动弹不的,而此时手臂却已经垂下来。披头站起来,使劲挣扎了十几次,绳子就全部松动了,剩下只有手腕上紧紧缠绕的绳索。他活动手腕,左右摇晃,一次次把绳子拉开,使绳子的空隙加大,最后在他一次使足力气的挣扎中,他的一只手从绳套里解脱出来,他的双手可以放在前面了。他两下把还挂在他另一只手腕上的绳套扯掉,把整个绳子重重地扔在地上。
  “我自由了!”披头激动地小声呼喊起来,他高举双手向上伸展,那姿态似乎是已经获得解放一样。
  他舒展一下胳膊,立即来到刘新亮身边,此时刘新亮也激动得两眼放光。对自己的成就惊异不已。
  披头把刘新亮的绳子解开,面对面来了紧紧拥抱。激动后不久,两人重新坐在地上,此时,他们又开始对接下来的行动愁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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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开始设想从地窖里逃出去的方法。毫无疑问,对逃脱术没有任何经验的前提下,他们只能受到书本或者电影情节的启发。但现实是他们谁也没把握把地窖的盖板推开而不惊动地窖外的看守。披头站起来伸手轻轻推了推盖板,测试一下盖板上重物的压力,他感觉非常沉重,如果用全力能否把盖板推开呢?他心里没底。如果地窖外没有看守,那么推开盖板倒是可行的事情。但现在,在看守没有离开的情况下,任何鲁莽行为只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披头开动脑筋,开始苦苦思考,他需要整理自己的头绪,想一个完美的方法。
  “你认为外面有几个人在看我们。”披头突然问刘新亮。
  “不知道!可能一个吧。”
  “为什么?”
  “除了他在顶上的走路声,还没听见他和谁说话。”
  “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是这样我们也许可以跳出地窖制服那小子。”披头神情凝重地说,“我们必须制服他,否则即使我们出去,也会引来一批打手,我们还是没的跑。”
  “是啊!”刘新亮附和道。
  “我这样想你看行不行,”披头在刘新亮的耳朵边说,“我们同时跳出去,然后在看守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把搞定他,不让他他有报信的机会。”
  “用什么制服他?打昏他?”
  “打肯定不行,我们还没把这小子打晕,他一叫就会把其他打手招来。”
  “那用什么?”
  “唯一的办法是绳子。对,绳子!我们把绳子套在这小子的脖子上,立马让他断气。”
  “杀人?”刘新亮惊恐道。
  “是啊,这样我们就杀人了。也许我们可以把他打昏,但就怕这小子折腾。你杀过人吗?”
  “杀人?我还没这胆。你杀过?”
  “我嘛!也没有——”披头尴尬地说。
  “那我怎么看你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你以为杀人是玩游戏啊!说杀人就杀人,杀个人有那么容易吗?”
  “我看你是没胆杀人!”
  “听你的意思你有胆!”
  “只要能把我哥救出来,杀了也就杀了,这帮人全杀了都不冤枉。”
  “你学过法律没有?”披头给刘新亮脑壳子一下。“故意杀人要偿命的,知道吗?”
  “我没有!你学过?”
  “当然!我在大学里听过一学期课呢。”
  “厉害!你是黑道白道都精通。”刘新亮称赞道。
  “说实在的,我还真想杀人。”披头摸摸被打肿的脸,“杀他十个我都不解气。”
  “王哥——,你是英雄。”刘新亮朝披头竖起大拇指。
  披头没理刘新亮,他喃喃地说:“如果我出去了,我要拿刀劈了姓张的这小子,我要他死个难看。我要这样这样这样,”他两手在空中使劲拧着,似乎在卡仇人的脖子。他狂想了好大一会,直到自己疲倦了才停止,他此时有一种施加给仇人报复的满足,他得意洋洋,似乎报复已经成功一样。但他这种得意仅过了十来分钟,当他明白自己依然身陷囹圄时就又变得垂头丧气了。
  他重又变得冷静。怎样才能万无一失出去,把看守搞定呢?他问自己,他感觉这个问题是逃出这里面临的最棘手问题。
  “你感觉现在几点了?”披头问刘新亮。
  “我不知道,你的表呢?”
  “帮小子抓我的时候被打丢了。”披头沉下头说,“让我想想,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晚上了。不知道你哥的情况怎样了。”
  刘新亮此时已经对哥哥的处境有些麻木,他尽管依然惦记,但这种惦记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被自己面临的严重处境所替代。
  “你说张矿长会去调大泵来排水吗?” 刘新亮问。
  “他应该会。他也不是傻子,我想他应该会去博一博。如果最后能把井下的人救上来,他就能躲过这一劫,那时他就有可能把我们放了。但如果水抽干了,人也都死了,他肯定为了灭口收拾我们了。”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逃了?”
  “也可能会逃了,这难讲,就看他是不是能把局势控制住了。”
  过了一会,披头重新站起来,他低头在地窖里兜圈。一会,他从地上把绳子拣起来,抬头说:“我们必须出去,我突然有预感,你哥可能没戏了。我们现在处境极其危险。”
  “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想了想!”披头又开始想计策,突然他跳起来把手中的绳子撑开,说“我们现在除了智慧就只有依靠它,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什么意思?”
  “这样!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装孙子,问他要水喝。我想在没有确定井下的人死之前,他们是不会立刻要我们的命,所以他们肯定不会让我们渴死。我们隔一阵要一回,前几次我们不动手,躺在地上装病,先麻痹这小子,等他彻底没有了对我们的警惕,我们就可以乘这小子不备把他从洞口拉下来,打昏这小子,然后用绳子把他绑了。怎么样?”
  “王哥——,我听你的!”
  “你别又听我的,上次听我的就让我们落到这个地步,你说说我这一招有什么漏洞。”
  “我看没漏洞。”
  “没漏洞就是最大的漏洞。找找,不信就没漏洞。”
  “我还真看不出有漏洞。”
  “你白痴啊!”
  “我真看不出有漏洞。”
  “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找漏洞吧。”
  
  地窖位于食堂后的院子里,原来是个冬季贮藏菜的地方,因为食堂挖了大地窖的缘故,这个小地窖就没再使用。看守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平头,身材粗壮,他坐在离地窖口两米的地方,自他晚上七点替换回去睡觉的看守,已经在这待了二、三个钟头了。
  夏天很热,蚊子很多,这个年轻人在院子里没待多久就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痒得厉害,他坐挠右挠,感觉很不爽。因为没有人说话的缘故,他很无聊,一个人闷头抽烟,有时看看夜空,数数星星。
  正在他无聊到极点的时候,他听到地窖里有人在喊,他凑过耳朵听到里面的人在呼救求援。
  他把压在地窖盖板上的石板移开了个缝,然后搭耳朵仔细听听,听到里面的人在狂叫要水喝,说是渴死了。
  他把石板又移开一点,对着木板的缝隙大骂:“找死啊!再叫搞死你。”
  “不行啦!刘新亮要死啦,他昏迷啦。”
  “什么要死啦?你们老实待着。”
  “真要死啦!渴死啦。”
  看守想了想,回头从椅子边拿了斧子和手电筒,蹲在地窖口先把石板移开,再把木板掀开。从半米见方的洞口,用手电筒向里照照,他看到一个人站在洞口,绳子绑在身上,反剪着双手,伸着脖子,用嘶哑的声音向他求救,另一个则坐在地窖里,也反剪着双手,像死人一样垂着头,没有动静。
  “给点水吧,我们渴死了,再不喝水就要死人了。”
  “看守一手拿斧头,一手拿手电筒,他犹豫着,心里在想底下这小子说话的可信度。”
  “给点水吧,真渴死了。”
  “你等着!”看守把木板重又重重地盖上,把石板移过来压住,之后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妥就转身到食堂里去了。过了一会,他拿个搪瓷缸子,里面接了一大缸凉水。他把缸子放在地窖口边,把石板移开,盖板打开。
  “你们怎么喝?”他看着披头反剪的双手问。
  “能不能给我喂啊!”披头哭丧着脸说。
  “喂个屁!你是什么东西。你能喝就喝,不能喝就拉倒。我给你往下倒,你口接着。”看守说完,拿着缸子蹲在坑边向下倒水。在他倒水的同时,另一只手却紧握斧头,生怕出什么变故。
  披头呲啦呲啦贪婪地喝着,全神贯注在落下去的水上,看起来丝毫没有其他意图。一会,缸子里的水就喝了一半。
  看守停止倒水,对披头喊,“把那个叫起来,让他也喝几口。”
  披头贪婪地咋了咋嘴很不情愿地走到地窖里,用脚踢了踢刘新亮,说:“哎!新亮,该你喝了。”
  刘新亮挣开眼睛,慢慢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地窖口,那神情像是快支撑不住的样子。
  “把嘴张开!”看守喊。
  刘新亮顺从地张开嘴巴,水从高处落下来,落到他的嘴巴里。他也像披头一样呲啦呲啦地喝着,感觉像是渴极了的人。
  缸子里剩下的一半也倒完了。看守把缸子往旁边一放,朝下面喊了声,“水完了!你们老实待着。”随即就把洞口的盖板放下,把石板移上。
  披头他们在洞口被盖上后,侧耳听听看守已经离开洞口,于是又开始密谋起来。
  “看来真是一个看守,好像人不是很聪明,这是好事。”披头说。
  “好像还不是特别狠的那种。”刘新亮附和了一句。
  “那到不一定。我刚才喝水的时候看到他右手拿了把斧头,这是个不好的情况。他对我们还是很警惕的。”
  “我怎么没看到?”
  “你个子没我高自然没看到,他在倒水的时候另一只手就在洞口边握着斧头。”
  “哦!那我们怎么办?”
  “继续搞他,让他烦,我们还得装孙子。还有——”披头在地上转了一圈说:“我手伸起来能高出洞口二十公分,但我也只能够到那小子的小腿,抓不到衣领,现在得想个办法把洞口的地面抬高,我下次喝水的时候故意蹲着,让他感觉我离他和原来一样,还是够不着他,这样他就会放松警惕,只要他放松警惕,我就能一下抓住他的脖颈把他拽下来。”
  “怎样才能把地面抬高?”刘新亮问。
  “我们得用手挖土把洞口的地面垫起来。”披头摸着地窖的墙壁说。
  两个人说干就干,开始用手指抠起地窖的墙壁来。建地窖的地方土质较硬,是用锄头和铁锹挖出来的。从上往下摸下去,越上土越硬,越下土越软,于是两个人爬在地上专找软的地方抠,很快两个人的十指就流血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奋力干着,对自由充满强烈地渴望。他们每挖出一捧土就运到洞口边,撒在地上,然后继续干。具体干了多久他们也不知道,也懒得去管。终于,他们在洞口的地面上堆起了一个小土包,披头站上去感觉了一下认为十分满意,然后他把土堆推到一边,等最后用。
  “下面我们又该喊了,再装一次孙子。”披头对朋友小声说,他说话时裂开嘴巴,露出牙齿,给刘新亮一个怪象。
  “我要喝水!”披头再次喊了起来。
  已经到了深夜十二点多,四周非常寂静。看守此时虽然昏昏欲睡,但却被蚊子咬得睡不着觉,只有硬撑着。
  披头的喊声在寂静的夜里非常清晰,这让看守暂时没有了睡意。他走到洞口,在石板上狠踩了几脚,骂道:“要死啊!怎么又要水。”
  “地窖里闷啊!我们热得受不了了。”披头喊。
  “妈的!等着。”看守从椅子边拿起缸子又去打水,过了一阵,水端来了。他像上次一样把石板移开,掀起盖板,用手电朝下乱照了照。
  “把嘴张开!”他朝下喊完,随即就端缸子向下倒水,完后又大喊叫另一个来,对刘新亮也如法炮制。
  这次喝完之后,披头两个人坐在地上开始等待最后一次的来临。他们谁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那空气静得连呼吸和心跳都能听清楚。他们决定开始数数,心里估计一秒的长短,每秒一次,他们决定三个小时后开始行动,他们认为,那时看守一定困得不行了,再加上两次的骚扰,心里一定也放松了警惕。
  披头决定数一万零八百秒,但当他们数到一万的时候就按耐不住了。披头和刘新亮都站起来,在黑暗中紧紧拥抱了五秒钟,互相给对方打气。然后刘新亮仍像上次一样躺在最靠里的地方,把绳子裹在身上,把双手反剪,他两手紧紧抓住绳子的两头,胳膊的肌肉在瑟瑟发抖。
  披头也把绳子裹在身上,双手反剪,然后异常镇定地喊叫起来。
  此时的看守已经躺在椅子上迷糊过去了。尽管蚊子是那么疯狂,但他却不能再支撑自己,他睡了过去,但他睡得不踏实,因为蚊子总是不断骚扰他,这种半睡半醒状态使他精神异常疲惫。
  “我要喝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披头的声音比前面更凄惨,但却更清晰。他像是被干渴折磨到极点的人,声音充满苍凉和嘶哑。
  看守在迷糊中被惊醒,他听到披头又在喊,于是变得愤怒异常。但因为他实在太疲惫,他愤恨地吼了一声就又开始迷糊了。
  但披头怎么能放过他呢,如果让他好好睡觉那无宜于判自己死刑。披头的嘶哑的声音继续着,同时又参杂进了痛苦的呻吟。那喊叫一遍一遍,丝毫没有减弱缓慢,而是越来越急促,就像他要快死了一样。
  看守实在不能忍受这种折磨了,他感觉那声音比蚊虫叮咬还令人难受。他跳起来,拿起缸子直接就跑到食堂,这次他又从食堂找了一个,他端着两缸水直接走到洞口边。他愤怒地把石板移开,然后朝木头盖板很踹了几脚,似乎是在解气似的。他大声吼道:“这是最后一次,你小子要是再来一次我就用斧头劈了你。”说着把盖板打开,蹲在洞口边,左右手都拿着缸子,“妈 的,把嘴张开,接好!”
  在他刚开始把缸子倾斜,准备要向下倒水的时候,突然从黑洞洞的洞口里伸出一双肮脏的手,那双手沾满满泥土,指尖还带着暗红色血迹,就像僵尸从深埋地下的坟墓中爬出,在那令他惊恐万分的一刹那,他就感觉身体失去平衡,向坑中坠落,那种感觉如同被死神拖入地狱。
  他仅仅来得急发出轻微嘶哑的叫声,在他倒栽葱一头扎在地面的时候,一条绳子就勒在脖子上,早在他打开盖子要倒水的时候,刘新亮就已经悄悄爬起,躲在披头的身后,当目标栽倒在坑里时,他就如饿虎一样扑上去,把绳子绞在目标的脖子上,他不等对方挣扎,就使劲勒紧绳子,同时死死把对方压在身下。而此时的披头跳起来,抓住坑外的盖板,把洞口盖好,这才俯身拿起绳子开始捆绑已经因脑袋撞地,脖子被勒而昏迷的看守。
  披头在黑暗中利落地用绳索把看守手脚绑好,然后示意让刘新亮松手。刘新亮把绕在看守脖子上的绳子解开,把看守的汗衫撕烂,用汗衫碎布塞在看守的嘴里,然后撕了长布条穿过看守的牙齿绕到脑后,绕和好几圈,然后绑死,他生怕看守醒了会用舌头把碎布顶出。
  “成功了!”两个朋友热泪盈眶,再次在地窖里拥抱起来,这次他们仅仅拥抱了一秒钟就分开了,他们生怕过多的耽搁会发生什么变故。披头这次轻轻把盖板推开,探出脑袋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依然一片寂静。
  批头首先从坑里跳出,然后伸手把刘新亮也拉出。他们蹲着身子,又向四周看了看,发现依然没有变化。他们把盖板盖好,然后把石板轻轻移了过来压在盖板上。
  “快走!”披头对刘新亮小声说。
  “去哪里?”
  “逃!”
  “好!”
  就在他们要迈步启动的时候,披头看到了摆放在看守椅子旁的斧头和手电筒。他两步过去拿起这两件东西,握在手里。
  “现在走吧!”披头把手电筒交给刘新亮,他们一前一后绕过食堂向山上爬去。
  当他们快到山顶的时候披头突然站住了。他对刘新亮说:“你一个人赶到白石镇去,报信用不着我们两个都去,你这次记住,下山后先向北走两里,然后再向西走,等到白石镇北边,你再绕回镇里,这样他们就不会像上次抓我们那样抓住你了。你到镇上后先不要去找派出所,先回家找你父母,把事情告诉你父母,然后你和你妈去派出所,让你父亲去镇政府,去的时候最好多吆喝些亲戚邻居去,绝对不要一个人去,因为我担心白石镇上的头头脑脑都被矿上收买了。如果有电话的话最好挂长途到呼和浩特,打给省政府和公安厅头头脑脑,就直接说这里出了大事故,死了七、八十人,情况说得越严重越好。矿上黑社会的事暂时不要提,提了我怕他们对你的话产生怀疑。知道没有?”
  “好!我听你的!”刘新亮点点头。
  “我给你说的事全记住没有?给我重复一遍。”
  刘新亮重复了一遍,然后披头把刘新亮漏掉的细节又叮嘱了一遍。
  “走吧!快走。”披头推了刘新亮一把,让他上路。
  “你去哪里?”刘新亮突然眼泪流了下来,他抓住披头的胳膊问。
  “我去把他们的电话线路和汽车毁了,我怕万一外面打电话进来查问,这帮人把事情糊弄过去就麻烦了。另外,我也不能让他们跑了,他们打我的帐我要好好算算。”
  “你不会和他们拼命吧!”
  “放心!我还没那那么傻,我把事情搞定后就上山躲起来。”
  “王哥——”刘新亮哭着跪下来,“我们全家欠你的,你是我们家的恩人。”
  披头朝刘新亮屁股上踢了一脚,“快走!再磨蹭我拿斧头劈了你。”
  刘新亮爬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起来,很快就在昏暗的月光下消失了。
  
  披头看刘新亮走后,他颓然坐在山坡上,看着山下的矿区,心里涌现阵阵酸楚,孤独和失落刹那间侵入他的全身,在山顶的微风中,他打了个冷战。
  他盘算了一阵,对要下面做的事情简单分配了一下,认为破坏电话线是最重要的。他站起来,拍拍屁股,然后把斧头在眼前使劲挥舞十几下,看看自己是否还有拼杀的力气。我披头还是一个英雄,他对自己说,我还像过去一样心狠手辣。然后,他就下山向矿区走去了。
  
  姚兰自从有了从里到外的变化后,班上的男同学们都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她。他们像欧洲人发现新大陆一样开始用惊奇来看待那个以前在他们眼里毫不起眼的女生。他们最开始仅仅惊奇于一个女孩在外貌的变化,但又过了几个月后,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女人的气质,而这种气质则完全把他们以前对外貌的惊奇推向一个新的高潮,他们完全被姚兰那高傲、冰冷、藐视一切的目光惊惧了。
  谁能想到过去一个在众人眼里得不到丝毫青睐的女孩会有如此大的变化。那个曾在他们面前腼腆、害羞、柔弱的女生此时已经成为班上最耀眼的明珠。姚兰以前因肥胖未曾展现的身高此时完全有了优势,细腰宽臀,柔顺的肩膀和细长的双臂,在加上她发誓不再剪短的乌黑的头发都让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出众。
  有一天,张晓凡把姚兰拉到商场外的橱窗前说:“姚兰,你不觉得自己越来越漂亮吗?”
  姚兰看了看自己,苦笑一下,表情阴郁地说:“漂亮有什么用?没有他来欣赏,再漂亮都又有什么用。”
  “笨蛋呀你!你没看见现在班上的那些男生都像色狼一样看你吗?”
  “哼!要他们看我干什么?我丑我漂亮都不是为他们看的。”姚兰伤感地说。
  “你呀你!我现在觉得啊,王谦配不上你了。”
  姚兰冷笑了一下,说:“你跟本不了解他,所以没资格说这种话。我和他的爱情不是外表决定的。”
  张晓凡低下头,她觉得自己现在与姚兰沟通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你还去钢厂等他吗?”张晓凡过了一会问。
  “是!我每个星期天都去。”
  “你找到王谦的那两个哥们了吗?”
  “找到了。”
  “他们知道王谦在哪里了吗?”
  “不知道。他们说那次事后再也没王谦的消息了。”
  “怎么可能呢?他会到哪里去呢?”
  “是啊!他会到哪里去呢?他就像一阵风一样从我身边刮过,消失在空气中了。”姚兰表情木然地盯着远处建筑物的尖顶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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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9-04
(十二)
  在南方一坐繁华都市十字交叉路口的地下通道里,常年在地上坐着一个老头,他头发蓬乱,面色焦黄,下巴上长着长长的灰白胡须,下身一条卷到膝盖的黑灰色裤子,上身穿一件白色圆领汗衫。在他面前放了小铁盆,里面放了一块、五毛、一毛的小钱。
  老头每天就这样坐着,也不张口向路人乞讨,也不摆出痛苦的表情来赢得路人的同情。总之,他就那么坐着,毫无生息。如果有路人照顾他年老给他一个小钱,他也不会抬头给对方个笑脸,总之他就是那副姜太公的姿态,对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冷漠、蔑视、骄矜、同情或者怜悯他都无动于衷,似乎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他的了事情了。
  这天中午,从通道一头走过来一个年轻人,他穿了件破旧的衬衣,一条蓝色的沾满灰土的裤子,皮鞋也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他神态疲惫,面色消瘦,目光暗淡,头发长长,上唇及下巴上黑黑的胡须显然是一两个星期未刮的样子。
  他从东边的洞口下来,穿过走廊。在众多路人中间,虽然年轻人不同一般的气质令他特别突出,但却丝毫不能掩盖他穷苦潦倒的样子。
  年轻人走过老头的身边,看了老头一眼,对老头小铁盆里小钱充满一种毫不遮掩的贪婪。他眼睛在那一刻闪现出一丝火花,脚步也有了一刹那的犹豫,但随即他摇摇头,走开了。
  在这天黄昏的时候,老头开始活动身体,他把铁盆里小钱收起来,站起身准备离开。在他蹒跚着向地道口走去的时候,他发现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靠墙坐年轻人,那人见他走过来,用羡慕、向往的眼光看桌他,似乎有那么一种欢送他走的意味。
  老头瞥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他几下,然后从衣兜里掏出几个硬币丢给他。
  “拿去吧!小伙子。”老头面无表情地说完就走了。
  年轻人看着老头扔在地上的硬币发了半天呆,似乎在被什么苦苦东西煎熬着,他这种鄙薄的样子使他那英俊的外表似乎都变得丑陋不堪了。
  他叹了口气,把地上的小钱拾起来,捏在手心里,这是三个一块的硬币,他把手掌摊开,盯着小钱看了很久。然后用迟疑、困惑的目光看着老头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沉的思索之中。
  他又在地上坐了十几分钟,然后站起来,脚步飞快地跑出地下走道。他急速来到小街边的一个大排挡里,拿出一个硬币。
  “给我一盒白饭!”
  “白饭?你不要菜吗?”
  “不要,我就要白饭。”
  大排挡买饭的女子皱皱眉头,收过他手里的硬币,拿出一个快餐盒,盛满米饭,然后把盒子递给年轻人。年轻人从餐桌上拿了一个筷子,随即出了大排挡。他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打开饭盒,急速地吃起来,那感觉像是饿死鬼在世一样。
  
  第二天,老头依然准时在他的地盘上班。中午的时候,昨天那个年轻人又出现了,他径直走到老头身边,然后坐下来。他不看老头,也不和他说话,总之他就那么坐着,表情漠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过了很久,老头开口了。
  “你从哪来?”老头冷冷地问。
  “北方!”年轻人也冷冷地回答。
  “北方?怎么年轻轻就落到这步田地。”
  “命里注定。”
  “你多大了?”
  “二十四。”
  “是不是犯事了?”
  “就算是吧。”
  “多大的事?被通缉了?”
  “谁知道!那是公安的事。”
  “你犯的事要掉脑袋吗?”
  “还不至于,但判我十、八年因该不成问题。”
  “抢劫、伤人,还是诈骗?”
  “伤人。”
  “伤了什么人?”
  “一群小逼崽子。”
  “一群?你伤了不止一个?”
  “是,我用斧头劈翻了三个,把其中一个的胳膊砍断了,还把两个踹到了沟里。”
  “哦!看不出你这孩子手还挺黑。”
  “我一般不这样,那些小子太黑了,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
  “你就为这跑出来了?”
  “是!我砍完就跑了,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
  “哦!你为什么把事告诉我这老头子。”
  “我也不知道,总之我现在也无所谓了,你爱告不告。”
  “小伙子还挺冲啊,昨天给你小钱你连谢都没有。”
  “大恩不言谢!说谢就俗了。说实在的,昨晚之前我三天没吃饭了。”
  “我看出来了。”老头眯着眼说。“我在这洞里三年了,你是我第一个扔钱的,以前都是别人给我扔钱。”
  “看来,我比你还混得背。”年轻人叹后气说。
  “没什么?小伙子,信我,你将来成就远大。”老头缓慢地说,语气非常肯定。
  “你怎么知道,就我现在这样能有出息?”
  “我会相面。你倒霉日子快到头了,很快你就会脱离苦海。”
  “怎么讲?”
  “你本命年一过就会遇到贵人,这个人是个女的。”
  “女的?多大岁数?”
  “让我看看,”老头偏过脸来,仔细看了看年轻人。“很奇怪,太奇怪了。”
  “奇怪什么?”
  “这个女人才五岁。”
  “什么?五岁,那不才是个小孩子吗?”
  “是啊!所以我说奇怪。”
  “你就蒙我吧你!”
  “不信我老头的话就算了。”
  “也没不信,我只是觉得太离奇了,一个五岁小女孩是我的贵人。五岁小孩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当我贵人,这怎么可能。”
  老头又看了看年轻人,他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快告诉我。”
  “天机不可泄露!说了就不灵了。”
  “那至少可以给我透露一点点。”
  “不行啊!年轻人。为了你的前途,我不能说啊。忘了问了,你叫什么?”
  “王谦。”
  “哦,名字听起来不错,老头掐手指头算了算。哦,你这个人克父,你父亲一定不在了。”
  “这也能算出来?”
  “你这名字要改。”
  “为什么?”
  “你要是不改你会倒霉不断。”
  “怎么讲?”
  “你人面向不错,有成功之相,但你的名字把你的成功运制住了。”
  “哦,这样,那我改什么?”
  “我来给你算算。”老头又掐手指头嘴里开始念叨。“你就叫王志远吧!”
  “哦!这么名字好听。”王谦说。“那听你的,我就叫这个,正好也能避避晦气,公安找我也不那么容易了。”
  “还有啊!你去做个假身份证吧。”老头说,你要改就彻底改了,和我以前讨饭的一个伙计就叫王志远,你可以用他的身份。”
  “这样,那不是用重了吗?”
  “不会,前段时间他被车撞死了。家乡没人知道他的情况,他的户口肯定也没消掉。你就用他的身份,他死后,他的身份证就放在我身上,我本来想什么时候去他家乡看看,给他家人带个口信。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顾不上这事了。”
  “他多大年纪?”
  “他要不死的话虚岁也三十了。”
  “那不是比我大很多,我用他的身份像吗?”
  “你这样子还是比较老成,如果打扮一下就更像了。”
  “我就不明白了,他用这个名字已经被车撞死了,为什么你还让我用。”
  “他人身弱,承受不了这个名字,所以遭了大难。你则不同,你杀气重,能制服它,自然也就为己所用了。”
  “这样,这么说名字还要和自身条件搭配。”
  “是啊,像你这样克父之人都是杀气很重的,所以要名字化解。”
  “大叔,我没父没母,我以后就认你做干爹。”
  “不行啊!我身弱,承受不起你的杀气啊。”
  “你算命这么好,为什么不去算命却在这里讨钱。”
  “我不敢啊!算命会惹来杀身大祸,凡泄露天机的人都会折寿啊。”
  “哦,这样。那我怎么看到路上经常有人在看相。”
  “那些都是混个小钱,根本就没那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会专门拿看相糊口的。”
  “明白了。”王谦长出了口气。“看来我需要学的本事还多着呢。大叔,我每天陪你在这里,给你当保镖如何。”
  “这倒不敢,但你现在运气不佳,出去混也好不了,所以你陪我一段也行,等翻过年,你就要离开,因为那时你的霉运就到头了。你就要去拜访你那个贵人了。”老头把盆子的小钱抓了一把,在手里把玩了一阵,从中拣出了一枚。
  “你把这枚拿着!白天出门就把它放在上衣口袋里,三年之内你每天都要如此。在这三年中,你的贵人将离不开你,她会帮你。三年后,你将开始飞黄腾达,那时候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制住你了。”
  从这天后,披头就开始陪伴老头乞讨的日子了。
  
  秋天来临,萧瑟的寒风开始吹过大地。树上的叶子逐渐变黄脱落,整个校园里呈现出苍凉凄冷的景色。每天早晨,在图书馆对面的花园里姚兰总是在那里朗诵英文,她总是按时来,按时走,总是一个人。她依然如过去一样衣着朴素,但秀美的脸蛋和她美妙的身段配合起来,让她呈现出诱人的魅力。
  她的这种规律有一天被四个早晨起来跑步的物理系男生捕捉到了。在一次夜晚的密谈之后,他们中间达成君子协定,即经过抓阄来安排追这个女孩的次序。
  
  首先上场的是一个中等个子,名字叫韩旭东的男生。他是个面色白净,五官端庄,性格比较内向、含蓄。
  这天,他在同伴的鼓动下开始接近姚兰。每个曾有过这种举动的男人最开始是不是都这么没经验。当他故作镇定,带着装出来的优雅风度在姚兰身边不远的地方徘徊,装模做样地朗诵英文,他那拘束的样子很令人捧腹大笑。
  姚兰起先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妥,她仅仅是感到自己的领地受到侵扰。在开始的一刻,她也的确对入侵者留意了片刻。对她来说,这里是公共领地,没有什么人不能来,因而他一如以往一样保持自己已然静默的心态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以后的几天里,姚兰的入侵者依然如故,在她身边不断打搅她。她被对方的朗读声所干扰,时常因为对方故意提高的嗓门而忘掉背诵的段落。她很快就气恼了,于是决定换个地方。
  第二天,韩旭东惊讶地发现姚兰不在了,而且第三天也是如此。他垂头丧气地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三个朋友。朋友们经过一番了解后知道姚兰转移了阵地,现在到图书馆背面的树林里去了。
  于此,三个朋友得出结论,韩旭东求爱失败。该李林上场了。
  
  姚兰在新的领地好日子并没有多久,也就在她转移阵地后的第四天。一个身材单薄的瘦高个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该男生带了付金属眼镜,神采飞扬。他到姚兰的领地什么都不干,就是在一张长凳上坐下,拿出根香烟,点燃,一边抽烟,一边欣赏姚兰。
  姚兰很快就察觉这个男生放肆的目光。当她明白男孩是在挑逗她时,她就用同样的眼神看起了对方,而且还脑袋偏着,表情十分夸张。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开始凝视,像是狮子看老虎一样,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最后,姚兰开口,“哎!那位同学,我好看吗?”
  对面男生听了话打了个哆嗦,他没想到姚兰用这种口气说话。他也不示弱地说:“你是很好看啊!”
  “要不要我把衣服脱了给你看?”
  “啊!”男生瞪大了眼睛,他被姚兰放肆的话吓住了。他嘴巴蠕动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孩。”
  
  第三个出场的名字叫阎宏,与李林一样是一个瘦高个,是很招人喜欢的那种人,性格乐天,是班上学生中的调侃大师。
  他出现的方式比前两个要出位得多,他因为有了前两个失败的经验,因为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信心,所以就横了心抱着去他妈蛋的心态去接近姚兰。
  他径直走到姚兰面前,对姚兰说:“你好!我想认识你,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这番话是他早想好的,他就准备这话被拒绝后痛痛快快离开,不再费那个力气。
  姚兰冷冷地看了看他,上下打量了他,然后说:“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和我交朋友。”
  “因为你长的很美。” 阎宏镇定地说。
  “哦!美对你很重要吗?”
  “怎么说,我想男生都喜欢美的吧。”
  “那好,我们来讨论一下关于美的问题。”姚兰把书放下,示意对方坐在傍边的石头凳上。
  “你来说说美是什么?”姚兰提问。
  “哦——,美是和谐。” 阎宏犹豫了一下说道。
  “哦!看来你还不是脑袋空空。”姚兰调侃道,“美的和谐是客观实在还是主观臆断?”
  “这个?让我想想,因该是客观实在。”
  “那好!如果美是客观实在,那么美就是不为人的想法转移的事情了,对吗?”
  “对!”
  “如果这样,那么美就一定有评判的客观标准了。对吗?”
  “应该这样。”
  “那么也就是说,美和不美是可以写在书本里,是可以逐条逐句地表达出来的了。如果这样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通过这个标准打分从而被打上美或者不美,要么是90分的美,80分的美或者60分刚及格的美是不是?”
  阎宏大惊失色,他被对方咄咄逼人的话惊呆了,他没想到对方是这么不同寻常,具有如此思辨的语言。
  “我——,我觉得不应该给人去打分,这不道德。”
  “回答我问题,你给我打了多少分?”姚兰语气冷漠地说。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回答我,我该得多少分。”
  “你——,你最多刚及格。” 阎宏被逼急了,他气愤地反驳道。
  “那就是60分了。很好,但我觉得我该得90分。”
  “那是你认为,别人不一定认可。”
  “那么再见,我不会和一个只给我打60分的男生交朋友。”姚兰站起来,手里拿着书本迈着傲气十足的步态走了。
  
  晚上,当阎宏把早晨交谈的内容讲给朋友后,四个男生面面相觑,对他们不识趣地去追求这样冷得偏执的女生感到后悔。
  “这女孩到底是学什么的?哪个系的?怎么这么牛!”他们中唯一一个没行动,而且现在已没有任何行动勇气的男生谢兵传感叹问道。
  “谁知道是哪个系!明天该你上了,有本事就把她的来历摸清。” 阎宏对谢兵传说。
  “我看我还是算了吧!几位大哥级人物都泡汤了,我还有什么指望。”
  “你别看完我们笑话就想溜,我们谁都饶不过你。你非去不可,你也享受一下被这女生拒绝的滋味。”
  于是,谢兵传被三个男生压在床上,经过暴力胁迫后,终于答应第二天去自讨苦吃。
  谢兵传个子不高,长的很普通,平时喜欢踢足球,学习在班上是中下等。他是四个男生中自身条件最差的一个,可以说其貌不扬。在他要去见姚兰之前,大家都认为最后一定黄菜,包括谢兵传自己都这么认为,但事情却是另一番样子。
  
  姚兰自连续被三个男生骚扰后,心里也是很恼火。她现在越来越被生活中经常出现的这种事打搅。因为得不到任何关于王谦的消息,她开始心灰意冷,她的爱情火焰把她的心水已经烧干榨尽,思维枯竭。在她的内心,思念已逐渐转化为无奈,绝望转化为愤怒,甜蜜幸福的渴望开始向被抛弃的委屈和愤恨滑落了。
  我难道不漂亮吗?她在照镜子、看着镜子里姣美可人的影子时自言自语说,王谦,你这个傻瓜蛋啊,你回来看看我的样子吧,我现在已经是个大美人了。如果你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会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开我吗?你还能不带任何留恋就走吗?王谦啊!你看爱你的丑小鸭已经成了众人追逐的女生了,已经成为被男生娇宠,被女生嫉妒的女生了。难道你还不满意吗?你现在有了我这样的女生还不能使你幸福快乐,而非要走到一个我无法找寻、无法追逐的世界中去吗?唉!我是完了,我陷入对你的相思中不可自拔了。姚兰在痛苦中煎熬着,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这天早晨,姚兰在读英语的时候,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她抬头看到一个相貌平平的男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神情紧张地看着他。
  哦,又一个,姚兰心里嘀咕着,很是无奈。但另一方面,她见男生很是害羞,心里倒也觉得挺可笑,于是微笑着问:“什么事?”
  男生扭捏了半天,然后说:“我想和你说几句话,然后就走。”
  “说话?说什么话?”
  “我想给你说个笑话。”
  “天!”姚兰抬头向天喃喃道,“这世界什么人都有。”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无聊,觉得我有时间听你笑话?”
  “不!我只是想把这个笑话说完,然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看来你还是带着任务来的。”姚兰冷笑着翻了翻白眼。“好吧!那就把你的笑话讲讲了,看能不能把我逗笑。”
  男生见他同意了,脸上立刻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他急忙跑过来,坐在姚兰对面。
  “是这样!我呢其实就是这段时间每天早晨打你主意的那三个男生的同学。我们几个几乎每天早晨都在校园跑步,也就在几个星期前,我们经过图书馆的时候每次都发现你一个人在朗诵英语。于是你就成了我们晚上经常谈论的话题,我们四个后来一商量决定——,怎么说呢,就叫泡你吧,反正就那个意思。于是我们抓阄排了泡你的次序。我是最后一个,前三个你都已经见过了。”
  “你说的是指那个像看动物一样看我,还有那个给我打分的男生吗?”
  “对!对!”
  “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就是在你原来的那个地方,在你身边大声朗诵的那个学生。”
  “哦,他也是!真有意思。”
  “是啊!你看我们大家都喜欢你,可我们都是失败者。”
  “我觉得你们都不是失败者,真正失败的是我。”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们仅仅是被一个不喜欢你们的人拒绝,而我却是被一个喜欢我的人拒绝。”
  “我不明白!”
  “这是我的故事,你不用明白的。说说你的笑话,看可笑不可笑。”姚兰不想把有关她的话题进行下去,转换了话题。
  男孩舔了舔嘴唇,然后正色道:“我这个笑话呢必须要有一定智商的人才能听懂,如果智商太低,或者听力有问题的人,那就可能费事了。”
  “这么说,如果我听了你的笑话笑不出来,那就要被划入弱智儿童了,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男孩嬉笑着说,我只是说听这个笑话的确要有一定技巧。”
  “那你说吧!如果我笑不出来,那我也只能认命了。”姚兰调侃道。
  “嘿嘿!”男孩偷偷地笑了,他开始正式讲笑话。
  “有个男孩,从小就没了父母,是个孤儿。他在父母去世的那年被送给庙里当了和尚,在庙里他被一个老和尚抚养。这个庙在没有这个小和尚以前只有一个人,就是这个老和尚,所以这个庙就叫做‘一法寺’,表示只有一个和尚的寺庙。在小和尚小的时候大家都还没在意这个庙在本质和形式之间有什么矛盾,也就是说虽然这个庙叫‘一法寺’,但其实已经住了两个和尚了。那时候,大家还没把这个小和尚当成真正的和尚,所以叫‘一法寺’大家都没觉得不妥。但小和尚终究要长大的,过了十几年后,小和尚长大成人,也开始接待香客了。突然有一天一个秀才,他一个旧香客中的一个,有天来上香突然发现了大家长久以来忽视的问题。他提出现在的寺庙不应该继续叫‘一法寺’,而应该改为叫‘二法寺’。他把这个理由说出来,大家都觉得很对,于是就向老和尚提议改寺庙的名字。” 男生说到这停住了,他挠挠头,很认真地问:“我这个笑话还能听吗?”
  “嗯,还能听,你继续讲吧。”姚兰觉得男生讲的还是挺有意思,于是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和尚听从了他的话,于是‘一法寺’改为‘二法寺’。过了若干年,老和尚去世了,老和尚去世之前对小和尚说:以前这个寺叫‘一法寺’,因为你来了,所以改为‘二法寺’,等我去了后,你就重新把寺改为‘一法寺’,知道了没有。小和尚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老和尚死后,小和尚听从老和尚临死前的安排把寺庙的名字重新改回到‘一法寺’。又过了若干年,小和尚死了,于是寺庙就没主持了,但寺庙的名字依然叫‘一法寺’。有一天,从外地来了个小混混,他很落魄,因为没地方落脚,于是就到了这个空寺庙里住下了。晚上,他做了个梦,梦到一个老和尚对他说:这里原先叫‘一法寺’,本来香火很旺,但由于他们先后都去世了,所以没有了主持,香火也就败了。如果他能把香火续起来,那么就能挣很多钱。混混醒后跑到门口,发现真如梦里所说这个叫‘一法寺’,于是他信了老和尚的话,剃发当了和尚。果不其然,自从‘一法寺’有了主持后,香火真的很旺,很多来这里的施主也都很慷慨。这样,混混果然发财了。过了三年后,混混想回家了。他开始收拾东西,把寺庙打扫一新,准备离开。但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又做了个梦,梦中老和尚又来了,老和尚对他说:你把香火续了三年,现在佛缘正好到头了,你可以走了,但在走之前,请你务必把寺庙的名字改为‘空法寺’,算是他临走时做的最后一件佛事。混混醒来后真就去镇子上找木匠,让木匠给他做的新牌子,告诉木匠他要把寺庙名字改为‘空法寺’。木匠不解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要改为‘空法寺’,他说老和尚托梦给他,要他改。正在这个时候,来了个长者,他听到他们的话,于是就问混混:你知道老和尚为什么要改为‘空法寺’吗?混混说不知道。长者说:因为老和尚知道你要走了,所以就改名叫‘空法寺’了。混混大惊,他急忙问长者为什么仅凭寺名就能判断他要走了,长者告诉了他寺庙名字的经历。混混回到寺庙后决定不用老和尚给他的名字,他叫人做了牌子,叫‘无混寺’,牌子挂起来后第二天他就走了。过了若干年后,他重游旧地,想起过去住过的寺庙,很想去看看,于是就到了庙前,发现他以前住的寺庙香火依然旺盛,但寺庙名字已经改了,叫大混寺。他看了后哈哈大笑,路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笑,于是就上前打听。他问为什么寺名叫‘大混寺’,路人说因为这里住了个远方来的高僧,名叫大混法师。他听后又哈哈大笑起来,他给路人说,请给寺里通报一声,就说空混法师来看他了,路人于是就通报进去。过了一阵,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光脚和尚,见了混混扑通跪地,大叫师傅。混混不解,问对方为何这样叫他。和尚说,十年前,他投宿到这所庙里,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一个老和尚对他说,他有佛缘,如果能剔发为僧,就能发财,但要首先把寺名改了,改为‘大混寺’,十年后,他佛缘将尽之时,他师傅就会来接替他。今天正好是十年将尽之日,师傅正如老和尚所言如期降临。所以他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接他了。混混听罢,感慨万千,对自己当年的恶作剧唏嘘不已。他决定将功补过,他对大混法师说:你可以走了,我来接替你。自此后,混混把寺名重新改回为‘一法寺’,同时还立了规定,无论如何都不得再改寺名,永远叫‘一法寺’。他开始广招弟子,在他死的时候,寺庙已经扩大了数倍,弟子也几十个了。他临终对弟子说:天道地道,大法无边,无极无终,一法通天。从此就有人把‘一法寺’的弟子叫‘无法无天’了。”
  “我的笑话讲完了。”男生松了口气,像是终于把事情结束了一样。
  姚兰听他讲完,发了一阵呆,过了一阵她说:“你的笑话我笑不出来,看来我是弱智。”
  男生说:“其实说实话,我第一次听也没笑出来,于是很气恼,直到有一天我才笑出来。”
  “那为什么?”
  “为什么你自己去猜。”男生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我要走了。你要是什么时候笑出来了,那你就猜到问题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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