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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美文]向天真女孩投降(冷眼看客热火网络小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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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09-04
(十三)
  每位读者看到这里的时候,一定会对问为什么不能像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一样演绎他们的故事呢。道理很简单,因为该故事不是一个普通人的故事,不是简简单单的爱情演义,不是一见钟情,不是风花雪月,在我的故事中不存在这个名词,该故事中只有这四样东西——命运、自由、爱情和勇气。
  
  披头自打与讨钱的老头交谈了后就把心安定了下来,他相信老头的话,因为他和很多黑道的朋友一样都有这种宿命的想法。
  他每天早晨到地下通道里与老头见面,他此时衣着也整洁了许多,头发也理短,胡须刮干净,不再像第一次见老头那么破败。他有时候喊老头为丁大叔,有时候喊他为师傅。披头白天陪老头讨钱,夜晚就找个地方随便休息了。他凡是与老头在一起的时候就向老头讨教学问,包括算命看相的技巧,以及老头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他都讨教。他对老头的江湖经验起了浓厚的兴趣,而老头似乎因为有这么个好徒弟也愿意给他胡扯八扯。
  披头在地道里从不讨钱,即便有人错把小钱扔给他,他也把钱扔到老头的盆里。老头起先非常奇怪,对他这种行为感到不解。
  “你整天这样陪我也不讨钱,靠什么吃喝。”老头问。
  披头笑了笑,没正面回答老头的问题。
  “我已经找到活命的方法了。”披头盯着对面的墙壁说。
  “那你晚上住那?”
  “我睡草地。”
  “下雨天呢?”
  “那我就睡桥洞了。”
  “我发现你最近脸色苍白,你是不是营养不良了?”老头关切地问。
  “有点吧,我最近精神是有点不好。”
  “哦!”老头沉吟了半饷,这天晚上收工回去的时候,老头把披头拉住。“我请你吃饭。”
  “不用!我这身体能支撑得住。”披头笑着说。
  “跟我走吧,我还要和你说个事。”老头坚持道,于是披头跟着老头来到一个大排挡,要了几个小菜,一瓶啤酒。
  老头把披头端详了一阵,说:“你现在有耗血泻精之相,你是不是在卖身?”
  披头笑了笑,不做答。
  “看来我说对了。”老头叹息道。“年轻人,你这样做会大败其身的。”
  “怎么讲?”
  “身体依承父母,父母是你的养身宫,是聚元固本之地。妻财为你的驱纵之地,是你压克之宫,而子孙则是仰仗之地,是耗损你精元之宫。一个人要多开父母养生的法门,专守妻财压克之道,少行子孙损耗之本。只有这样,你才能开源节流,保本守业了啊。”
  “师傅!你说得道理我记住了。弟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忠大奸的人,但卖身求荣的事情我还是不会去干的。放心吧,师傅,我不会做那种事情。”披头坦诚地解释道。
  “那你怎么最近总是脸色苍白,像是鬼似的。”
  “说实话吧,师傅,我在买血。”
  “哦!是这样。”老头听了披头的话甚感惊讶,他眯着眼凝视了披头片刻,忽然长叹了一声,“我本不想重操旧业,但见你乃本性坚贞忠良之辈,也就为你破戒吧。”
  “师傅,你说什么?你想重操旧业去给人算命?”
  “志远,等我们把这酒喝完,我带你到我住处,我好好看看给你的命运。”
  
  这一老一少离开大排挡后,上了辆中巴车,车行驰了近半个小时才到目的地。他们下车,进了个村子,又走了十几分钟,来到到一处背阴的小楼前,小楼周围一片破败,荒草遍野,小楼黑糊糊,寂静无声,不见任何人住的踪迹。
  “这是我住的地方。”老头对披头说。“来,我领你进去。”
  老头领披头摸黑绕过楼的拐角,指着黑洞洞楼门里的楼梯说,“从这里上去,我就住在二楼,这是我的别墅。”
  “别墅?”披头纳闷地低声念叨,“你还有别墅!”
  “是啊!不花钱的别墅。这其实是烂尾楼,也不知是谁家盖的,反正我就在这住,没人赶我我就住。”
  “哦——!”披头点点头,他明白老头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老头带披头摸上楼来,拐过一个弯,进了个房间。老头在房间角落里摸索了一阵,点燃了一根蜡烛。房间里霎时亮了起来,在昏黄的烛光下,披头看到这个房间足足有三十个平米的样子,房里有一张草席,几个纸箱和放在地上的几个盆盆碗碗,其他就没什么东西了。
  “来,志远,坐到这里来。”老头指了指草席,意思是让披头坐下。
  披头坐了下来,老头从一个纸箱里拿出一卷草纸,一只毛笔,一个墨盒,放在地上,然后又拿出几柱香,他把香插在一个纸盒上,他拿起毛笔,把笔头伸进墨盒里沾了沾,在草纸上挥笔写了几行字,那字披头从没见过。老头把草纸放在插香的纸盒前,他拿起蜡烛,用烛火把香点燃。
  “志远,你现在跪下,对着这三柱香磕头三次。”老头说。
  披头顺从地跪在地上磕了三次头。
  老头把香拿起,在披头头顶绕了三圈,然后把香放在自己眼前,屏住气凝视起来。披头看老头怪异的举动,大气不敢出,只是傻傻地看着。突然,那香顶冒出的烟开始散乱起来,像是被风吹过一样,披头惊讶地发现,此时房间里根本就没有风,空气闷热、死寂。也就在这个时候,那烟突然起了变化,迅速开始会聚,起先是会聚成一团,然后中间散开出现一个圆洞,后又变成一个环,接着是两个环,两个环急速地转着,相互紧紧扣在一起,不离不弃。那两个环停留了二十几秒钟后,突然其中一个断开,很快断开的环收缩散乱,消失了。现在空中只剩下一个环,那环转速开始变慢,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条向上的微微抖动的烟柱。
  披头看呆了,他被老头的戏法迷惑得恍恍惚惚,张大嘴瞪眼睛发傻。
  老头身体松弛了下来,他重新把香插在纸箱上,然后垂下头沉思冥想了一会。突然他开口道:“你有个大障碍,也可以说你这辈子的一个大罪恶。有一个人将来会成为你的一个死敌,这个人天生与你为敌,你将被这个人锁住,你会为此付出大代价,甚至你的命。”
  “什么样的人?是我的仇人?”披头紧张地问。
  “不是!”老头斩钉截铁地说,“这个人你见过,在你的北边,这个人将决定你整个命运。我看到很多血,还有眼泪,你将为这血和眼泪而大祸临头,是性命之灾。”老头又停下来冥想了一会,“我看清楚了,这个人是个女人,很年轻,长得很好,她现在刚找到制你的帮手,很快他们的力量就会暴涨了。”
  “天!女人,我不知道还有女人是我的仇人,长的还很好。让我想想,我以前认识的哪个女人是这个样子。想不到啊,我得罪什么人了?我不记得得罪什么女人啊!如果是男人还差不多,女人简直不可能啊!”披头在郁闷中喃喃地说。
  “师傅!我这难有解吗?”过了一阵披头问。
  老头点了支烟,又用手指算了算,“你现在只有一个解法。”
  “什么解法?”
  “找你命里的贵人。”
  “你说的是哪个啊!是不是那个五岁小女孩?”
  让我再看看,老头重新冥想了一阵,然后抬头说:“她现在已经六岁了,她生活在一栋豪华的大房子里,周围很寂静。她现在很软弱,好像快要死了,我看到她在等你。对,她在等你,很快你就会有她的消息了。她要吸你的血,要你的精气,你必须用血让她强大起来,只有这样她才能活,才能将来帮你打败你的敌人。”
  “天!你没吓我吧?”披头吓得差点栽倒在凉席上,“能有这么悬吗?我怎么感觉你在讲恶鬼故事。”
  “你不信我?”老头慢吞吞地说,“你信不信没关系。事情马上就要开始了,不会等多久,很快!很快!”
  
  性格孤傲的姚兰认可谢兵传做自己的朋友,在她与谢兵传在咖啡厅的一次长谈中明确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同时也告诉他自己为何这样的原因。谢兵传对姚兰这种想法表示理解,他告诉姚兰,自己没有要追求她的意思,他之所以这么做仅仅是因为被同学所迫而已。
  姚兰这次谈话后回到宿舍告诉她的同学她恋爱了。她的男朋友就是谢兵传,物理系大三的学生。这个消息让很多人惊讶不已,尤其是当姚兰和自己的男朋友手拉手到那班女生面前亮相时,她的同学就更惊讶不已了。因为这种出位让那些女孩们目瞪口呆。
  以后,姚兰和谢兵传经常见面,经常一起去看电影、上自习。很多次,当班上有活动的时候,凡是有男女朋友的都带自己的爱人出席时,姚兰也丝毫不例外地带谢兵传出现。逐渐,大家都对他们的关系习以为常,不再大惊小怪了。从此以后,在姚兰身边很少再出现对她向往的目光,也很少有人再骚扰她的生活了。
  姚兰开始了一个非常平静的时期。她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恋爱着,一切都显得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她也开始在衣着和打扮上起了变化,在她的手边也逐渐有了时尚杂志和摩登女郎的画报。她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素面朝天,她开始向标致、靓丽的现代女性前进了。
  元旦前夜,学校组织了一次迎新春歌舞晚会。晚会上,学校的女生们几乎都打扮花枝招展,男生却倒没那么正式,很多人依然是平时的那副行头,当然也有一些用心的男生把自己的打扮的像女人一样,油头粉脸,衣着光鲜。
  礼堂里人很多,连走道里都挤满了人。姚兰在晚会中负责给班里合唱队伴奏,一曲贝多芬的“欢乐颂”合唱把晚会推向高潮,同时她还在期间单人弹奏了一曲“帕格尼尼狂想曲”,那轻柔和缓,富有激情的琴声让晚会中的很多男生产生冲动,其中就有那么一个穿黑色皮夹克,表情淡漠,目光阴冷,双臂交叉在胸前斜身靠在礼堂走道观看演出的男生。他静静听完姚兰的演奏,在大家都为姚兰的表演鼓掌的时候,他仅仅是嘴角动动,静默的姿态依然没有改变。
  表演结束后,大家都涌到到礼堂外的广场上开始露天舞会。姚兰走出礼堂,见谢兵传在等她。
  “我请你跳舞,可以吗?” 谢兵传问。
  “可以是可以!可我不是太会。” 姚兰说。
  “我教你。”
  “那好吧!” 姚兰迟疑了一下,在谢兵传的邀请下伸开手掌。
  他们开始移动脚步,在众多男男女女中间跳动起来,很快他们就淹没在舞动的人群中了。
  “姚兰!你有王谦的消息吗?” 谢兵传在跳舞期间问。
  “还没有!”姚兰悲伤地说。
  “王谦是怎么样一个人,怎会让你这么投入?你就不能从学校里找一个吗?”
  “现在让我形容他我形容不了。他的影子在我脑子里都已经模糊了,我连他的长相都已经捕捉不到了。我有时候拼命回想他的样子,想把他刻在我心里,但我发现记忆是个毫不留情的东西,它会让时间把一切都消退掉。”
  “那你还在想念他吗?你是不是对他的感情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强烈了。”
  “不!一点都没有。尽管我现在已经很难说清楚他样子,他的音容笑貌。但那把我心刺疼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有减少,我想我对他的爱已经深入到我的精神中去了。我想这已经不是对一个形体的爱,而是对一个曾占据我生命的一段美好时光的心灵的爱了。”
  谢兵传苦笑道:“其实呢,我还是觉得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人不能永远沉迷于过去的回忆里。你想过没有,王谦离开你,走了这么久,他为什么没一点消息给你。如果他心里有你的话,他至少应该给你打个电话或者写个信什么的,为什么音信皆无?”
  姚兰叹气道:“是啊!这也是我纳闷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与我联系。难道他出什么事了?”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的确有什么阻碍不能与你联系,另一种是他根本就不想和你联系。你觉得他可能是哪种情况?”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两种都可能。如果他有了阻碍可能会是什么?”
  “我想可能他在一个偏远的地方,无法写信打电话吧。”
  “偏远!偏远能在哪里呢?”
  “他当时走的时候身上有多少钱?” 谢兵传问。
  “大概不到一百吧。”
  “如果那样他应该离这里不远。”
  “那会是哪里?”
  “我们周围既偏远,又近的地区只能是内蒙草原了。”
  “你的意思是他到内蒙了?”
  “我猜想。”
  “有道理。可内蒙那么大,我如何找他呢?”
  “是啊!内蒙太大了,无法找啊。”
  “唉!”姚兰叹口气,又开始失落起来。
  “这样吧,我明年暑假去趟内蒙,算是旅游吧,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去,也许我们能在沿途找找王谦的蛛丝马迹。”
  “这是个好主意,行!就这么定了。”姚兰高兴起来,对谢兵传的提议表示赞同。
  他们又跳了一会音乐就结束了,俩人走出圈子,站在圈外,等待下一曲的开始。
  突然一个声音在姚兰身边响起,“请你跳舞!可以吗?”
  姚兰转头,在她侧面一个目光阴冷、面色苍白的男生,他鼻梁挺直,眉骨很高,嘴唇线条分明,面色刚毅,棱角分明,尤其是他的眉毛斜向上齐齐掠过前额,给人以特别深刻的印象,该男生中等个子,但肩膀宽阔,一身黑色皮夹克,配着黑色西裤,在他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灰白相间的条纹状的围巾,更显得他气质格外独特。
  姚兰见是个陌生人,对他微微笑了笑,用很抱歉的口气说:“对不起!我只和我男朋友跳。”
  “哦!这样。”男生转头,对谢兵传说:“我可以和你女朋友跳一支舞吗?”
  谢兵传看看姚兰,觉得这个事情不应该由自己决定。
  “如果我女朋友没意见的话,你可以跳!” 谢兵传说。
  男生又转头对姚兰说:“行吗?能赏脸吗?”
  姚兰又对男生笑了笑,说:“对不起!我不和陌生人跳舞的。”
  “哦!这样。”男生长出了口气,说:“你觉得和我跳支舞很危险吗?”
  “危险?”姚兰冷静地说,“我仅仅是没有和陌生人跳舞的习惯。”
  “习惯是可以改变的,人不是生下来就有习惯的。”
  “哦——”姚兰这次真正注意看了看对方的样子,她用调侃的语气说:“这么说你习惯于改变别人的习惯了!”
  “那倒不是,我仅仅是请你跳舞,我并没想改变谁的习惯。”
  “可你刚才的口气像是要改变我的习惯。”
  “是这样!我如果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我请你原谅。我仅仅想请你跳舞,没其他意思。”
  “我真不能跳!我只和我男朋友跳舞。”
  “你男朋友已经同意我可以请你跳舞。”
  “他只说了如果我没意见的话,并没有说我可以和你跳舞。”
  “你是不是特怕我会把你怎么样?”男孩改变了口起问道。
  “不怕!”
  “那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邀请呢?”
  “我不想跳!没有任何原因,我就是不想和你跳。”姚兰口气强硬地说。
  “不要那么傲气,女孩!你太傲气了。”男生言语没刚才那么恭敬了,而是充满讥讽。
  姚兰冷笑了一下,她昂起下颌说:“你说对了!我很傲气,我有傲气的资本,不是吗?”
  男生咬着嘴唇,低头笑了起来,他嘴里喃喃道:“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自我感觉好到连谦虚的美德都不要了。”
  姚兰听清楚了他的话,也轻声笑了起来,她郑重对对方说:“谦虚的美德从来不曾是我的品质,你想找圣女的话请别处去寻找,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是!你说对了,这里的确没有,这里只有一个满身低级、俗气十足的女人。”男生恨恨地说完,然后转身就走,但他随即被人挡住了,挡他的人是谢兵传。
  “你刚才说了什么?” 谢兵传说,“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怎么?你想打架吗?”男生冷笑着说。
  “你认为我想干嘛?” 谢兵传此时已经捏紧了拳头,两眼冒火了。
  “好啊!来这边。”男生轻笑了起来,他一个人走到一处空地,然后向谢兵传招招手,“来!这边来!”
  谢兵传起身就要过去,立刻被姚兰拉住了。姚兰堵在谢兵传面前,把他的胳膊抓住。
  “不!谢兵传,你不能去,我们离开。”
  “你放开我——” 谢兵传对姚兰瞪眼睛,用手指着姚兰的鼻子,“放开我,听到没有?”
  “谢兵传,好了,我不想因为我而出事。跟我走,我们离开!”
  谢兵传一下就把姚兰推到一边,他走到男生身边,立刻两个男生就扭抱在一起,随即两人都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周围的人呼啦一下围成一个圈,很多人都欢呼起来,刺激的吼叫和兴奋的脚步声充斥四周,场子里的人都停止了跳舞,都来跑过来看出了什么事。
  “打得好啊!狠狠打!”很多人看得兴奋,叫得响亮,还有些在外围看热闹的学生更是上上下下地跳着,嘴里还不住喊:“往死里打!往死里打!”
  姚兰被人群隔断在外面,她急得直跳,拼命想扒开人群钻进去。但那人群形成的铁桶阵是如此坚固,她丝毫不能突入阵中。
  等学校的保安来临,把围观的人群驱散后,姚兰终于看到两个衣衫褴褛、脸面青肿、皮开肉绽、气喘吁吁的男人。两个男生被保安拎起来,抓住胳膊,扭送到学校保卫处去了。
  姚兰一直跟着,她在一边向保安乞求着,解释着,对朋友因为自己的偏执、傲慢所造成的后果后悔不已。
  保安很快就了解到这是一起因女生而起的斗殴,姚兰自然也成了肇事者,于是她同样被留了下来接受调查了。在调查中姚兰了解到那个男生名字叫彭伟,是数学系大四的一名学生。
  在保卫科,姚兰看到谢兵传左眼眶被打破,嘴角也破了,右边脸青肿,右手外侧的八个骨节皮肤全因击打而撞破了,手整个肿得像面包一样。彭伟脸上也是挂花,他鼻子破了,左侧颧骨被打破,右手也是皮开肉绽。两个人似乎都没粘什么便宜。
  姚兰开始在保卫科掉眼泪,她没想到自己特立独行的个性竟然会招致这样一场野蛮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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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09-04
(十四)
  一切都在命运的安排之下,每个在生命的小径跋涉的人来说。成功与失败、光荣与耻辱都是天命所不可抗拒。人可以与自然法则抗争,但却永远不可能战胜它。绕过横亘蜿蜒的急流,穿越由生到死的重重铁索,每个人是否能达到自由王国的彼岸这就只能是人性底层最神圣的火种决定了的事情了。
  在姚兰生命中究竟要遇到怎样的人,她将经历怎样的磨难,这都是她不可抗拒的命运所决定。从一个被忽视、被冷漠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浑身长满尖刺的漂亮女子,其实都是她必要经历的生命历程。
  彭伟的出现必定要改变姚兰在既定生活中的轨迹,尽管第一次相遇是在那样一种粗暴野蛮的行为之下,但毫无疑问,在姚兰的世界中,她开始逐渐聚拢起自己的力量,这种力量就像丁老头给披头预言的那样,它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成为正在社会的最底层,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苦苦挣扎的年轻人头顶悬垂的利剑了。姚兰将被命运之神推向一个狂野、黑暗的巅峰,在那个凄风苦雨的世界中,她将试图用手中的剑去砍下爱人的头。
  我依然要用这句话说了:请每位读者耐性看下去,在人生的大幕没有落下之前,任何变故和荣辱都有可能发生,就像大仲马所是说:人类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的:‘等待’和‘希望’!”
  
  打架发生后的一个星期,彭伟在路上拦住了姚兰。他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颓尽,颧骨上的疤依然还在。彭伟今天穿了件破旧的军大衣,头发也没那天那么整齐。他拦住姚兰的时候,神态倒如过去一样毫无笑容,冷淡镇定。
  “姚兰,能听我说句话吗?” 彭伟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说。
  姚兰经过上次打斗之后就对这个男生充满憎恶,她昂头走过彭伟身边,眼神都没眨,似乎彭伟不存在一样。
  “姚兰,我可以帮你找到王谦。” 彭伟在姚兰走出十几步开外后在她身后大喊了一声。这一声着实震得让姚兰停住了脚步。
  姚兰转回身,看着彭伟。她用疑虑的目光审视对方,想搞明白他说这话的真实目的。
  “姚兰,我知道你的事了。我很想帮你。” 彭伟站在远处手依然插在口袋里冷冷地说。
  “我的事似乎用不着你来插手。”姚兰冷冷地回绝。
  彭伟两眼盯住她说:“我有很好的办法让你找到他,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只好做罢了。”
  姚兰看彭伟的眼光开始迷茫,她心里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该听听对方的建议。
  “其实,我这次来不是向你道歉,我没觉得那天我做错什么。只不过我的确对你的事很好奇,我去找过谢兵传,我们讲和了。他告诉我了我你和他的真实关系,我才知道他并不是你真正的男朋友,他还告诉了我你和王谦的事。我听了后对你的看法有很大转变,很可惜你不是我的女朋友,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的话,我会爱你爱的发疯。现在我不再对你有任何想法,至少在你找到王谦之前不会有了。但如果有一天你找到王谦后发现他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人,那时我自然会拼命追求你。所以,我用我的理智和头脑来帮助你,让你找到你心中的那个人。但我比较自信,当你找到他后你才会知道王谦并不是你真正爱的人,也许你找到他的那天,就是你爱情基石垮掉的时候。那时候,我自然不会放过你了,我想你会爱上我。” 彭伟抬头望望天,喘口气接着说:“如果你接受我的条件,在你彻底对王谦失望以后,在你不再爱王谦以后,如果你能抛开对我的偏见,让我和其他任何男人一样平等地追求你。那我就能帮你实现你的愿望,找到你想找的人。如果你认为这个建议还是有合理的成分,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等你回音。”说完,彭伟转身走开。
  “你等等!”姚兰开口阻止彭伟离开。
  彭伟转身看着姚兰,那眼光分明知道姚兰的心思。
  “你凭什么说你有方法找到他?”
  “我是天才!” 彭伟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当年高考数学是满分,我在大学的课程也几乎是如此。任何难题在我手里几乎都有解。另外,我还有别人没有的东西,那就是灵感和嗅觉。我从小就有不同一般的辨别事物和分析问题的能力,如果你去我班上了解一下的该知道,我是同学中间的智谋大师。”
  “仅仅凭这些你还不具有说服我信你的能力!”姚兰说,“我要你有切实可行的方法。”
  “我听说你暑假要和谢兵传去内蒙找王谦,但你们知道走什么线路吗?如何走才能达到最优化的方式。还有,采取何种方法去分析收集到的信息,怎样才能做正确合理的判断,这些都需要我这样的专业人员才行。”
  姚兰默不作声,眉头紧蹙,她心中掂量着对方的话,不得不承认,对面的男生的话的确有其合理的成分。
  彭伟也不做声,他等待姚兰做出一个决定,他认定姚兰是会做出他想要的决定。
  “你能保证他一定能找到?”姚兰经过长考后问他。
  “我不能百分百说自己一定能帮你找到,但我会让你找到他的概率增长几倍。”
  “我可以同意你帮我,但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你前面说的要求我不会同意。”姚兰严肃认真地说。
  “那就算了!如果你连我这种合理的要求都不能接受,那我也没有必要去为你做你认为合理的事情。” 彭伟正色道。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你拿什么做交换条件?我刚才没有听明白。”姚兰问。
  “你只需要平等对待我,不对我抱有偏见。如果我将来追求你,你不会因为首次见我时的恶感而把我拒之门外。”
  “彭伟,我会让你失望,我这辈子不会再爱别人了。我不想日后因为得到你的帮助却不能为你做什么而让我背上歉疚,我不想欠你的情。”
  “这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日后依然像今天这样爱他,而他也爱你,那我认为我这是为人类的解放事业做了件好事。请你不必在意我将来会怎样,我会像个男人一样离开,不会打搅你的生活。但我也要清楚地告诉你,如果你们相见后,他的行为让你不再爱他,或者他的思想与你相差很远,要么他的性格也不再让你欣赏,也就是说,你对他的爱情幻想破灭之后,我就一定会打搅你,除非你那时斩钉截铁地告诉我我们根本就不可能。”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姚兰接口道,但被彭伟打断了。
  “我不要你现在,现在你说的任何话都不能代表将来。”
  “那——,好吧,我们成交了!”姚兰面色和缓下来,她点头表示认可。
  彭伟露出了笑容,把手从他那不知从哪里借来的破旧军大衣里拿出,走了过来,他向姚兰伸手,说:“我们拉勾好吗?我需要确定我们达成的协议。”
  
  披头现在的日子完全靠卖血支撑。他半个月到血站去一次,每次他卖血400毫升,从血头那里拿到四百元。这样,他每月的开销就不成问题了。
  元旦过后的一天,到了他卖血的时间了,他又去血站,在血站门外老地方找到陈血头,这人精瘦,个子不高,就是他当初在披头穷困潦倒时拉披头进入了这个行当。
  陈血头以前在四川的一家工厂工人,后来被老乡骗到广东搞传销,钱没了,只好卖血挣钱。开始他自己卖血,后来他发现做血头组织人卖血更来钱。卖血行为是国家禁止的,但由于无偿鲜血跟本不能解决医院输血缺口问题,所以他这种人自然有了生存的土壤。他基本的操作方式很简单,政府给各单位分配的献血指标各单位一般都不能完成,于是只好花钱从外面找人来顶替。陈血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中间人,他负责联系单位和卖血者,然后从中拿提成,基本是三七或者四六开。他每个月收入能达到六、七千元,远比很多白领挣得多的多。披头目前就是他手中的一个卖血者。
  这天当披头卖血完后,陈血头照样在门口给他四百元。在他临离开的时候,陈血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朝披头喊:“哎!老弟,想不想挣大钱?”
  “什么?”披头转身问。
  “我有个事,有机会挣大钱。当然只是个机会,不能保证你一定能行。”
  “什么事?”
  “是这样,前天我在门口遇到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像个大学生,反正挺年轻的。带个眼镜,脸白的吓人。他和我聊了半天,起先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后来他起劲跟我解释我才算听明白了。”
  “他说什么?”
  “他说他现在搞了个什么计划,好像是叫‘天使计划’,说是一个救人的计划,和白血病有关。他说他正在组织一千名自愿者去做什么检测,好像叫什么干细胞检测,说是如果谁的检测结果被哪个有钱人看中了,谁会挣很多钱,比卖血挣钱多了。”
  “有这好事?不是是骗人的吧。”
  “我也不知道,这是名片,你要感兴趣你去问问。”陈血头给了披头一张名片,“你先去了解一下,如果好挣给我说一声。说不定我也能发财呢。”
  “那你怎么不去?”
  “我这里走不开,你没看我忙得要死。”
  披头把名片反来倒去看了几遍,名片的人叫吴伟华,‘天使计划’的总干事。上面有联系电话、手机和传呼,还有地址。背面是一大段有关白血病骨髓移植的科普宣传文字,总之是披头看不懂的东西。对于白血病披头只知道是一种很可怕的血液病,怎么得的,怎么治疗他一概不知,他也听说过这个病的死亡率很高,以前在小学的时候他学校里的一个孩子就是得这个病死的。
  披头研究了半天,决定去找这个人问问,看是不是像陈血头说的有大钱可挣。
  
  披头首先给对方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披头直接就问对方是不是在搞一个‘天使计划’,对方立刻说是。
  “我一个朋友告诉我说你们需要血,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披头接着问。
  “我们不是需要血,而是需要血液里提取的干细胞。”
  “哦!那你们到底需要不需要血?”
  “请问你是干什么的?”中年女人口气异常和蔼地问。
  “我怎么说呢,平时卖血,靠卖血为生。”
  “哦!这样,你最好来一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可以!什么时候去?”
  “你现在有时间吗?”
  “行啊!你的地址是不是就是——”披头说着报出名片上的地址。
  “对!就是这。”
  “那我该怎么走呢?”
  中年女人详细告诉了他行走的路线,于是披头就坐车赶了过去。
  
  披头到了指定地点后在路边又打了个电话,一会一个中年女人走来,看见披头向他打招呼。
  “就是你吗?”女人问。
  “是!是我。”
  女人见他很是高兴,连忙伸手,那热乎劲让披头怀疑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人。
  “你走累了吗?我给你买瓶饮料吧。”说着就掏钱去路边的店里,让店员给她取饮料。
  披头自打到这个城市后还没受陌生人这么热情地接待,他有点满心狐疑,对女人的意图有些担心了。
  女人把饮料递给披头,披头接过后拿在手里没喝,他怕出什么事,而女人却使劲劝他喝,女人的这种热乎劲让披头更感不爽了。
  他跟在女人后面进了一个大院,是一个花园小区,环境很好。女人带他上楼前一直给他介绍什么是‘天使计划’,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全部心思都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他天生就有这种职业特征,敏锐的观察力和对突发事件的防范能力。
  “好!到了。”女人带他进了一个房间,然后请披头坐在沙发上。
  这是一栋居民住宅。在住宅里,他见到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半躺半靠在一个长椅上,神态异常憔悴。
  “这是我儿子吴伟华。”女人给披头介绍,“名片上就是我儿子的名字,他今天不舒服,所以没去接你。”
  披头理解地点点头,用目光观察了房子四周,没发现什么危险,于是打消了刚才的警惕心理。
  “不瞒你说,” 女人走到儿子身边,用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充满母亲的慈爱,她说:“我这个儿子得了白血病,医生说如果不做骨髓移植的话他活不了几年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儿子就是我的命,我拼了命也要把我儿子救活。我们两口子有一些积蓄,能够掏得起手术费,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与我儿子造血干细胞相同的配型,中国红十字会的‘中华骨髓库’也没有。说实在的,中国这么大,与我儿子相同的配型的肯定有,但我们不知道是谁!全国这么多人口可只有两万余份检测数据,所以为了找到相同配型的造血干细胞我儿子发起了‘天使计划’,这个计划如果能成功的话,也许能为我儿子找到造血干细胞配型的人,当然也能为与我儿子相同情况的人提供机会。我儿子和我们商量后决定做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联系到了三十四位自愿捐献者,如果你参加的话就是第三十五位。我儿子在这里,让我儿子给你介绍一下具体情况,他比我说的清楚。”女人说完捏了儿子的肩膀,同样,她儿子也拍了派自己母亲的手背,那种深情似乎在相互鼓劲一样。
  吴伟华对披头笑了笑,向披头伸出手来,说:“请原谅我不能起身,我今天非常疲乏,可能又需要输血了。”
  披头上前与吴伟华握手,年轻人使劲捏了捏披头的手,披头一下感受到对方内心异乎寻常的坚定和执着。
  “让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什么叫骨髓移植,为什么得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好吗?” 吴伟华用朴实坚定的语气说。
  披头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好感,他从对方热情、真诚的目光中感觉到温暖。于是他点点头,表示对他的建议的认可。
  “白血病也叫血癌,是造血系统最常见的一种恶性肿瘤。它的特征为:造血系统中白细胞恶性增生,造成全身组织与脏器的广泛浸润和正常造血功能的衰竭,病人常回出现贫血、发热、出血、疲乏,以及肝、脾、淋巴结肿大等现象。白血病一般来讲分成两类,一种是急性白血病,一种是慢性白血病,我得的就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具体怎么得的我也不知道,但可能和我在工作的时候经常接触化学物品有关。像我这种血癌患者来说,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一个与我造血干细胞相同的配型的人,然后进行造血干细胞的移植。因为一般的细胞移植会出现剧烈的排斥反应,所以为我提供造血干细胞的人一定要和我的HLA完全匹配才行。可是不同人之间能够匹配的可能性非常小,亲兄弟姐妹之间是四份之一,无亲缘关系人群的可能性大概只有万分之一。我得了病后,我所有的亲戚都为我去做了造血干细胞检测,但没有找到与我配型的。我自认为自己是个生命力非常顽强的人,我不想做一个生命的逃兵,我还有那么多的梦想没有实现,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所以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我的救星,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个人与我相同配型的人,而且现代医学也能够治疗这种病。所以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即便到最后我依然没有找到我的救星,但我想我做的事情也为和我有相同遭遇的人增加一点希望……”年轻人语气和缓但却严词坚定地说着,从他的眼睛里透射出对生命和未来的希望。
  “什么是HLA?”披头听年轻人多次提到这个词于是不解地问。
  “HLA是人类白细胞表面抗原,本来这种东西是为了保护人体自身免受异体侵入的,但在这个时候,它却成了组织移植的最大障碍,也就是说,如果不匹配的组织移植后,白细胞就会把这些组织当做入侵的敌人一样攻击。所以要移植就必须找匹配的才行。”
  “这样!很专业的知识啊。”披头感叹道,“我对你的话不是完全听得懂,但我感觉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在做一件很好的事。有件事我想搞明白,如果我做你说的这件事对我身体有损害吗?”
  “从目前医学临床观察来看没有,应该是很安全的。”
  “那我想知道是不是直接从我身体里抽血就行了。”
  “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抽取骨髓造血干细胞,一种是从血液里采集干细胞,前一种会比较疼,后一种和正常抽血没有多少区别。”
  披头沉默了一会,他抬头问,“我想问个实际的问题。当然你可能认为我特俗,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问清楚,我如果为别人提供你说的那个东西我能得多少钱?”
  “哦!这个我现在回答不了你。因为我们国家提倡的是无偿捐助。”
  “原来这样!”披头皱了皱眉头,他长出了口气,在空中打了个响指,说:“如果这样我怕你的计划一百年也干不成。”
  “为什么?”
  “我要说你是个理想主义者或者空想主义者,你能接受吗?。”
  “你能把话说明白些吗?”年轻人问。
  “无偿捐助?哼!”披头轻蔑地说了一句,“只有你们这些不为金钱奔波的人才有的荒唐想法。让我们无偿捐助,那也要等我们把肚子填饱、把生活过好了才能说的事。就拿我来说,我现在就靠卖血养活自己,如果你让我卖血却不给我钱,那我想和杀我没多少区别。让牛跑又不让牛吃草的事从古到今有吗?我觉得你们这些知识分子都有病!”
  吴伟华静静听披头说完,然后理解地点点头。他说:“你说的对!我十分认可你的观点。”
  “你认可?这么说你并不赞同无偿捐献了?”
  “我想无偿捐助不符合人性,我认为这个社会每个人付出了就应该得到汇报,尤其是对那些对贫穷的人来说无偿捐献其实就是在剥削对方仅有的一点财富。”
  “你这话说的还中听。我喜欢和实实在在的人打交道,别把事情搞的虚头巴脑的,谁也别把自己当做上帝,谁也别把别人当作救世主。要别人奉献的时候最好把奖赏准备好,否则这个世界只能是好人越来越少,坏人越来越多。”
  “你说的对!我感觉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年轻人笑了起来,他又一次伸出手。“来吧!我们再握握手,尽管你可能成为我骨髓提供者的可能性很小,但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但愿如此!”披头说。
  “是这样,刚才我并没有把话说完。其实在这个行当中,完全无偿是不可能的,既然每个人吃饭要钱,住宿要钱,交通要钱,连医院对病人的治疗也要钱,你怎么能要求把自己骨髓捐献出来的人高尚到什么回报都不要呢,除非我们的社会完全是一个免费社会,那时我想提无偿捐献才有价值,否则这种无偿其实就是阻碍人捐献的积极性了。我告诉你,骨髓移植是一项非常高昂的手术,一项手术费用可能高达二十万。这仅仅是显费用,隐费用就更多了。一般来说,各种花费包括对捐献者的回报加起来起码三十万。”
  “这样!”披头点点头,“你这样说我觉得还合情合理,但我还是觉得能拿出三十万的人实在太少了,那些没钱的人该怎么办?”
  “是啊!没钱的人,是啊!谁知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我知道你回答不了。”披头有点愤恨地说,“这个世界哪里都一样,有钱人的世界,只要有钱,命都是可以买到的。像我这种人只有捐献的份了。好吧,你安排吧,什么时候捐?”
  “你先要做造血干细胞的配型检测,然后看是不是有人需要你这种配型,再后来才是你和对方商讨的事情了。”
  “那么你在中间做什么?你收介绍费吗?”
  “我不收!我这样做完全免费。说实在的,我不但不收费,而且要掏钱来给你做检测。”
  “怎么会?检测费要多少?”
  “五百元。”
  “每个人的检测费都是你掏吗?”
  “是!”
  “为什么医院不能免费?”
  “这个不是我能回答得了的问题。”
  “你真是义务到家了?”
  “是!但也不全是,因为通过这样的方法让更多的人都来参与到这个事情上,那我找到与自己配型的人也就有可能了。其实我这种做法也是在救我自己。”
  “这样!明白了。看来没有任何事是不讲回报的。”披头感叹道。“但你仍然比我高尚,你至少在救自己的同时也在救别人。”
  “不,你如果做了这件事比我还要高尚,因为你在捐献时时所给予别人的是生命,而别人仅仅回报的是金钱,金钱永远不能与生命对等。”
  “说的好!”披头跳起来大声说,“你说了句我爱听的话。”
  第二天,披头在吴伟华的安排下到医院做了HLA的检测。之后,他就没再去关心这个问题,因为据吴伟华讲能被匹配上的可能性是一万分之一,所以披头想从这上面挣钱的想法仅仅是个微小的概率而已。
  
  过了半个月,他又到了卖血的时间。在去之前,他给陈血头打了个电话。对方听到是他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让披头不爽。
  “是你小子住在哪里,如果再找不到你我就要发疯了。”陈血头在电话里大声吼叫。
  “怎么了?干嘛这么大声。”披头也不客气地回问。
  “你小子要出大事了,快到我这来。”
  “干嘛?这次要我卖多少?我就卖400毫升,多了不卖。”
  “这次不是卖血了,有好事给你。”
  “那你在血站等我,我一会就到。”
  二十分钟后,披头赶到血站。在血站门口,披头被陈血头一把拉住。
  “那个吴伟华已经找你有十几天了,他说找到和你配对的了。”
  “什么配对?会说人话吗?”披头把眼睛瞪起来。
  陈血头也不计较他的无理,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翻开找到一个电话,说:“你给这个号码打给电话,对方要和你谈笔大生意。”
  披头在陈血头提到吴伟华的名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并没有立刻给陈血头给的号码打电话,是打给了吴伟华。
  “你是不是最近一直在找我?”披头问。
  对方听到是他的电话,口气异常兴奋,“王志远,你到我这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见和我干细胞匹配的人?”
  “是!你可以救一个人了,是个小女孩。你将给她生的希望。”
  “哦!这么说我还是有点用,谈价钱了吗?”
  “你为什么总是谈钱?能不能含蓄一点?”
  “我没你读那么多书,含蓄不了。”
  “你先来吧!该你得的你自然会得到。”
  “好吧!你等我了。”
  
  披头被吴伟华领着进了一个大宅,大宅位于一座花园别墅区,这里全部是清一色的二层小洋楼。周围湖光山色,树影婆娑,青翠碧绿的草坪点缀着紫色红色的小花,早春的气息已经在这里充分展示着动人的魅力。散漫在绿色草坪中的一栋栋小楼,红顶、青瓦,白色的墙壁,西式风格的建筑,以及建筑前低矮整齐的灌木丛都散发出与外部世界完全不同的生活品质。当披头从一栋栋小楼经过时,那停在小楼前各式各样的高级轿车更显示出这里居住的人们所享受的完美生活。对披头这个身处社会最底层的年轻人来多,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既羡慕又憎恨,自卑和自傲油然而生。
  披头是高昂着头走进这家人的府邸的。尽管他目前是那么潦倒,但在他心中,毫无疑问他是这家人的救星,所以他认为自己没理由屈尊降贵来迎合对方,他认为自己有摆谱的理由。
  当披头一个人在宽敞华丽的大厅环顾,欣赏墙壁上挂的水彩画时,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你好!你是来救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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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披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慌乱地转身,挥起的胳膊把身边台子上的花瓶打在地上,一声的“砰”的声音之后,花瓶在地面撞击被撞的粉碎,披头立刻就傻眼了。
  看着地上破碎的花瓶碎片,披头紧张地蹲下身,从地上拣起一个碎片,然后抬头无助地看着眼前刚才惊吓他的人。这是个纤细、小巧、瘦弱,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很可爱,尤其是那由于过渡瘦弱而显得更大的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更让人过目不忘。那女孩站在他面前,表情天真地看着他,当披头把地上的一块花瓶碎片拣起来,满脸委屈地向小女孩扬了扬,意思是她的过错,不是自己的过错时。小女孩依然用那双天真的眼睛看着他,充满儿童的天真稚嫩,丝毫没有对他责怪的意思。
  “对不起!我把花瓶打破了,可我觉得是你的错。”披头对小女孩用委屈的语气说。
  小女孩笑了起来,她上前用她的小鞋向地上的花瓶碎片踩了踩,悄悄对披头说:“你别说是你打的!我会对付他们。”
  披头没想到小女孩会这样说,他用感激的目光向小女孩点点头,对他的友好表示感谢。
  在他们彼此交换信任的时候。大厅的门开了,一对夫妇模样的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男子是个中年人,神态温和,目光充满仁慈,但却显得拘谨;而女子很年轻,身材很美,气质优雅。他们进门后立刻发现地上的花瓶碎片,女子跑了过来,继而惊呼起来。
  “天!怎么了?花瓶怎么碎了?”她拿起一块碎片,满脸愤怒,那神情分明是要找人发泄。
  “谁?谁打碎的?”她声嘶力竭地问,同时用怨毒的眼光看着披头,似乎已经认定是他干的一样。
  “我——”小女孩站在披头的面前,她仰着头,用一种毫不畏惧的眼神看着气势汹汹的女子说,“是我打碎的,还这位叔叔无关。”
  女子用狐疑地眼光看着女孩和披头,想要搞清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小女孩要撒谎袒护披头。
  “小宝,你不要撒谎,花瓶在这么高的地方,你怎么能打碎?”
  “我用棍子打的。”
  “棍子!棍子呢?”女子追问道。
  “我把它扔到院子里了。”
  “你撒谎——,小宝,你不要再撒谎了,你天天撒谎,从来都不说真话。”
  “我没有,就是我打的。”小女孩尽管人那么矮小,但嗓门和气势却一点都不占下风。
  “你看!你看!”女子委屈地走到男子身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看小宝都变成什么样了,哪有小孩子的样,她现在撒谎连眼都不眨了。”
  男子用爱怜的目光看看小女孩,同时又用惧怕的眼神看看身边的女子。他蠕动了几下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别再挣了。”披头开口道,他先摸摸小女孩的头,然后轻轻把她抱起,放在自己眼前,用感激的眼神对小女孩眨了眨眼表示自己领情了。他把小女孩放下,然后眯起眼用漠视的眼光对女子说:“花瓶的确是我砸的,和这个小女孩无关。你开个价吧,多少钱?我赔给你!”
  “你——?你赔的起吗?这是清朝的花瓶,几万块钱呢。”
  “那不多嘛!我以为几百万呢。”
  “嘿!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很有钱了。”
  “我没你那么有钱,我全部的家当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块。但我觉得我还是能赔得起你的。”
  “你拿什么赔?”
  “拿我的命可以吗?”
  “你的命?你的命有我的花瓶值钱吗?”
  “这么说没人要我的命了,我以为今天到这来能救谁的命。难道我错了?”
  正在这时吴伟华和一个中年妇女从楼上下来,他看到大厅里的情形和披头与女子的争吵很是诧异,吴伟华跑了过来。
  “怎么了?罗太太,这里发生什么。”
  “这个人是你带来的吗?” 罗太太用怨恨的语气问。
  “是!他就是我说和那个和小宝干细胞匹配的人。”
  “什么?” 罗太太和身边的中年男子都大吃一惊,
  “他——他——,他就是你前段时间说的那个人?”
  “是啊!”
  罗太太立刻惊呼了一声,她的脸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刚才的刻薄冷酷立刻消失干净。她急忙上前,用热情,几乎是谦卑的语气对披头说:“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是你来了。我们等了你很久了,真是对不起。我以为你是——,不说了,我真昏头了,你把刚才的话全忘了吧。”
  披头冷冷地看着对面女子那让他厌恶的脸孔,在他眼里,这种转变的原因他看得一清二楚,对披头这个在社会闯荡多年的人来说,那漂亮女人先前所表现的刻薄和现在的谦卑都让他痛恨不已。他脸上露出过去惯有的痞子样,对眼前的人说:“我明白地告诉你们,我到这就是为了赚钱的。我们把所有的客套全部扔掉,就直截了当,我给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给我钱。当然这花瓶的钱你们可以扣掉。现在你们给我开个价,看看我们能不能谈的拢。”
  “不!不!别在这好吗?”女子急急忙忙说,这件事我们到客厅好好商量,我们会给你一个非常好的价钱。”
  “对!我们到客厅去吧!”中年男子也上前热情地招呼披头,他在这当口还不忘回头对中年女人喊:“李妈,快准备咖啡。”
  “不用那么客气!”披头冷冷地说,“我到这里来不是喝咖啡的。我希望越快把价钱谈好越好,我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大房子里一刻也不想待。”
  男女夫妇面面相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收拾目前的局面。
  “王志远,给我一个面子。别孩子气好吗?” 吴伟华走了过来,他拍拍披头的肩膀,用真诚的语气说:“刚才的事我看到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其实这事怪我,我没有事先通知罗太太和张先生,所以才有刚才的误会。我向你道歉!算了吧,别生气了。笑一笑 好吗?”
  披头用手指点了点吴伟华,说:“我是个粗人!没你们那么多客套,这事与你无关。只不过呢我也请你放心,我不会傻到连钱都不挣的地步。东西我给,钱我也一分不少地拿。要去客厅喝咖啡嘛没有什么不可。我正好渴的厉害!”
  “那这么请!请!”罗太太急忙给披头让道,态度十分谦卑。
  披头没有理面前的女人,他又蹲下,把站在他身边的小女孩两肩抓住,两眼充满柔情地对小女孩说:“谢谢你!小丫头,你心真好!我会救你的。”
  
  披头被众人簇拥着请进客厅。他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一副痞子样,眼睛看着天花板,鼻孔朝天,甚至不用正眼看对面滔滔不绝给他介绍情况的夫妇俩人,他几乎是充耳不闻。只在最后,他问了一句:“想好了给我多少钱?”
  “我们给你五万可以吗?”张先生小声对他说,似乎对自己的开价不太自信。
  “哈!五万,连赔你的花瓶都不够。”
  “不!王先生,花瓶的事不要再提了,不用你赔了。”
  “不行!”披头坐正了身体,用手指点着张先生,“我打碎了你的东西,自然就会赔。你把花瓶算进去,你给我多少钱。”
  “这个——”张先生用眼睛看着自己的太太,征询她的意见。
  “这个——,不——太好意思了。”罗太太结结巴巴地说,“那就给你八万,好吗?”
  “八万——,少了点,这样,我也不多要你的,给我十万。”披头斩钉截铁地说。
  罗太太与张先生相互望了望,征询了一下对方的意见。随即罗太太说:“好吧!那就十万。”
  “我要预付一半!”披头冷冷地说。
  “预付?”罗太太张大了嘴巴。
  “对!”
  “这不好吧!”
  “你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吗?”披头把眉头一挑,讥笑着说。
  “那我们给了你钱,你跑了怎么办?”
  “你们只能冒这个险了。”
  张夫妇二人又对视了一下,交换了意见。
  “那我们应该签个合同吧。”张先生说。
  “这个我没意见。只要合理,我就能接受。”
  “好吧!我们立刻草拟一份协议,然后拿来让你过目。”
  “行啊!”
  俩夫妇站了起来,罗太太说:“你能不能在这里等等,我们上楼草拟协议后立刻下来,好吗?”
  “好啊!我在这等你们了。”
  张罗夫妇二人走后不久,吴伟华也被李妈叫到楼上去了,可能是俩夫妇需要问吴伟华一些技术问题。
  客厅里只剩下披头一人,他无聊地喝着咖啡,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突然,客厅的门被推开,一个小脑带伸了进来,披头看到了那双刚才曾见过的可爱的大眼睛,那对他充满好奇和亲切的眼神,似乎没有一点拘束的样子。
  “你和他们谈好了吗?”
  “谈好了!”披头微笑着说,“你有救了。”
  小女孩走到披头身边,看着他说:“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十万!只不过要把三万花瓶钱扣掉。”
  “你真傻!”小女孩认真地说。
  “为什么?”
  “你可以多要的。”
  “你怎么知道?”
  “我前几天听他们说过,说他们可以给你二十万。他们有的是钱。”
  “他们?他们不是你的父母吗?你为什么不叫爸爸妈妈?”
  “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
  “罗太太不是你妈妈?”
  “不是,我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
  “哦!这样,怪不得她那样对你说话。”披头若有所思地说,然后他笑着问:“你是不是很淘气?”
  “不是!”
  “那为什么罗太太说你经常撒谎。”
  “那是她恨我。”
  “我倒没觉得,我看她救你倒是真心的。”
  “那是你眼睛瞎了,我爸爸也是,大家都是,都眼睛瞎了。”
  “你人虽小,脑子倒是挺复杂。”
  “什么叫复杂?”
  “复杂就是说你心眼多。”
  “如果你与我一样和那个坏女人在一起你也会心眼多。”
  “那么你看我是不是坏人。”
  “你是好人!”
  “为什么我是好人,我感觉自己挺坏。”
  “我能看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怎么看?”
  “从他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你不觉得我的眼睛很可怕吗?”披头故意怒目而视。
  “不,你眼睛一点也不可怕,你眼睛很善良。”小女孩用手摸了摸披头的眼睛说。
  “我可是从小到大都是坏人。”
  “我不信,你是好人,如果你是坏人那也是好心的坏人。”
  披头哈哈大笑起来,他抱住小丫头,在她的脸蛋左右亲了两遍,说:“你要是我女儿我会乐疯的。”
  “那让我做你女儿吧。”
  “不行啊!小妹妹,你有爸爸了。”
  “我爸爸她没骨气,什么事都听那个女人的。”
  “小孩子不应该这样说自己的父亲!”披头严厉地说。“快打自己嘴巴。”
  “为什么?”小女孩天真地问。
  “你要为你刚才说的话惩罚自己。”
  “我不打!我才没那么笨。有本事你来打我。”
  披头轻轻地用手掌拍了小女孩嘴巴两下,“好了,我惩罚你了。”
  披头与小女孩正说着话,听到楼上门开的声音,小女孩急忙跑到门边,拉开门,回头对披头说:“叔叔,我走了,他们来了,我们以后再见。”说完她立刻就消失了。
  
  张先生夫妇与吴伟华三人重又走进客厅,张先生拿出刚起草好的协议,交给披头看。披头简单看了一眼,因为他也学了半年法律,看了不少法律方面的书,所以协议上面的条款基本也能让他明白。他指出了协议中的一些条款中的问题,经修改后就把协议签了。
  “我的钱什么时候给?”披头问。
  “你要现金还是直接存到你银行账户?”
  “我要现金。”
  “那好!我现在去银行取钱,你需要在这里等一下。”
  “好啊!”
  “还有件是想问问。”张先生说。
  “什么事?”
  “你有具体联系方式吗?你住哪?”
  “我没固定地点住,要联系我就和陈血头联系。”
  “这样——”张先生沉默了片刻,他说:“这样你看行不行,我们给你在附近酒店租个房间,你在哪里住,这样我们也好找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但我申明,我不付房租的。”披头大声说。
  “这是自然,费用是我们包的。”
  “那好!就听你们安排了。”
  
  当晚,披头就睡在距离张夫妇二人居住的小区只有一百米的一个酒店里了。在披头当晚他与吴伟华分手的时候,披头问了吴伟华一句:“你觉得罗太太这个女人怎么样?”。
  “这我难说!总之我看是个嘴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吴伟华说。
  披头听后目光凝视着远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怎么了?好像闷闷不乐。” 吴伟华问。
  “我有一种预感,现在说不清。”披头说。
  “什么预感?关于什么?”
  “难讲!我还理不出头绪。”披头随即转换了话题,他问:“我想问你,白血病是怎么得的?”
  “白血病的发病原因有多种,有先天,也有后天。”
  “如果是后天会是哪种原因呢?”
  “环境!应该说基本都是环境造成的。”
  “怎么讲?”
  “我们生活的环境中有很多原因导致白血病,放射性物质、化学物品、有害气体等都有可能导致白血病。”
  “哦!这样。”披头长长出了口气,表示他懂了。他用唏嘘的语气对吴伟华说:“老天真是不公平,像你这种稀缺动物、社会精英却得上这种病,而我,这个社会垃圾却身体好好的,真是太不公平!”
  吴伟华苦笑了一下,说:“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事情多得很呢!我的遭遇不算什么,很多人比我还悲惨呢。”
  “是啊!你这句是实话。”披头拍了拍吴伟华肩膀感叹道。
  
  在以后的几天里,张夫妇二人每天都来看他,对他嘘寒问暖,似乎热情的不得了。但在披头的眼里,那只不过是在演戏而已。有时候披头感觉他们像是在监视他,像是怕他逃掉了似的。
  这期间他们偶尔也会带小宝来。小宝每次见了披头就异常高兴,像见了亲人一样。俩夫妇告诉披头,骨髓移植的准备正在进行中,估计很快就会开始了。
  白天无事,披头都去图书馆看书,在看书之余他就去地下走道看望师傅。
  “师傅,你是大师,”披头对丁老头说,“你全说准了,我的确遇到了你说的人。她真如你说的那样只有六岁,而且她患了白血病,我和他的配型一致,我要给她移植用的骨髓。”
  丁老头听他说完没一点惊奇,他似乎知道就是这个结果。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有钱了,想做什么?”丁老头问他。
  “我还没想好。”
  “这样吧,我给你个建议。你去盘个店,做小生意得了。”
  “我从没做生意的经验。”披头困惑地说。
  “那不难,如果你信我这老头子的话,我帮你。”
  “你以前做过生意?”
  老头笑了起来,“你别把我老头子看扁了,我自打八岁就跑场子了。那时是跟着我做生意的叔叔跑,我叔叔当年是做大买卖的,生意做的很红火。可没过多久就解放了,他生意也就倒了,没几年就死了,我家也就败了,我没辙就跟一个跑江湖的闯世界。那人真是神人,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的样子,瘦高个,满头白发,胳膊鼓起来硬硬的,走起路来飞一样。他最厉害的就是算卦,那真是料事如神。每天出门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他都能算来。我本事比他差远了。和他跑的那些年除了学算卦、占卜之外,我还学了经商之道。只可惜没机会展示身手,这一身本事也就荒废了。”
  “这样,你怎么不早说!”披头兴奋地说。
  “早说有什么用?你我穷的叮当响,还那敢想那事。”
  “师傅,你既然有这本事,那我们就干定了。我在外打点,你在里面指挥。说不定我们真能发大财。我们明天就干。”
  “别急!”丁老头把披头的肩膀按了按,示意他平静下来。“什么事急了不行!做生意讲究天、地、人三者合一。天,就是时机,时机拿捏不准,再好的事情也会败了;地,是地利,做生意讲究在那里做生意,做什么生意,这个错了轻者赔掉本钱,重者倾家荡产;最后还要看人,做生意讲究谁来做,和什么合伙做。有时候,天、地都占了,可遇上一个背运倒气之人那也会输个一败涂地。”
  “师傅,那你说我们天、地、人占了几头?”
  “我们目前只占了天、人两头,现在唯一缺的地啊!”
  “怎么讲?”
  “你了解这里的行情吗?外地人在这里混要有关系的。上有官场,下有地皮流氓。像我们两个没什么背景的人在这里混是要好好应付这两层的人物啊。”
  “官场我不太懂,但要说地皮流氓你就放心了,有我披头本事,我想没什么人敢来打我们的主意。”披头自信满满地说。
  “年轻人!别满脑子总是打打杀杀,真正的智者是用头脑打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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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在等待移植的日子里,披头完全是处于一种疲乏的状态中。他从一个居无定所的状态迁移到一个舒适、安静、优雅的环境中感觉很特别。他被告之移植的准备工作要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小宝被带住院的前一天,披头又见到了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她被李妈带着来酒店看望披头。
  “叔叔,你想我了吗?”小宝见披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心里乐开了花。
  “想了!”披头蹲下身子抓住小宝的肩膀微笑着说。
  “真的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我想你是在在这。”披头指指自己的心口,“不是在你这。”他又指指小宝的心口。
  “可谁想我我就能感觉得到,以前都是这样。”小宝坚持道。
  “是吗?这倒是个奇迹!我还真不知道有谁有这种本事。”
  “我就有!”
  “你怎么有?说说。”
  “我很早以前就梦到过你了。”
  “真的?”披头微笑起来,他被小女孩认真的神态逗乐了。
  “是真的!我不骗你,我老早就见过你了。在梦里。”
  “那我在梦里说了什么?”
  “你说你会来救我,带我走,离开这里。”
  “我可一点都不记得我对你说过这话。”披头轻轻拍小宝的小脸蛋说。
  “你说了!我还记得你开了艘大船,你带我在云上飘呢。”
  “天,那可真是个好梦。叔叔如果能做你这一半的梦就幸福死了。”
  小宝用小手摸摸披头的脸,说:“叔叔,你比梦里瘦了,也黑了。”
  披头被小女孩的天真温情所打动,他眼眶中涌出一丝泪水。披头不再说话,他定定地看着小女孩,心着实被对方淳朴至真的话语感染。
  “你明天就去医院吗?”披头问。
  “是!”
  “要去多久?”
  “爸爸说是一个月。”
  “哦!”
  “叔叔,你陪我去医院吗?”
  “我会去,我以后每天去看你。”
  
  第二天,披头、张先生夫妇二人一同送小宝去了医院。当小宝被剔成光头,被医生领进无菌室的时候,小宝回头向披头招手,同时那眼神充满信任和感激。
  披头这时确定了小宝骨髓移植的具体时间,也就是十天之后。
  
  在整个十天的过程中,小宝需要经历一个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过程。各位读者想必很少了解骨髓移植的具体细节。这里就简单叙述一下。
  小宝在彻底进无菌室之前要进行半个小时的药浴,让小宝彻底成为一个无菌人。然后穿上消毒衣,又通过四道隔离门进入单人病室。这是一个高度无菌的环境,所有的东西都要经过严密消毒,一天一换,单人病室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病房,只不过面积小一点,大约等于半间屋子。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小凳。一切都经过严格消毒。靠床头的墙壁布满了很多金属孔,墙壁里面有一台风机,它一刻不停地强制仓里的洁净空气永远向一个方向流动。  
  小宝进入病室后,护士给小宝作锁骨下静脉插管,然后就开始了持续十天的化疗过程,化疗方法就是每天吃与她的体重相当的多粒马利兰化疗药。
  当天晚上小宝就开始腹泻,这是化疗药的反应。从这一天开始她要接受一个星期的强化疗,药物剂量接近致死量,这个剂量与普通化疗在剂量上有很大区别。这样的大剂量目的是杀死小宝体内自身的所有白细胞,为移植骨髓做预处理,这个过程要持续三到四天,然后就是静脉注射化疗药物时期,这个过程又需要三到四天。
  化疗对人实际上是一种摧残,进无菌室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几天化疗之后,就会被药物折磨得一点劲儿都没有了,就像药物中毒一样。这种方法其实就是‘致置死地而后生’的原则,对体内白细胞消灭得越彻底,以后复发的机会愈少,病痊愈的机率就愈高。
  在整个化疗期间,小宝要经历腹泻、呕吐、出汗、发冷,头疼、恶心、尿频、溃疡、出血等多种化疗反应。这对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女孩来说,生命给与她的的确是残忍了些,但如果与后来的事情相比较这些残忍似乎却更要好的多了。
  
  披头每天去医院看望小宝一次。他对这个小女孩有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关切,他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在心里惦记。那种惦记让他心神不宁,感觉有某种说不清楚的困惑缠绕着他,他想明白那是什么,可似乎一点清晰的影子都没有。
  他这段时间开始疑神疑鬼,对周围的事物及其敏感。他与生俱来的对危险的敏锐,让他开始担心起自己来。我这是怎么了?披头问自己,难道我神经有问题吗?是不是真有什么邪恶的事情开始接近我。他在很多时候都奇异地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着他,那中感觉,似乎像是在黑夜的林中小径行走,两边有无数的眼睛在看自己的感觉一样。对披头这个从小就历练得对恐惧已经麻木的人此时也有了惧怕。他想搞明白这种未知的危险是什么,但他却一点都理不清头绪。
  披头每天看小宝的时候都与小宝通电话。在电话里,小宝由于化疗反应的痛苦使她的接到披头的电话就哭声不断,这让披头非常难过,那种难受就像小宝真是自己的亲人一样。小宝对他异乎寻常的依赖与亲近也让他感觉到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在里面。也许师傅说的对,小宝真是我命中不可缺少的人。我注定要救她,就像将来她注定要救我一样。
  
  披头在这十天中又去见了师傅几次。现在丁老头已经不乞讨了,当披头有了钱之后,披头就把钱交给师傅,因为披头没有合法的身份,所以就把钱存到师傅的户头上了。在丁老头提醒他这样做不妥时,披头说,我没有亲人,你也没亲人,我们就是情同父子,我不信任你信任谁呢。这些花让老人泪花直流。过后披头就和师傅商量好做小买卖要办的几件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做什么,和在哪里做。于是丁老头这段时间白天就四处寻访,夜里筹划,对此,披头不管不问。
  他住酒店后也想请师傅来,但丁老头认为他不适合住那样高级的地方,不习惯,于是披头只好一个人住着。披头每次见师傅的时候还是去丁老头的那所谓的公寓里。但丁老头认为你既然收了对方的钱就应该办彻底后在说以后的事,另外丁老头也要筹划买卖,让披头不要来打搅他,等一切好了之后,让他直接接手就是。于是披头也没再去看师傅了。
  这天,披头被内心的焦虑折磨的很是心烦,于是去找师傅,想让师傅断断,但却遭到师傅的责备。
  “我想事的时候你别来打搅我!”丁老头说。
  “师傅,我也不是想打搅你,我是想向你讨教个事。”
  “什么事?”
  “我这几天心神不宁,好像总是有什么事烦着我,所以我想问你个解法。”
  丁老头听了这话很是生气,说:“你没见我忙我吗!别整天疑神疑鬼,等我把手头的事做完,我好好给你解解。”
  披头垂头丧气离开了,他本来想从师傅这里得到某些提示和帮助,但却一无所获,他沮丧却无可奈何。也许真是我疑神疑鬼,披头对自己说,我也不管了,即便有什么灾难降临到我身上,我也再不管了。难道我真需要在乎谁来整治我吗?我看我得买把刀带在身上。他想到这里,到一个杂货铺买了把锋利的切菜短刀,他让人把刀刃开的锋利,以防有什么变故发生。
  他依然每天去看小宝。小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化疗的痛苦越来越深重,小宝父亲的精神此时也非常萎靡,似乎苍老也上了这个中年人的头顶。而那个罗太太似乎还有一丝力气,在张先生身边使劲地安慰他,同时也四处张罗事情。披头明显地看出,小宝家的一切事物已经全部在罗太太的掌控之下。
  终于有一天在披头与小宝通电话的时候,小宝哭着对披头说:“叔叔,我怕,我梦到你不来了,没人给我血了。”
  披头安慰她,“放心吧,叔叔一定会来,小宝,叔叔救你就是救自己。”
  
  距离骨髓移植的日期越近,披头的烦躁感就越重,他不知是为什么,他惶恐,内心无助得厉害。这种感觉他是从前没有过的,难道我害怕抽我的骨髓吗?难道我是个软弱的人,一个废人?他这样问自己,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我这么恐惧,有时还不住发抖,这是怎么了。是什么恐怖将降临到我头上?他躺在酒店的床上昏昏沉沉地想着,不知道如何解脱自己的困惑。
  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到有两个黑衣人走进他的房间,然后到他床前,对他凝视了很久,然后翻动他的四肢,拍打他的脸颊,他感觉自己四肢无力,眼睛不能睁开,他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他想跳起来反抗,但却只能任人摆布。第二天醒后,他脑袋就特别沉重,感觉像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
  这种梦他做了三次,隔一两天做一次,甚至有一次他还梦到一个黑衣人从他枕头下把刀抽出来在房间里舞动了一阵,然后又把刀顶在他心尖上,做出骇人的动作。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他白天苦思冥想自己如何会有这种毫无道理的梦境,到底是他在夜晚的梦中所曾经历的事情,还是真正在他身边发生过。于是临小宝快移植前两天,他决定用一种方法来确认他在梦里遇到的事到底是真的还是仅仅是梦。
  他在临睡前拽了几根头发,用白天在小店里买的胶水轻轻沾在门框上。然后就睡了。
  这一晚他又梦到和前几晚相同的梦,他难受得厉害,他被人折腾了半天,像是在检查他的身体。
  第二天早晨,他直到九点才醒来。他一如前几天一样头昏昏沉沉,四肢无力。他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养了养神才爬起来,他想到了昨晚做的记号,于是走到门边,他吃惊地发现他粘在门框上的头发全部松脱了。
  披头拿着头发在门口发了半天呆,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自己梦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毫无疑问有人在他住进这个酒店后一直在监视他。他的举动无疑都在那些人的监视之下。
  是怕我跑吗?这是他产生的第一念头。但他又开始否定这个念头,我想我做的完全没必要让他们这样,我对小宝的关心发自内心,他们不应该怀疑我的信用。那么到底是什么?我需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小宝的移植手术明天就要开始了,不管怎么说,他们只要把手术做完我想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也用不着来骚扰我了。
  于是披头安下心来,不再想那么多。白天他去逛大街,一个人走了很多路。后来他又去公园的长凳上坐了很久,抽了支烟,一个人躺在草地上凝视篮天白云,把思想松弛下来,不让自己想那些困扰他的事。
  临回酒店之前他买了瓶安眠药,又卖了几条晾衣服的尼龙绳。他回到酒店后,喝了杯水,但却没有吃前段时间每天要吃的增强体质的必备药。他没有脱衣服就躺在床上看电视,按照平常一样看到夜里十二点,然后关灯。他平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开始等待。
  过了一个小时,披头悄悄地从床上爬下来,拿着枕头下的刀,然后匍匐在地爬到门口,推开洗手间的门,猫腰钻进去。他躺在浴盆里,点燃一支烟,然后开始等待。
  他看看表,那指针正好指在夜里一点一刻。他猜想,那些梦中人可能很快就会来了。
  等待是一件令人乏味的事情,披头躺在浴盆里感觉很不舒服,他左右变换,找令他舒心位置。快到两点的时候,他听到门锁被轻轻启动,随即门开了,从脚步声判断,是两个人走了进来。披头悄悄爬起来,猛地拉开洗手间的门,持刀站在门口,同时把灯打开。
  “等你们很久了!朋友!”披头持刀指向对方说。
  两个黑衣人站在床前,吃惊地看着他,目瞪口呆。
  “你们来干什么?”披头问。正在这时,披头感觉背后的门开了,凉风吹来,他知道自己有了凶险,想避开,但他立刻就被击倒了。在最后的清醒中他只是感觉到脸撞击在地毯的疼痛。
  
  等披头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荒郊野外,四周全是荒草,天上乌云密布,星星点点的小雨打在他脸上,小雨的冰凉刺激着他,让他恢复了神智。他看看自己,摸摸衣服口袋,身上什么都没有。他此时感觉头很疼,四肢无力。但身体的疼痛却无法与他此时的无助相比,他问自己,在他心里,隐约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但此时他脑子一片空白,两眼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在草地上又坐了一阵,才感觉好了些。他低头沉思,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突然他打了个激灵,他想起了小宝。
  “天!”他对自己说,“天!小宝还在等我的骨髓啊!”
  他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在旷野中飞奔。这时,天边黑沉沉的乌云已经撒下瓢泼大雨,他在雨中顷刻被淋透了。“这是哪里啊!”披头在雨中大声呼喊,伴随着撕开黑幕的闪电和地动山摇般的雷鸣声,一切都像是在宣告黑暗世界的到来。
  披头感觉雨水的寒冷、刺骨的风和大地的颤动。他奔跑到最后终于没了力气,开始喘息着在暴风雨夜的广漠草地上踽踽独行。他的脑子在逐渐清醒,而身体却在慢慢疲乏下去。我该找个地方避避雨,他对自己说,我不能这样撑下去了。
  他向前走着,大雨把他的眼几乎都蒙住了,他翻过一个山坡,从那个坡望下去,借助闪电的亮光,看到在坡底有条公路,他找了个平缓的地段,蹲下来,屁股着地向下滑去,滑了一段他就被绊了一下,身体翻滚起来,经过十几次翻腾后,跌到坡底的公路上。
  他在路上躺了一阵,艰难地爬起来,蹒跚地走到路边,他向两边望望,没有发现任何车辆,他颓然坐在上,绝望到极点。
  他难过了一阵,对自己的背运,也对那个孩子。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会给那孩子有什么影响。他曾听吴伟华说过,曾经有一个白血病人,在杀死细胞的化疗完成后突然发现骨髓供者因为对抽髓的恐惧而逃跑了,最后的结果是那个失去任何造血功能和免疫系统的病人因为自己的骨髓已经被杀死,而又得不到供者的骨髓最终死在医院里。
  这种事情现在对小宝这个孩子同样面临,披头想,如果自己不能及时回去,那我就是杀死小宝的罪魁祸首,如果没有这次移植,也许小宝还能活四五年,在这四五年中也许孩子还能找到与她匹配的骨髓,但现在一切无法挽回,孩子的骨髓已经没有了,而自己此时在荒郊野外。看来一切的希望就在自己是否能赶回去。
  
  小宝的家里已经乱成一团,小宝的父亲因为过渡激动已经休克昏迷在医院里。此时的小宝状态也已经处于严重的地步,口腔和喉咙开始溃烂,疼痛使孩子整天哭泣呻吟,那种惨痛令医院里几乎所有人悄悄抹泪。此时小宝的末稍血白细胞已降到零,也就是进入了“零期”,这意味着小宝自身的造血系统和免疫功能已完全被摧毁了,免疫系统没有了任何作用,而由于化疗造成血小板竟低到可怕的地步达到八千,远远低于两万的高度危险状态。读者可能知道,血小板的功能是凝血,当人体失去凝血功能后,任何地方的出血都没法止住。尤其是内部脏器的突然出血会让人在顷刻之间死亡。骨髓移植中化疗造成的血小板过低是移植失败的危险杀手。
  现在医院里无论医生、护士和病人,每个凡是知道情况的人都只有一个字——恨,恨导致可怜的小女孩落入这种地步的无耻的年轻人。如果这个年轻人不是在最后一刻逃跑,如果提前几天走,那么情况也不至于危机到这种地步,至少医生可以立即停止化疗,从而保留小女孩体内还算正常的造血能力。
  但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可避免,小女孩现在危在旦夕,小命要不保了。
  
  披头在那个夜晚凌晨三点终于等到了一辆路过的卡车。他站在路边,向卡车招手,他那褴褛恐怖的样子,使司机十分害怕。当司机试图要冲过去,甩掉拦路的人时,发现那人直直迎着他,丝毫不避让卡车。卡车几乎是在要撞上他时才停住。
  披头把车门拉开,用恳求的语气要求司机带他上车。但司机犹豫,他怕可能遇到的变故,于是想关上车门。
  披头见他的恳求不起作用,于是凶狠地说:“你必须带我!否则我会整死你。”此时披头已经不在乎司机的态度,他钻进车里。抓住司机的衣领,咆哮着,“你带不带我?你不带我就整死你!”
  司机原本就胆小,此时更吓得魂不附体。他颤巍巍地点点头,于是披头把他松开。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是——是吴家堡。”
  “吴家堡?我怎么没听说过,是什么省的?”
  “是甘——甘肃。”
  “我操!我怎么会在这里?”披头吓得呆坐在座位上,脑子空空如也。
  一会他才醒悟过来。
  “现在是几号?”
  “十八号!”
  “天!已经过了三天了。快送我到离这最大的城市。”
  “去不了啊!我这破车。要几百公里远啊。”
  “你信不信我会整死你?你去你能活,你不去就是死定了。”
  “好——好吧!可我这车可能开不到啊。”
  “那这样,你带我到车多的地方,然后就没你事了。”
  “好吧!”
  车在黑暗的路面上开动了,颠簸起伏,让披头疲惫不堪的身体几乎要散了架。整整过了有一个小时,终于车停在一个镇子外,司机指着远处的大路说:“那是高级公路,车很多,你要去可以搭乘班车,速度也快。”
  披头此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他拍拍司机的肩膀,用抱歉的语气说:“朋友!今天吓着你了。很对不起,我有急事,人命关天,不得不这样,希望你原谅!再见了。”说着披头跳下车,向大路跑去。
  
  罗太太已委托人四处开始找披头,甚至在报纸电视台打寻人启示,当地的公安也被惊动,开始寻找,但似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年轻人哪里去了。根据罗太太的口述提供的材料,得到了一些线索,但最后都发现找到的根本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而派到原籍找披头的人回来报告说此人离开当地已经十年了,从来没与家里联系过。
  寻找的线索全部断了,小宝此时已经过了计划移植时间三天,小宝的情况正在向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整个医院笼罩在一种愤怒无法发泄的恐怖之中,报纸上开始刊登相关报道,其中一条是:为了孩子,请拿出你的良知来!
  
  披头又拦住了一辆卡车,这次披头汲取了上次教训,温文尔雅地向对方表示了问候,然后提出搭便车的想法。车上有两个人,见他两手空空,衣衫褴褛,以为是个盲流,于是对他说:“上后面车厢去,别在驾驶室挤。”
  披头爬上卡车后车厢,卡车开动,他蜷缩在车厢里,在夜晚的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但尽管如此,疲惫的他也渐渐睡着了。等他醒来时,发现车进了一个大城市,两边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他拍了拍驾驶室的顶棚,从侧面对伸出头的男子说他要下车。男子骂了他一句,然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了车,让他下来。披头向司机鞠了躬,算是答谢。
  他跑到路边的一个小摊前,问如何才能快点到机场。小摊主看着他愣神,对他到机场的目的很是纳闷
  “要快就打的去。” 小摊半天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明白了。谢谢!”披头说完飞奔到路边,向过路的的士招手。终于有一辆停了下来。
  “能带我去机场吗?”
  “机场?去机场两百!”司机对他吆喝了一声。
  “好啊!”说着披头就上了车。
  司机看披头这落魄的样子很是奇怪,于是在路上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像是被抢了似的。”
  “是啊!我被打晕了,醒来后就发现我在荒郊野外,问了一个司机才知道已经过了三天,我被人从某某市带出来扔到那里了。”
  “别扯淡了!你这话谁信。”的士司机讥讽着说。
  “不骗你,真的。”
  “说实话我拉得人多了,见是事也多了,没见过你这样胡吹烂侃的。我冒昧地问你一句,你有钱吗?”
  披头脑子转了圈,想该如何应付。
  “你是不是没钱?”
  “有!有!我怎么能没钱呢。”
  “有钱拿出来我看看。”
  “看钱干嘛?抢劫啊。”
  “我说我拉你到机场,你要是没钱,那我不白拉了。”
  “放心,不会少你的。”披头把手一扬自信地说。
  “放心?你让我放什么心,你到底有钱没有,有就拿出来看看,否则我不拉。”
  “好吧,实话给你说我真没钱。但我一定会给你。”
  话刚说完车立刻往路边一拐停住了。
  “下去!下去!你这什么人?没钱坐白车啊!天下有这么好事吗?”
  披头笑脸说:“不瞒你说,我这是赶回去救人。”
  “救人?你救什么人?我看你就是个骗子。少罗嗦,快下车!”
  “真是救人,救一个小女孩,白血病——”
  “我说你下不下?你不下我可扁你了。你说你救人,你骗谁啊,你坐飞机回去,你坐得了吗?别的不说,一张机票一千多呢,还有,我看你这样连身份证都没有,坐什么飞机。快下!别给我装蒜了!”
  披头几乎要发怒了,他拳头已经捏紧,怒火就在嗓子眼的时候,他听了对方最后几句话立刻蔫了下来。他发现对方说的话的确没错,像他现在这样即便赶到机场也买不起机票,上不了飞机。披头再没与的士司机争辩,他身心具疲地下车,站在路边,眼睁睁地看着的士轰轰地开走了。
  
  在披头绝望无助的时候,小宝的情况进一步恶化,小宝的血尿开始加重,有时是血块,呈胶胨样,一天十几次,小姑娘此时已经头晕、耳鸣、虚弱不堪。她在医生护士的目光中看到了不祥,有了在以前不曾有过的绝望和伤心,有时照顾她的护士的眼泪会止不住流下来,更让小宝迷惑不解。她天真地问护士为什么这几天没见王叔叔来看她,问护士什么时候给她输入骨髓。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能从护士的脸上看到愤恨和痛恨,甚至是咬牙切齿。
离线bhors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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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7-09-04
(十七)
  披头在路边绝望地哀号,他此时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一定要搞到钱,一定要,他对自己说。可从那里去搞?披头苦苦思索着,他最后下定决心。没有办法,我只有如此了,不再惧怕什么,他对自己说。
  他沿着一条小食街走下去,然后四处打量他要找的东西,很快他就盯上一个面馆老板摆在外桌案上的物件。那是一把刀,一把切牛羊肉的锋利细长的刀。
  披头扫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很合适的东西。他走到一边站立,然后像在等人的样子,但眼角却丝毫没离开那面馆的主人。那面馆主人一会进去一会出来,很是忙碌,披头此时很有耐心,他知道该如何做下面的事。
  披头计算了面馆主人进出的时间,当面馆外卖肉的人都散尽后,披头在面馆主人转身进屋的当口迅速把刀偷到手,然后揣在怀里急速地走了。
  他头了三、四十米后,听到身后面馆老板在喊,“我的刀呢?哪个杂坯拿了我的刀!”
  披头怀揣刀走了很远,他在街上转悠了几个小时,然后瞄准了一家银行,他在门口溜达了一阵,细心留神察看在自动柜圆机提钱的人,从远处看那些人取钱的多少。他排除了一个,又排除了一个,直到一位中年男子提钱走了出来,他才慢慢地跟在后面。那男子一转过一条街,然后走进一家不大的店铺,于是披头跟了进去,就在那男子把钱掏出来要交款的时候,披头的刀架在男子脖子上,同时让店里的其他三个人、包括两个店员都站住别动,他从男子手里抓过钱来,然后让男子走到对面,他估摸了一下,大概有五千元。他分开一半,然后把其中一半扔到柜台上,把另一半往怀里一揣。然后对对面几个人说:“老子是死刑犯,今天刚从监狱里逃出来,如果我出了门听谁在里面喊,我立马回来把你们全捅了,反正我临死前多整死几个也没什么。你们要是不信就试试看。”说完,他把衣服整整,然后把拿刀的手揣在怀里就走了。他出门神态自若地走了几十步,拐过一个街角,立刻飞奔起来,那速度像逃命的野狗一样。
  他跑到一条大街,拦住一辆的士,他开门进去。
  他气喘吁吁地对的士司机说:“快!我老婆跟别人上了前面那辆车,快追!”
  的士司机一听这话,浑身来劲,立刻发动引擎向着披头指的方向飞驰而去。一路上司机没命地打听披头和老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对披头的状况抱有深深的同情,同时还还现身说法出了不少收拾老婆的点子。车一辆辆被追过,但就是没有披头指的那辆车的影子,直到披头认为开得已经足够远了,他才要司机停住,说是不追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披头感慨地说完这句,然后递给司机一百元,让司机找钱,司机还给他六十,零头让司机别找了。他下车的时候还在唉声叹气,对女人的忘恩负义悲痛难过,司机也一个劲安慰他,让他节哀自重。当司机开车走了老远,他还装模做样垂头丧气。
  随后他到一家小服装店买了一套廉价夹克装,一套价值三百元的西装和还不错的皮鞋,出来的时候他穿了那件廉价夹克,然后去理发店刮掉胡须,理了头发,之后他又去眼镜店买了个平光眼镜,在一家小店里买了一面镜子。当他出来的时候,人变了个样子,完全是一个漂亮的学生模样。
  这之后,他又坐的士,要司机带他到市里人最多的地方,在那里他下了车之后就在人群中开始转悠,他在一家大商场门口眼睛死死盯着进进出出的人,找他认为合适的目标,这个过程持续将近两个小时,终于他看到一个年轻人,个子不高,但相貌俊美。他跟在他后面,看那个年轻人走到公共车站等车,于是他也站在那年轻人不远处。后来,那年轻人上了车,他立刻从另一个门也上了车。在车上,他时刻盯着那个年轻人的举动,看他在哪里下车。直到最后,在过了十几站之后,那年轻人下了车,披头也大模大样,毫无异样地下车。
  年轻人拐进一条街道,披头跟了过去,后来年轻人拐进一个小胡同,披头从后面立刻追上去,从背后一下把年轻人的脖子搂住,似乎像是很亲热的样子,但衣服里的刀尖已经顶在年轻人的勒下,那刀尖即刻把他的衣服扎穿,刺破了年轻人腰部的一点皮肉。
  披头此时脸上面带笑容,但嘴里却小声说:“把你的钱包拿出来!”
  年轻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腰部的刺痛让他明白反抗的后果。他顺从地把钱包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来,同时还哭丧着脸嘴上念叨着:“大哥!我钱包里没几个钱!”
  披头一手拿刀继续顶着年轻人,一手把钱包打开,看到里面他要的东西,于是把钱包放进自己口袋。然后他继续带着年轻人往前走了几十米,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他把年轻人推到一个角落里,对年轻人说:“转过头去,趴下,老实在这待着,别给我回头乱看,小心我捅死你,我过去看一下,马上就过来,要是发现你回头了,我扎你四十九刀。”
  年轻人抖得不行了,连连点头。
  披头轻声轻脚走到远处拐角,同时还不住喊,让对方别回头,他转过拐角后就像上一次一样飞奔起来。这次,他心里乐开了花,但同时他的心情却又沉重起来,他不知道小宝现在如何了。
  披头这次换了两辆的士,最后在一家澡堂门口停住,他下车进了澡堂,要了个铺,他把衣服放在柜子里锁好,然后进去淋浴。过了二十分钟,他出来,坐在床边,把刚才抢的钱包里的身份证取出,拿在手中,同时把买的镜子拿在手里,进行仔细对比。他和年轻人在脸型几个特征是很像,但就是神态上有些差别,他又把眼镜带上,感觉好了一些,虽然对方不带眼镜,但谁能保证进机场的时候一定要摘眼镜呢,他要的就是这种错觉。披头再努力试了试,看自己能不能装的再像一些。最后,他放下身份证,对自己鼓了鼓劲。一切都看天命了,他对自己说。
  他出来的时候换了另外一套西装。他用镜子最后检查了一遍,感觉自己的确像那么回事,文质彬彬,似乎书生气的样子。于是他把眼镜先收了,交了钥匙,出了门。出门后他把眼镜带起来,风度十足地向一辆的士招招手。
  “去哪里?”司机问。
  “去能买到飞机票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一家机票代售点的小姐看到一位风度翩翩漂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张口就要当天飞往某某市的机票。在开口的时候,小伙子给售票小姐一个微笑,那笑容查点没把售票小姐迷晕过去。
  “很抱歉!” 售票小姐尽管很想满足对方的要求,但只能遗憾地告诉他:“对不起!先生,今天的航班已经起飞了,要等明天早晨。”
  小伙子眼睛里闪烁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虑和不安,他随即恢复了平静,“好吧!明天早晨什么时候?”
  “早晨八点。”
  “那就是它了。多少钱?”
  “一千五!”
  小伙子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身份证,点出一五张百元钞票递给售票小姐。售票小姐看了一眼身份证,笑了笑,把钱收起来,然后认真地填写了机票,把填好的机票交给对方。
  “欢迎您下才再来!” 售票小姐临别用迷人的语气说。
  “一定会的!拜拜!”年轻人随即迈着大步挺直着上身走出售票点。
  到此披头真感觉到饿了,他把一切该干的事干完后感觉自己真像虚脱一样。去吃点东西,他对自己说,找个高级餐厅,我很久没这样潇洒了。
  前一天晚上,披头赶到机场,他在机场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下后,他去机场里转悠了一圈,观察哪个入口容易进人。他同时对机场安全人员对旅客的检测心中有了数。看到机场注重旅客带的物品,对旅客具体是否和身份证相同在有的通道注意,有的通道并不十分注意。他希望自己在过关的时候遇到一个通宵打麻将,或者没睡醒的安检员。他基本确定了一个通道,他祈祷第二天事情会像这之前一样顺利。到此,他虽然有了把握,但他依然不能确定自己一定能蒙混过关,因为毕竟自己与那个年轻人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到第二天早晨,披头早早起来,他收拾好东西,肩上只背一个小黑包,里面装了他晚上在机场小店里买的毛巾牙具。还有一本用来压包的书。
  他先去签票处签了票,签票处的工作人员根本就没看他的模样就把登记牌给了他。他现在只有一条路了,他已经没有退路,在他面前也只有一道关口,只要闯过去,一切愁苦将烟消云散。
  他在安检口远处站了片刻,此时登早班飞机的人已经来了不少,很多人也开始在安检口排队,这里有六个安检口,到底选择哪一个,披头犹豫不决。他观察了一阵,发现有两个口检查证件是比较松的,一个是二号口,一个是六号口。二号口是一个小个子女孩,基本每次看一眼证件就过去了,六号口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办关速度很快,似乎赶集似的。
  在这两个里面选哪一个,披头对自己说,真难啊!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走下去的这一步会给他带来什么。一切都交给天命吧,我现在就让硬币决定。他拿出一块硬币,把正面定为二号口,把反面定为六号口,他把硬币扔到天上去,那硬币落了下来,他在空中抓住。他慢慢展开手掌,他看清了,那是六号口。
  好,但愿老天爷不会与我过不去。他心里念叨着,祈祷着,对自己即将面临的生死抉择做最后的精神鼓励。
  他排到六号口的队伍里,然后把自己的心情放的他认为最放松的地步,但尽管如此,他依然心在发抖,身体不适,他脸上失去了过去的自然,脚步也不如平时那么矫健平实了。
  他前面的人一个个过去,他离安检台越近他就越紧张,最后终于到他了。他向前跨了一步,那一步他感觉似乎软绵绵的,没有知觉。他把早拿在手里的证件放在安检台上,那个中年男子拿起他的机票和证件,首先向证件描了一眼,然后异乎寻常地抬头瞄了一眼披头,披头感觉那个男子面部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对人有的心理活动有细致观察经验的披头感觉有了一种威胁,那威胁让披头从头到脚凉到了底,他一下子失去知觉,眼前一黑,似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给你!”一个声音对他大声说。“快走——,下一个。”
  批头被按大声呼喊震醒,他急忙把台子上的证件、机票、登记牌和机场建设费票据抓在手里快步走向前去,当他急冲冲穿过金属检测门时,那嘟赌警铃声竟然没让他醒悟发生了什么,他被吓了一条。
  一个安检员走过来,让他把包放在检测机的传送带上,然后让他把身上所有的金属物品拿出放在一个塑料框里,披头照做了,他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掏出来,那是打火机、金属眼镜、钱包和一包餐巾纸。披头两手空空走过金属检测门依然警铃在响,他不知道自己还带什么。又一个安检员走过来,让他站在一个台子上,用金属探测器在他身上上下划拉,当经过他的腹部时金属探测器就响起来了,显然,那是披头的金属皮带扣。安检员挥了一下手,让披头拿自己的东西走。披头此时才算真正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终于过了最后一关。
  
  披头是七点就进了侯机楼,他找到等机口,然后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他此时充满越过封锁线后的畅快和愉悦。但这种兴奋没过多久就被另一种焦虑所代替,他突然想到自己离开已经有四天了,而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不知道小宝现在如何了,她能撑下去吗?披头把头蒙在双手里,陷入持久的痛苦煎熬和不安之中。
  
  小宝要不行了,这是医生和护士一致的看法。几乎没有人相信那个万恶的、没有人性的年轻人能回来。当负责看护小宝的护士哭着对医生说了小宝的状况后,医生得出的结论是再去找那个年轻人已经没用了,小宝几乎是死定了。小宝随时有可能发生体内出血,由其是大脑出血,这种状况一但发生,其效果如同雪崩一样蜂至踏来,再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挽救了,小宝在零期里苦苦熬了四天,而现在是第五天,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主管小宝手术的林大夫坐在自己办公桌前使劲地敲桌子,他嘴上一直念叨着几句话:“这是谋杀!这是谋杀!那个小子是凶手!他是个凶手!”一个病人家属路过听到林大夫念叨的句子,以为小宝已经死了,他跑回病房把这消息传开,于是整个九病区关于一个天真小女孩被谋杀的惨烈故事被人添油加醋地传开了,而特殊的谋杀方式和离奇的情节更添加了好事者的情绪。
  大家在好奇之余对这个无耻流氓加凶手的年轻人做了几乎最彻底的批判,有人提议把该案提交公安局刑事科做大案要案处理,甚至有人建议一旦抓住这个年轻人也给他吃化疗药,让他也受一受小女孩受的苦,最后把他一抢毙了。整个医院人们的愤怒的情绪在不断增长,像积压的火山一样慢慢膨胀,开始向最后的临界点滑去
  
  林大夫再次被护士叫到病房里,他们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女孩,看着她那摇曳不定的生命烛火在向无尽的黑暗滑去却没有任何解救的方法,对小宝的输血似乎已经不能解决问题。小宝已经出现呼吸循环衰竭的征兆。
  可怕啊!一个本来可能治愈的小女孩死竟然死在我们的手下。身边的医生护士目送着这样一棵小生命,原本还可以快乐地活两三年,或者四五年,更有可能被彻底治愈,但却因为一次盲目的手术断送了。
  林大夫出了病房后,在办公室大骂起来:“应该立法把所有捐献骨髓者提前关起来,直到骨髓移植完毕再释放。如果不这样做就不开始这种手术,否则就会让这样的无耻之徒、懦夫钻了空子。”对这个温文尔雅的老医生说,他这种动怒从来没有过。
  在医院的走廊里,一个女人正在痛哭,伤心欲绝,那声音的凄惨让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都胆寒心碎。这个漂亮女人的脸已经憔悴不堪,似乎精神已经垮掉一样。她就是罗太太。
  大家都来劝阻这个女人。对她的悲恸表示同情,很多多都在掉眼泪。为这对母女的感情掉泪。舔犊之爱啊!还是母亲伟大啊!女儿死了那女人该怎么办?大家似乎已经看到一个因失去爱女而发疯,最终走向灭亡的图景。这些都是那么清晰地展现在人们面前,那种到来的必然性就像脚下的星球转动一样不可避免直到毁灭的那一天。但在人的内心深处呢?谁能看的清楚。
  
  此时大家的对死亡的来临的统一性已经达成惊人的一致,唯一的区别仅仅在于死亡来临的方式和时间,是一个小时后,两个小时后还是三个小时后,最后大家认为小宝必定撑不过明天早晨。
  
  到了中午,几乎是在整个大楼一片死静中,一个人疯狂地跑进大楼,他骇人的目光冒出冲天怒火,面容如同地狱天使,他双拳紧握,嘴角拉出直直的弧线,牙关紧咬,浑身充满复仇的烈焰,他急速的脚步蹬踏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他狂跑着一路穿过长长走廊,越跑越快,直到最后他开始飞奔,拐过一个弯,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他一脚踹开档道的铁门,直冲进第九病区。有几个没闹清楚进来的是什么人的护士上前阻拦他,试图维护病区的安静秩序时,年轻人奔跑中带着强大惯性的有力身躯已经把她们冲击得东倒西歪,就在她们的惊诧、迷茫之中,那个年轻人冲进林大夫的办公室。
  他大吼并咆哮道:“快来!马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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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7-09-04
(十八)
  披头的归来让医院里所有人都惊讶不已。当他如旋风般冲进第九病区时,他归来的消息如燎原烈火迅速蔓延开来。有关他的谣言和传说更是不可阻挡地被四处传播。流传最广、最能被人接受的版本就是他良心发现,被强大的社会舆论和被可能遇到的法律诉讼所惊吓,不得已回来履行他本该履行的职责。
  林大夫和骨髓移植科的医疗人员根本就没时间,也没心思去关心披头离开了这么久到底去做了什么,他们在最初惊诧后不到五分钟,一切有关抽髓的准备就开始了。
  在这之后,林大夫与披头有过一段对话,是关于采用何种骨髓采集方法的对话。林大夫给了披头两种方法供他选择:一种是髋骨穿刺直接抽取骨髓,另一种是将骨髓里的造血干细胞通过药物动员到外围血液中,然后抽血到分离器中在分离器里分离出造血干细胞。
  “哪种更快?”披头问。
  “当然是前一种,后一种首先要给你的血管里打入骨髓移植动员剂,让骨髓里的造血干细胞全部动员到外围血液里,过十二个小时再对你的血液做检验,看转移是否达到要求,然后再把血抽出在分离器分离出骨髓里的造血干细胞,这个分离过程依然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
  “小宝已经等得够久了。”披头说,“再等十几个小时,哼!算了吧!我可不想让她再等十几个小时。”
  “那就只能用第一种了,要从你骨头里直接抽取。”林大夫说。
  “那就直接从我的骨头里抽吧!”披头下定了决心。
  “我在这里要告诉你,我们医院自从采用抽血分离的方法后再没采取过髋骨抽取的方法,因为这种方法会很疼的。”
  “是吗?那就让我试试看。不要罗嗦了,马上就开始。”
  “好吧!那就这样”然后林大夫转头对周围的护士说,“开始准备,二十分钟后开始抽取手术。”
  
  整个骨髓抽取过程非常简单,披头躺在手术台上,医生用抽髓针管刺穿披头的骨头,把针头伸入骨髓,然后抽出来,这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因为抽取是多次完成的,要在不同的部位分次穿刺抽取,整个过程里披头虽然被打了麻药,但依然能感觉到针头刺入骨髓的疼痛。
  对于披头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林大夫一字不问。在手术过程中那些曾对披头的消失恨之入骨的医院护士,此时对披头的看法发生了整个转变。他在上手术台前让一个护士给他下楼买了一包口香糖,然后一古脑全放在嘴里。于是,两个小时的过程中他就使劲地咀嚼着嘴里柔软的、已经毫无滋味的橡胶,这种咀嚼常常因为疼痛而十分剧烈、迅速,因为抽取骨髓带给皮头的痛苦感也在那拼命的咀嚼中减弱了许多。
  骨髓血被一袋袋送进小宝的病室,然后通过输液管流入到这个六岁的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小女孩的血管里,这种过程不断持续,直到最后一袋完成。在输入过程中,小宝是昏迷的,并不知道生命之源已经注入她的心田。到输送全部完成为止,别人的工作已经几乎全部完成,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生命力是否顽强到能够抵抗死神的法力了。
  小宝从这天开始所面临将是另一个关口,就是注入她身体的生命之血是否能在她体内扎下根来,在她的骨髓里成长起来,从而达到让她脱胎换骨的改变。
  如果一切顺利,她将不再是过去的B型血,而是O型的了。而她血管里流动的血细胞的DNA结构也将和披头完全一致了。
  
  姚兰依然在向着命运给她的既定目标努力。前面提到过,姚兰终究有一天将用自己手里的剑去斩爱人的头。这个过程此时谁都不知道,除了万能的上帝和作者之外。在她的世界中除了学习之外就是那个让她心动的寻找计划。自从她开始对披头回心转意,能主动与她联系失望之后,她就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完成一项对她这种从小就生活在优裕环境中的女孩不曾有过的举动。她听从谢兵传的建议,以及彭伟天才般的设计所指引的方向前进。在她的心中,只要能找到爱人,其他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她不愿意去想披头此时是否还爱她,是否一如过去一样保持那些让她激动不已的品质,是否依然仅仅是一个误入歧途的本性美好的年轻人。她自信地以为爱是可以化解一切分歧、偏见和误解的灵丹妙药,尤其当她开始变得漂亮,成为人人喜爱的可人儿之后,她就更有信心得到披头的爱情了。
  “我一定能让他回心转意,”姚兰对自己说,“我一定能让他爱我,就像我爱他一样。我们一定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姚兰这样憧憬着未来,幻想着美丽新世界的重新到来。而她并不知道的是,那个她爱,她喜欢,她挂念的人此时已经向法律和道德的反面滑去了,她的爱人在经历了一次次生活的磨难和曲折之后,已经用少年时期经验的力量开始了自己对社会的反叛,他彻底走向一条黑暗的道路。一条不是本性,而仅仅是习惯使然,披头在新的地点,用新的方式重新融入了新的帮派之中,甚至比过去更有持无恐。
  关于披头是如何发生了这样的转变在后面将会叙述。这里先讲姚兰是如何展开对披头的找寻的。
  
  姚兰在放暑假前就为外出旅行筹集到足够的金钱。她从父亲那里要了一部分钱,其借口是暑假要随同学外出旅游,然后又从二哥那里借了一部分,再加上她平时的积蓄。这次随她一起旅行的有三个人。谢兵传和彭伟是早定好的,另一个女孩是张晓凡,张晓凡曾征询男友陈彤的意见和她一起旅行,但陈彤父亲有病需要他回家照顾,所以整个旅行团队只有两男两女四个人。他们在彭伟的建议下决定骑车完成从本地穿过内蒙到达中蒙边界,最后抵达北京的全程。行程共一千二百公里,他们计划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沿着国道穿州越府,每天计划骑车四十公里,这个速度对他们几个年轻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在临出发的前一天,四个年轻人来到披头曾带姚兰去过的夜总会里。为什么选这么个地点,姚兰并没有详细说明,她只是说这里能勾起她生活的乐趣和对旧日的怀念。当她把在这里聚会的建议提出来后,其他几个人都对姚兰刮目相看,这种惊讶一直持续到他们进了夜总会的大门。
  “没想到你尽然来过这种地方!”张晓凡惊讶地说。
  “是啊!姚兰,你怎么从没说过你来过这里。”谢兵传也附和道。
  姚兰面带微笑,她的脸上泛起不宜察觉的甜蜜神态,披头的影子重新浮现在她的面前。
  “我也只来过一次,是好奇来的。” 姚兰说。
  他们走进大厅后,整个场子里一如姚兰上次来一样热闹非凡。他们找了个靠边的座位,然后要了几大杯啤酒以及两盘水果,之后他们开始出发前最后的狂欢。
  这一晚,他们四个都到台子上跳舞,蹦迪的疯狂劲一点都不亚于周围的其他人。四个人尽情发泄着身体内积存的能量,各自表达着对学习的枯燥和对平淡生活的不满。
  “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张晓凡在四个人跳舞间隙喝啤酒的时候一如姚兰过去问披头那样问姚兰。
  “男人大多是做生意的,女的一部分是良家妇女,其他呢我就不说啦。”姚兰嬉笑着说。
  “为什么女的不说?”张晓凡固执地问。
  “不说就不说。”
  “说嘛,到底是什么。”
  “不说就不说,你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姚兰继续嬉笑着。
  姚兰一说完彭伟和谢兵传都笑了起来,他们都明白姚兰说的是什么。但张晓凡钻牛角尖非要搞明白。
  “姚兰,你说不说?”张晓凡上前来掐姚兰。
  姚兰见状赶忙躲避,同时祷告求饶,“行了,我告诉你!”
  “说吧!”
  “来的都是良家妇女。”
  “呸!不信。”张晓凡嗔怪道。
  “真的,你说不是良家妇女,还是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算了,不问你了。”张晓凡生气地坐下来,不再找姚兰的麻烦。姚兰跑到张晓凡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走吧,我带你去。”
  “干什么?”
  “去做个试验。”
  “什么试验?”
  “去了你就知道了。”
  张晓凡和姚兰手拉手走到大厅相对显眼的地方,然后找了座位坐下来。
  “我们现在摆个很淑女的样子,”姚兰说,“我们别说话,就静静地坐着,看会发生什么。”
  “这是干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
  “哦!那我该怎么摆呢?”张晓凡问。
  “学我这样。”姚兰想起过去与披头一起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女孩的样子,于是模仿那个女孩。
  “是这样吗?”张晓凡问。
  “对!”
  “可这样能有什么用?”
  “一会你就知道了。”
  两个女孩相对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也没去看舞台表演,似乎在沉思。
  过了一会,果然如姚兰预料的那样,两个男子走了过来,坐在她们傍边。圆桌周围现在坐了四个人。
  “你们好!可以坐吗?”其中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问。
  姚兰面色天真地抿嘴笑了笑,点点头。而张晓凡却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吃惊不小。
  “我——”张晓凡刚要发话就被姚兰阻止了。
  “你们就两个人?”刚才问话的那个男子笑着问。
  “是啊!”姚兰说。
  “哦!喝酒吗?”男子接着说。
  “好啊!”
  于是男子招了招手,一个男侍走了过来,男子对男侍说了几句,一会桌子上摆了一瓶红酒,还有点心和水果,四个高脚酒杯。
  男子让男侍给四个人都倒上酒,然后端起杯子,示意大家碰杯。
  “请吧!大家碰个杯认识一下。”男子说。
  姚兰给张晓凡递了个眼色,让她也把杯子举起来,于是四个人碰杯。两个男子浅尝即止,姚兰和张晓凡仅仅是让酒碰了碰嘴皮而已。
  “让我猜猜!你们是学生吧!”男子语气肯定地说。
  姚兰微笑着点点头。
  “是大学生?”
  姚兰又点点头。
  男子面带兴奋轻轻感叹了一声:“今天真是幸运,我以前还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女大学生。认识一下,我叫张明,这是我的名片。”说着男子把拿出名片盒,从里面拿出一张递姚兰和张晓凡各一张。
  姚兰接过名片,偷偷瞄了张晓凡一眼,发现张晓凡正痴呆呆地拿着名片发愣。姚兰把名片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把玩了几下,最后放在桌子上。
  “请问小姐贵姓?”男子谦恭地问姚兰。
  姚兰笑了笑,没有回答。
  男子见姚兰并不主动,感觉姚兰更加魅力了。他改口用轻松地语气说:“你们就是傍边大学城的学生吧,其实我经常去那里,对你们学校挺熟的。”
  “是吗?那很好啊!”姚兰开口道。
  “我怎么没在校园里见过你呢?”男子问道。
  “我从不出门的!”
  “怪不得!我说美女都哪去了,原来都在宿舍里不出来。”男子嬉笑着调侃道。
  姚兰又笑笑,没有说话。
  “我们跳个舞吧,好吗?”男子建议道。
  姚兰摇摇头,说:“不了,我男朋友在那里等我呢!”她站起身,“小凡,我们过去吧,小谢他们一定等急了。”
  张晓凡站了起来,在两个男子还没回过神的当口,她就拉着张晓凡的手穿过桌椅和人群消失了。
  回到谢兵传和彭伟身边后,姚兰和张晓凡哈哈大笑起来。她们的样子搞得两个男生莫名其妙。
  “你们怎么了?笑得那么开心干嘛?”彭伟问。
  “姚兰把那两个男的涮了!”张晓凡笑得止不住,捂肚子笑。
  “怎么了?你们怎么搞的?”
  于是张晓凡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两个男生也笑了起来。最后,姚兰喃喃道:“说实在的我以前从没体验过这种滋味,今天算是知道了,原来他是这样找女孩的。”
  “谁这样找女孩的?他是谁?”张晓凡问。
  “没谁!”姚兰急忙掩饰道。
  “我知道了!”张晓凡嬉笑起来,她猜到姚兰说的他是谁。而她的表情,让身边的两个男孩都尴尬起来。
  第二天,四个年轻人就出发了。
  
  在内蒙草原自西向东的一条公路上有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他们每人骑了辆自行车,背着旅行背包,脸上带着墨镜,头上是白色的太阳帽,脚穿旅行鞋,就他们的着装来看完全一副学生模样的打扮,但从他们神态上看,那就只能用残兵败将来形容了。
  七月的阳光照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中午光线的灼热使四个年轻人热汗直流。两个男生甚至已经把上衣脱了下来,赤裸着身体,在暴热的阳光下吃力地蹬着自行车的脚蹬。两个女生已经被男生拉开了五、六十米,蹬车的样子更加艰难。到最后,其中一个终于没了力气,从车上下来,把车子扔在路边,蹒跚着走到公路边的草地上,一屁股坐下来。她喘着粗气喊:“不走了!不走了!我要累死了。”说完就挺直了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另一个女孩看到同伴的样子,也从车子下来,把车子扔在路边。她如同前一个一样蹒跚着走到躺在地上的女孩身边,跪下来,拍拍躺在地上装死的女孩的脸,说:“起来!小丫头,别装死了。”
  “不行!姚兰,我不行了,我要死了。让我死吧!”女孩用耍赖的语气说。
  “不行!起来,再坚持一下,就要到了。”
  “不行!不行!你就让我死在这里吧!”女孩使劲在地上跺脚,赖皮的样子让姚兰可气又可笑。
  “那好吧!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说完姚兰也躺在女孩的身边。她把胳膊放在眼睛上,档住炙热的太阳光线。她此时感到异常疲乏,从内心到身体都是如此。
  大约十几分钟后,前面两个男生骑车转了回来,看到两个女孩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可怜样哈哈大笑起来。
  “不行了吧!才走了三天你们就成这样了。以后的路你们怎么走?”彭伟笑着说。
  姚兰起身,坐在地上,她用手拉了拉遮阳帽,挡住太阳的光线说:“男女有别啊!我们只是开始不如你们罢了,以后会比你们强的。”说完她挣扎着站起来。
  “给我点水喝,我的都喝完了。”姚兰问谢兵传要水,但彭伟却首先把水送到她手中。姚兰用特别的目光看了彭伟一眼,算是一种感谢吧。
  到傍晚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处小镇,在这里,他们决定休息,然后再为第二天的旅行做准备。
  在谢兵传和张晓凡出门采购的时候,姚兰在彭伟的陪同下开始四处打听披头的下落。姚兰手头只有一张披头的照片,这是从冬瓜手里要到的,是披头与冬瓜前几年到郊外游玩时的合影。姚兰把照片翻拍放大,只保留了披头,同时做了处理,使照片更清晰一些,这些办法都是彭伟出的主意。
  另外,他们还印了一些寻人启事,每到一处,都在电线杆或者醒目的墙壁上贴了,也不管有没有人找他们麻烦,总之,他们是过路人,即便当地有关部门找麻烦他们也已经远走高飞了。
  整个行走线路是彭伟经过仔细计算后得出的,他认为王谦必定不会离开大路很远,如果王谦曾在哪里驻足的话,那么基本不会离开大道五十公里,而公路主干道是查找的重点,每个市镇都有可能是王谦曾停留的地方。另外,像王谦这么个没学历、没技术的人,他生存只能有两条途径:一条是打苦工,一条是干非法勾当。关于这点,他对姚兰说得很明确。他告诉姚兰,既然王谦以前是黑道上混的,那么他很难保手脚干净,尤其是衣食无着的情况下,像王谦这种人不会太在乎做非法勾当。关于这种说法,姚兰也认可。她并不以王谦为了生存而做几件小错而引以为耻。
  姚兰对彭伟说:“只要他不做出太出格的事,我就不会怪他。他本性是善良的,如果他做了什么错事,那也是因为他不得已的缘故。”
  彭伟回答姚兰说:“你读过《礼记•檀弓下》么?”
  “什么?”姚兰问。
  “里面有个故事说春秋战国时齐国有一年大荒,有个叫黔敖给路边的人施舍食物,有一个饿的快死的人过来,黔敖拿着食物对那人说:‘嗟!来吃!’,那个饥饿的人听到他带有蔑视侮辱的口气后抬头怒目而视着他说:‘我就是不吃嗟来之食。’最后他终于饥饿而死。”
  姚兰听后沉默了良久,她看了看彭伟,对他点点头,说:“你说的对!人是应该有志气的。如果我将来知道王谦是个没有志气的男人,我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知道就好!”彭伟坦言道,“其实自小谢给我讲了王谦的故事,我也被他身上的某些精神所感动,我真希望将来你见到他的时候他依然你过去看到的样子。但我想我们还是要做好思想准备,假如王谦一如过去在黑帮里混,依然像以前那样靠非法手段生活,你该怎样面对他就是你现在好好考虑的问题了。”
  “假如他还在黑帮里混,还像过去一样,我会规劝他。如果他能改正我就会接受他,如果他不行,那我会离开他,然后找个地方把我对他的感情全部埋葬掉。”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彭伟说,“我会陪伴你,直到找到他的那一天。”
  “彭伟!”姚兰用诚挚的语气说:“其实你是个很不错的人,要说偏见我对你早已经没有了。其实我并不希望你对我有那么大的付出。说实在的,即便将来命运没有让我如愿以偿,但我还是感觉自己不会和你在一起。也许上帝给我一颗爱上王谦的心,而没有给我爱上你的心。假如理智能够左右感情,由能同时让激情洋溢在理智选择的异性身上,那我可能会服从理智的安排,做理智的俘虏。但我从小到大都是充满幻想,对爱情充满天真的渴望。我不认为自己能够屈从于理智给我安排的感情世界,我是个宁可玉碎也不瓦全的女孩。小的时候军区大院里很多男孩子欺负我,我常常被那些男孩子当做取笑的对象,那时侯虽然我无法和他们对抗,但我选择沉默和蔑视,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特别依赖我三哥,他常常在我受欺负的时候保护我,让我感觉男孩子的野性是我特别向往和崇拜的。说实话,我爱上王谦,很可能就是我小时候对男生野蛮和强力羡慕的潜意识吧。”
  “哦!这我还从来没听你说过。”彭伟说,“我刚见你的时候你特别冷傲,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似乎没有男人你能瞧得上。可现在,我越来越发现你原来是个很柔弱,需要男人呵护的女人。”
  “是的!我现在的样子才是真正的我。王谦刚见我的时候,我是特别胖的,身材很差。我记得当时我看出他对我一点都没兴趣。可那时我对他也没兴趣。可后来,我发现他身上有我特别向往的东西,那就是男性的味道。还有,他有一股劲,我说不上那是什么,也许是他对生命的毫不在乎,对在他身边向他依赖的弱者所给予的庇护,他那种对弱者的庇护是丝毫不带装假的,是那么自然,似乎就是他身体里蕴涵的血液那样,好像就是他的天性。后来我明白了那就是所谓的绿林好汉气质。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不上战场成为英雄,那就只能落草为寇做土匪了。所以说我明白我所面对的人是什么,他很难像你这样成为社会的栋梁、国家的精英。如果我理智一些,能把爱情放在世俗的天平上称斤断两,那我真会选择你而不是选择他。唉!怎么说了,我现在越来越发现我在追逐一个梦,一个美丽但一触即碎的梦。”
  彭伟听姚兰说完,不再说话,他点燃一只烟,猛抽了几口。然后脸上展现了笑容,张开手臂说:“走吧!让我们去把告示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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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整个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他们几乎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骑车、休息、吃饭、寻找、张贴告示。在最开始的阶段,他们对这些烦琐之事还热情高涨,但过了热情劲之后,大家都开始麻木了下来。他们每到一个镇子就会想办法找最可口的食物,或者找旅行中将来能带回学校去炫耀的小物件。洗澡是他们最头痛的事,两个男生倒是不在乎自己满身臭汗,而两个女生则就不那么对旅行生活满意了。但尽管如此,每当他们到达一个大的市镇的时候,第一件是就是找能洗澡的地方。当然有些沿途小的旅社也能提供一个水桶,一壶开水,让自己在水房里解决问题。他们在一处叫海黑子的地方停留了两天。这里东边是一个湖泊,南边是高山。北边是延伸至天边的草原,风景很是优美。
  “在这里修整一下队伍吧!”彭伟对大家说。
  大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于是停车卸甲,找了家干净的旅店歇息了。
  海黑子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镇,因为公路从这里通过,所以这里住户人家都开小旅社,接待的基本都是过路的货车司机。这些跑长途的货车司机经常是跑累了就就近找个小旅馆住下,然后第二天睡醒了继续上路。这些人基本都是跑呼和浩特、包头到北京、太原、宁夏、甘肃这条线的,很多都是拉煤,也有一些是拉牛羊牲畜的。姚兰四个人在路上经常能遇到这样的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有时候还遇到好色的司机对和男生拉开了距离的两个骑车的女孩子嬉笑几句,每到这时候,两个男生的出现就特别有用,一般那些对两个孤身女孩子不怀好意的卡车司机这时也立刻会放弃想法了。
  这天傍晚,他们住进旅社不久,一个三十几岁的面色白净、精瘦的男子也住了进来。他住在西厢房。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在房东的客厅了聊了起来。
  “海黑子是个奇怪的地方!”男子说道。
  “怎么个奇怪法?”彭伟问。
  “不知你们看到没有,海黑子是一个环境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湖,牧草也好。但不知你们发现没有,海黑子这里住户很少。”
  “这倒没留意,只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们倒觉得是这样——,是啊——,是这样。” 四个轻人点点头道。
  “海黑子是比较邪的地方。所有跑车过这里的人都有一种感觉,汽车在过海黑子傍边的查干乌山的时候总是感觉脑子不太清醒,大白天一点云彩没有,但却眼前总是灰蒙蒙,好像是阴天一样。海黑子这地方司机一般都不太爱停留,如果能过去都尽量避开,除非像我这样实在累的不行了,否则一般人都会到下一个镇子歇息。”
  “哦!这样,那是什么原因造成这里有那种怪现象呢?”
  “有人说查干乌山里有稀有金属,或者是什么放射性物质。但有地质考察队勘探过没发现什么。也有人说查干乌的山是神鬼出没的地方。”
  “为什么说查干乌山是神鬼出没的地方?”彭伟继续问。
  “这是有个传说的,”司机喝了口茶说,“根据蒙古人传说该山曾是蒙古的一个部落首领旬该的队伍全军覆没的地方。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传说当年成吉思汗在召集蒙古各部落首领在斡难河边举行盛大的集会,推举铁木真做全蒙古的大汗,也就是那铁木真获得成吉思汗这个封号那次。在那次大会上所有的部落的头顶带队伍都到了,只有旬该和他的队伍没来。原来旬该带领自己的队伍在参加这次大会路过查干乌山时,他发现这里水草丰茂,背靠高山,于是决定暂时在这里驻马休息。旬该当时决定队伍在这里修整三天,然后上路。开始两天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到第三天傍晚,太阳落山后,天边出现血色霞光,整个草原都被照成一片血色,这种怪现象连当地人都没见过。旬该的一位谋士会看天象,这天晚上,他在看天象时发现北边有双叉尾流星扫过天边,十分耀眼。双叉尾流星在星相学中是一种很罕见的天象,这种流星在最开始时事一条尾巴,但在其光芒最耀眼的中部,它的尾巴会散开成两条,然后逐渐消失。星象学说如果天边有双叉尾流星扫过,那么被流星扫过的地方的人必遭天谴。谋士立刻把这个情况告诉给旬该,旬该听后将信将疑,他吩咐下属人不卸甲,马不卸鞍,昼夜派士兵巡查营寨。到了深夜,在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时候,从北向南起了大风,突然飞沙走石,整个天空全部被沙尘覆盖,营寨的人都跑了出来,骑马向南狂奔。到了天亮了之后,他们发现跑到了查干乌深山之中,四周怪石林立,到处都是死人骨架,一片恐怖景象。从样子看他们是走进了一个古代的战场。他们没吃没喝地在山中转了整整一个白天天也没有找到出口,到了晚上,他们又饥又渴只好在一处山崖边驻足休息。到了深夜,月光很亮,在他们懵懵懂懂时,突然听到四周一片喧哗,金属器械撞击之声不绝于耳。于是有人向四周一看,这时才发现山谷中那些原来躺在地上的死人骨架全部站立起来,那些死人骨架手持武器,开始相互拼杀。山崖下聚集的旬该的士兵吓得四处逃散,只有少数几个老弱病残,胆小的吓晕了没跑。山里面中的拼杀持续到后半夜,最后刮了一阵狂风,风过后那些死人全部没了。天明后,剩下的几个人哆哆嗦嗦向四周一看,山里依然像昨天一样遍地是死人骨头,但在死人骨头中间,旬该那些四处逃散的士兵也都躺在地上死了。剩余的人没命地往山外跑,最终跑了出来,他们也是唯一活下来几个人,都是些老弱病残、胆小的人。”
  男子叙述完故事,端起茶杯大口喝起来。他样子很古怪,似乎是在压抑自己因叙述鬼怪故事而紧张的情绪似的。
  两个女孩被男子叙述的故事唬得目瞪口呆,她们咂了咂嘴,相互望了望,脸上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
  “真有这事啊!”张晓凡怯生生地问。
  “那谁知道,大家都这么传。”
  突然,彭伟哈哈大笑起来。他摇了摇头,对两个女孩说:“你们这也信?这位大哥吓你们呢。”
  “这位老弟别不信——”男子转头对彭伟大声说,“我可没吓她们,查干乌是有奇事。我给你说,这里除了开车的怪事外还是经常出事的地方。这附近过路的车经常被打劫,有一伙人经常在这里出没,是一伙强盗。上个月我一个朋友就在离这不远的公路上被一伙人劫了,除了一车货之外,人也被打得半死不活,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那不是路上很危险。”
  “是!”男子看了他们一眼,突然想起什么,问:“你们四个是怎么过来的?”
  “我们骑自行车!”
  “还是你们胆大!”男子诧异地看着他们。“不怕被人劫啊?”
  “我们不知道这里有这种事。”彭伟说。
  “这里劫车劫人的事多了,每个月几乎都出一两起。”
  “一般都劫什么人?”彭伟问。
  “主要是司机,也有长途客车被劫的。那些人把车拦住,上车挨个搜身,如果不从,立马从车上拉下来暴打一顿。那伙人手可黑了,劫车的时候常常是马刀、铁棒,还有猎枪。几乎没有人见了那阵势不怕的。一般过这里的时候,大家都会把钱藏在裤子或鞋子里,反正不能让那帮人找到,但也不能在身上一点钱不带,如果那帮人发现从谁身上搜不出钱来,也要拖下车暴打。所以一般客人都会把大钱藏起来,在衣服口袋里带上一两百,这样至少可以应付他们。”
  “看来我们还是听幸运的哦!”张晓凡说,“我们来一路上没碰到这种事。”
  “是啊!我就奇怪你们几个人怎么会大着胆子骑自行车过来。你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从某某市的学生,是暑假骑车来旅游的。”姚兰接口道。
  “哦!那你们最好快点离开这里,别在这里久留。”
  “谢谢!幸亏你告诉了我们,我们明天早早就出发。”姚兰说。
  
  子夜的时候,天上刮起了大风,遮天蔽日,黄沙漫漫。第二天早晨,当他们准备启程时,发现天气依然恶劣,风还是很大,昨天秀美的海黑子此时已经变的面目全非。房东告诉他们这是内蒙近几年常见的沙尘暴,一般出现都要持续一两天。关于沙尘暴,四个大学生都从电视、报纸上看见过报道,此时真身临其境才感觉到它的厉害。在沙尘暴最猛的是时候,户外简直是漆黑一片,如同晚上一样。如果开车行走在风力,那强烈的沙尘会把汽车表面的漆皮刮掉。人要在风里行走,暴露的皮肤很快就被沙尘打磨的皮开肉绽。所以此时很少有人能外出上路。
  这一天,住在旅店里的五个人都打消了上路的打算,准备等一天,等天气变好再说。
  这天下午的时候,突然从大风中开来一辆白色面包车,从车里下来两个人,神态慌张,脸色煞白,下车的时候其中一个查点从车里跌下来,两个下车不住地用手背抹汗,只喘粗气。
  他们下车后,敲开门,让店主开房,店主看到他们的情形很是惊讶。于是顺便问了句:“你们怎么了?”
  “我们被劫了。”其中一个伤者说。“幸亏我们跑的快。”
  “是什么人?”
  “五个劫匪,带着猎枪,开了辆北京吉普。”
  “在哪里发的事?”
  “就在西边二十里。五个人把我们车拦住,然后用猎枪指着我们。我朋友幸亏反应快,一踩油门飑了出来,否则我们真完了。”
  这两个男人手里拿了个大黑包,在房间里讲话喝水的时候总是包不离手。
  姚兰四人本来在房间里打牌消磨时间,两个人走进院子的时候,张晓凡从窗户里看到俩人慌张的样子,随口说了句:“又来了两个人,但好像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姚兰问。
  “不知道!”张晓凡爬在窗户玻璃上,“看样子他们很紧张,好像遇到什么事了。”
  四个人都爬在窗子上看究竟,评论了一番。后来他们又开始打牌,打牌间大家偶尔也猜测几句那两个人的事情,谈谈第二天的天气,对今后的旅程做个计划。
  晚上吃饭的时候,四个人年轻人见到了那两个人。两个人外表看像是四十多岁,从他们说话神态上看像是生意人。
  吃饭时两个人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吃饭,他们吃完后,饭筷一扔就回房去了。
  第二天天气好转了,姚兰四个人要出发。临出发前,他们看到和他们一起住旅店的卡车司机也正在启动引擎准备出发,于是彭伟上前对司机说:“师傅,能不能带我们一程?”
  “你们往东还是往西啊?”
  “我们往东啊!”
  “哦,那你们上来吧,我可以带你们一段。”于是四个年轻人把自行车和背包扔到卡车车厢里,然后爬进驾驶室。之后,他们就向东出发了。
  早晨的空气很是清新,阳光从东边照过来,透过车窗照在车厢里,让四个年轻人感觉很惬意。
  在路上,司机由于年轻人的陪伴精神也很好。他一路上很有兴致地给大家讲自己这几年跑车的经历,尤其是那些他认为很惊险有趣的事情。四个年轻人在司机夸张的叙述下也听得滋滋有味。
  在他们上路后不久,一辆白色面包车从他们身后飞了过去,快速超过他们渐渐远了。他们认出那是昨天下午来旅店的那两个人的车。
  “看他们跑那么快像是逃命似的。”张晓凡说了一句。
  “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姚兰说。
  司机笑了笑,说:“他们可能被昨天的事吓怕了,这两个人是老鼠胆。”
  大家都笑了起来,对司机的嘲笑抱以赞同。此时凉爽的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吹在身上让大家都忘却了现在是七月的天气。沙尘暴过后,天空似乎比以前更蓝,但草原却没过去那么美丽了。
  他们走了一个小时后,在翻过一个高坡后,他们发现在坡底公路上横停着一辆白色面包车。
  “那不是昨天那两个人的车吗?”张晓凡叫道。
  “是啊!我看很像啊!”谢兵传也接口道。
  司机把车停在面包车旁边,然后跳下车。他走到面包车旁边,拉开车门。突然他大叫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哆哆嗦嗦爬进驾驶楼,手忙脚乱发动引擎,脚踩油门,把方向盘一打,开车绕过面包车,飞也似地狂奔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彭伟急急地问。
  “是啊!出什么事了?”姚兰也问。
  “死了!死了!两个人都死了。”司机喘着粗气说。
  “啊!”四个年轻人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是怎么回事?怎么死的?”彭伟问。
  “枪——,枪从脑袋打进去了。两——两个人都是,脑浆都打出来了。”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他情绪极度紧张,连车都开得东倒西歪。
  “天啊!怎么会出这种事啊!”姚兰大声喊,她被这种突然发生的变故吓呆了。
  “我们现在去哪?”彭伟渐渐镇定下来,他表现出一个男子的坚定的心态。“我们应该立刻报警。”
  “对!我们应该报警。”其他三个人附和道。
  “报警?”司机说,“报什么警?我们去报警,警察肯定要留我们录笔供,这么大的案子,我们是目击者,能那么快让我们离开吗?”
  “那也得报警。”姚兰坚定地说。
  “你们放心,我们不报,也有人报。现在闲人多了。”
  “那也不行!罪犯应该没跑远,我们早点报就有可能抓住他们。”姚兰继续说。
  “别开玩笑了!罪犯傻啊?早跑远了。”
  “司机说的对!罪犯肯定跑远了。看样子罪犯好像就是在等他们,像是计划好的,他们不是一般的人,他们一定是有准备的,肯定是乘车而来,杀了他们后乘车跑了。”彭伟语气肯定地说。
  “你怎么就判断罪犯是有预谋的?”姚兰不服气地说。“这一带不是经常有车匪路霸吗?”
  “你没想想,现在才是早晨啊。普通劫车的能这么早起来找猎物?”彭伟反驳道。
  “是啊!劫车也起码该在晚上干,干嘛早晨呢?”谢兵传赞同彭伟的意见。
  “说的也有道理啊!”姚兰点点头说,“可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报警。”
  “那我给你们说,你们想找事我不管,我反正是不想惹事。等会到下个镇子,你们下车去报警,我就溜之大吉,你们可千万别提我啊。”司机用恳求的语气说。
  “好的!一定不会!”姚兰道。
  过了二十分钟,卡车到了一个有几百户人家的大镇子,四个年轻人下车,从卡车里把自行车、行李拿下来。他们向司机招招手,卡车就急急开走了。
  四个人立刻就打听派出所在哪里。他们被人指点后赶了过去,这是一个四合院,院子门口挂着“某某镇派出所”的字样。他们把自行车停在院子外,背着行李直接就走了进去。
  “你们几个干什么?”一个警员见他们进来于是从屋子里出来大声问。
  “我们要报案!” 彭伟说。
  “报案?报什么案?”
  “公路上有两个人被杀了。”
  “别开玩笑了?”
  “真的!”
  “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亲眼见的,我们刚从西边过来。离这不远有一辆白色面包车,车里的两个人被枪打死了。”
  “啊!有这事。他妈的兔崽子,平时抢几个钱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杀人了。”警察大声骂道,然后立刻把四个年轻人招进门去问话。
  彭伟代表大家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然隐瞒了卡车司机的事情,他们说自己是骑自行车经过时发现的。
  警察立刻招呼了几个人,骑两辆带斗的摩托车让彭伟带路一起去实地察看。姚兰突然有了强烈的想去的欲望,她觉得自己是学法律的,将来肯定要做法律方面的工作,今天的事正好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于是恳求警员带她也去。这样,两辆摩托,六个人飞驰而去,到事发现场察看去了。
  摩托车行弛了半个小时。快到到了事发现场时,远远看到那面包车还在。在他们快接近的时候,发现一辆过路车也停下来,司机下车上前看了看,然后也像带姚兰他们的卡车司机一样飞也似地跑了。
  六个人跳下车,四个警察带白手套上前察看。此时面包车的车门开着,卡车司机当时拉开车门后早唬得半死过去,那还记得关门。
  彭伟和姚兰这时才算真正看到凶杀现场的样子,他们透过警察的缝隙,看到车里有两个人,正是他们在旅店里遇到的那两个。这两个人此时蜷缩在前排座位下,头已经被打烂,满车厢是白色的脑浆和紫红色的血,连车窗玻璃内壁上也是这种混合黏液。
  姚兰看了一眼就心口发闷,头发晕,感觉肠胃剧烈痉挛,她哇地一声开始在一边呕吐起来,把早晨吃的东西全吐在路边的草地上了。
  “不行了!不行了!”姚兰一边用手挠着喉咙,一边哆哆嗦嗦地向傍边挪动着步子。她感觉两眼发黑,两腿发软,几乎要跌倒在地了。
  彭伟此时也恶心地不行。但他毕竟是男孩,要坚强一些。他看姚兰东倒西歪的样子,于是上前扶住姚兰,同时嘴里说:“姚兰,别撑了!你快坐下来,别动!”
  姚兰颤巍巍地蹲下,在彭伟的搀扶下坐在马路边的草地上。她紧闭双眼,大口喘粗气,感觉自己像是要死了一样。
  
  警察持续工作了一个小时,彭伟和姚兰就在一边看着他们忙碌,后来又来了辆警车,下来了五个人。他们拍照、查验,十分专业。此时,彭伟和姚兰感觉很热很累,于是提出要回去了。警察这才留意到他们。
  “小王,你带他们回去。”其中一个看来是队长的人对一个年轻警察说。
  于是那个年轻警察骑摩托车带彭伟和姚兰返回来时的镇子了。等他们到了后,谢兵传和张晓凡已经眼巴巴地等他们好久了。在派出所,警察示意他们暂时不要离开,因为他们还需要配合案件的调查。
  于是四个年轻人只好听从安排在离派出所不远的小旅社里住了下来,等待事情有个结果,此时他们才意识到卡车司机的不顾他们逃跑的英明所在。
  晚上,四个年轻人得到通知说第二天早晨有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人来问他们情况,要他们务必等一天,到后天再走。
  
  这天晚上,四个人谁都没了心思,整个暑假旅行的乐趣全被这场变故冲没了。
  “残忍啊!”姚兰自从身体好些了后嘴里总是念叨这句话,“什么人这么狠心做这种事?”
  “还能有谁?黑道上的土匪干的。”谢兵传说。
  “黑道!”姚兰嘴里默默地念叨,“黑道!我不知道黑道原来是这么残忍。”她突然把今天看到的情景和披头联系起来,以前她对黑道的打斗残杀没有感官印象,看到的总是披头头破血流,狼狈不堪找她求助的情形。而此时,她突然想起披头对她说的自己可能活不过三十岁,以及批头讲述的自己那些血战沙场的情形。难道他也曾是这么残忍去对待别人吗?姚兰扪心自问,开始对自己幼稚地看待披头身上那些让她心醉的江湖侠客行为而怀疑自己了。
  他难道也和那些杀手、土匪一样把人命不当命吗?姚兰这样问自己,今天看到的情形太让她震惊了,她无法摆脱受害者脑袋开花,血流遍地的恐惧场面。那场面太令她不能忘怀,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非正常死亡的人,尤其是这种死法,那比什么恐怖片都来的震撼人心。
  姚兰此时变得心事重重,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理智。她的这种情绪不可抑制地显露出来,让身边的彭伟看得清清楚楚。姚兰开始动摇对披头的信念了,彭伟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今天现场的景象同样也给他强烈的刺激。每个看到那情形的人不能不对凶手的残忍表示愤怒,此时彭伟心中就是愤怒。
  第二天早晨,他们去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里,他们见到了县里主管案子的警员。这些人都穿便服,问话的方式方法也比派出所的警察专业得多。
  直到中午,问话才算结束。但这其中发生了一件令四个人谁都想不到的事情。
  四个人都是单独被警员讯问,所有人里姚兰是最后一个。警员在问姚兰时问完所有有关案子的情况后,突然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
  “姚兰,我想问你,这个是你们张贴的吗?” 警员手里拿的正是他们沿途张贴的找披头的寻人启示。
  姚兰看后一惊,立刻紧张起来。她慌忙摇摇头,但又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你们要找的这个人是你什么人?” 警员的句子中不用“你们”却用“你“,这让姚兰听了发傻,她不明白警员为什么这样问。
  姚兰犹豫了片刻,然后说:“他是我过去的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让你们费这么大力气去找?”
  姚兰不知该怎么说,她不想向警员坦白自己的秘密,“就是关系挺好的一般的朋友。” 她说。
  “不对吧!他应该是和你有特殊关系的人。你还是说吧!你说了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有关他的。”
  姚兰听后身体一震,自从披头离开她后头一次听人说有披头的消息了。她被警员的这句话点起烈火,她突然激动地说:“你们是不是有他的消息了?他现在在哪?”
  “是有点关于他的消息。如果你能帮助我们的话,我们也许能帮你找到他。” 警员说。
  “我说什么?”姚兰喃喃地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和他什么关系?”
  姚兰长考了一阵,然后抬起头用坦然果敢的语气说:“我不隐瞒了,他是我男朋友。”
  警员用奇异的眼光看了姚兰片刻,然后长出了口气,他说:“那真是你的不幸!你男朋友是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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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7-09-04
(二十)
  警员的话让姚兰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这就是对方给她的关于披头的消息。对于披头杀人这件事让她难以接受。
  “我不相信!”姚兰斩钉截铁地说,“如果说他打人还说的过去,但他杀人我决不相信。”
  警员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你看吧!这是去年铜窑煤矿发生的杀人事件的报道,你慢慢看。”说完警员点燃一支烟,走到窗户边抽烟去了。
  姚兰把文章快速浏览了一遍,在文章中叙述了铜窑煤矿一名二十几岁男子持斧连伤四人,杀死一人的粗略经过。文章重点谈到在煤矿遇到重大透水事故中,该男子持斧阻止煤矿管理人员营救遇难矿工,管理人员在对其劝阻中,被其用利斧砍伤致死的事件。
  “怎么能确定这个人就是我男朋友?”姚兰问。
  “你男朋友叫王谦对吗?”警员问。
  “对!”
  “这个人在煤矿留的资料也叫王谦。还有我们根据煤矿提供的资料画了该嫌疑犯的画像,”警员把一张画拿了出来。“你看,是不是你男朋友?”
  姚兰一眼就看出画像的确是王谦的样子,但她依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人会是自己心爱的人。
  “可这些资料依然不能证明他就是我男朋友。”姚兰强辩说。
  “好,我给你看这个。”警员拿出一张纸。“这是嫌疑犯到煤矿干活时留在煤矿的登记表的复印件,你看看是不是你男朋友的字体。”
  姚兰看完,她彻底绝望了。毫无疑问,这是王谦的字体。她陷入痛苦无助的境地之中,眼泪顺着眼角涌出,刷刷流个不止,后来她开始哽咽,爱恨交织。她不能抹掉对王谦的爱,但也无法否定她的心上人是个不可饶恕的杀人犯,以她学了两年的法律的知识经验让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一切都完了。爱情、爱人这些她苦苦寻求的东西在这一刹那全部化为灰烬。
  警员看着她的样子,明白他们终于找到了几个月他们苦苦搜寻的线索。毫无疑问,姚兰与嫌疑犯的关系就象他们所怀疑的那样,嫌疑犯的身份到此算是确定了。真是老天有眼,原以为这个案子没戏了呢,他想,幸亏这几个年轻人也在找嫌疑犯,把寻人启示张贴的到处是,否则真不知道如何找到线索。
  警员让姚兰哭了个够,他等姚兰平静一些后开始问有关王谦的细节。姚兰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对方,她此时不再对王谦有幻想了。我爱他,但我却不能无视他的罪恶,姚兰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从姚兰开始理解到法律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并决定为普遍真理和永恒正义而献身的时候,她就不能容忍罪恶对法律的挑战了。
  “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全讲完了。”姚兰最后擦去了眼泪,她的目光在最后的一刹那突然变得锐利、冷酷,先前的痛苦、悲伤全部被对王谦的痛恨代替,我爱上了一个杀人犯,爱上了一个毫无人性的人,爱上了一个对别人的生命毫无怜惜的人。我怎么会这样?姚兰此时开始否定她过去的一切。她的爱,她的情感历程,以及她过去的生活。从现在开始,我要重新审视自己的思想,把所有的幼稚、天真抛弃,做一个法律的真正捍卫者。从这一刻开始,姚兰的性格和意识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不再相信温情、纯真和善良的天性。
  “也许哪天你男朋友会和你联系,希望你能劝他投案自首。”警员最后说。
  “会的!如果我能找到他,我一定会。”
  “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你。”警员向姚兰伸出了手,向她道别。
  临出门的时候,警员突然想起什么对姚兰说,“你不要在内蒙找了,你男友很可能已经去了南方。还有,这一带路上很乱,我劝你们搭长途车赶快离开,不要在这里久留了。”
  姚兰对警员点点,然后离开去找她的同伴。
  
  过了两天,姚兰和他的三个同伴回到学校。在回学校后的第二天晚上,姚兰找到彭伟,对他说:“你过去说的话也许是对的,我真需要好好考虑我和王谦的关系。但无论怎样,我都要找到他,我要当面问他是否杀过人,我也要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我需要他给我一个解释。如果他真是个罪犯,那我会把他送上法庭,然后彻底断绝对他的爱,把过去全部埋葬掉。如果那时,你不把我当做一个心肠毒辣的女子,那我就同意接受你,并和你结婚。”
  彭伟看着眼前目光犀利、面色冷酷的姚兰。他发觉这个女子身上最后一点天真、柔弱都消失无踪了,现在从她身上散发出强人咄咄逼人的压力,那种压力完全是一个意志坚定、充满果敢和勇气的女子不可遮掩的光芒,她这种样子使她完全不再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的模样,而似乎是三十岁的,已经在社会生活的磨砺中成长起来的成熟老练的女人了。
  我该怎样回答她,彭伟心里揣度,说我依然像过去那么喜欢她,无论她怎样都爱她吗?此时彭伟犹豫了,姚兰的变化让彭伟开始怀疑自己追求的正确性。去喜欢一个把自己的爱人送上绞刑架的女人,彭伟想,那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和这种女人睡在一张床上晚上是会做恶梦的。于是,彭伟在姚兰说完后沉默了,他认为自己必须认真考虑一下。
  姚兰并不知道彭伟的心情。她此时内心充满对罪恶和犯罪的强烈憎恨。那些令她晕厥的画面让她刻骨铭心,我这一辈子就是要和那些人斗了。无论他们是怎样凶恶,无论他们是否是我的亲人,我决不放过他们,也决不手软。
  从这一天开始,姚兰不再找披头了,她安下心来开始学习,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从新学年开始,姚兰从头到脚彻底变样,她不再封闭自己,而是义无返顾地投入到学校各种社会活动中去,从文艺演出、社会实习、体育运动,以及各种辩论大赛都开始涉及,很快,姚兰成了学校活动积极分子,进入系学生会,当姚兰毕业的时候,她成为法律系学生会主席。在她离开学校,走向社会的时候,毫无疑问,她的前程一片光明,而她的思想和意志也已经比她班上那些学生成熟深刻地多了。
  
  而我们的另一个主人公呢?那个被命运抛弃,依然在社会底层挣扎的无名鼠辈,那个除了蛮力和勇气的年轻人此时终于在南方找到了自己的立足点。披头和他的师傅开了家小茶馆,位于城乡结合部的一处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这里环境较差,但对于披头和丁老头来说却是非常安全的场所,政府人员很少光顾这里,连营业执照和税都免了。
  披头每月只需要给房东交五百元场地费,就可以使用将近三百平米的场子。丁老头找人在场子上搭了棚子,然后买了几十把帆布躺椅,二十几张方桌,麻将牌,茶水随时提供,然后在附近找了六七个农村丫头小伙子负责招呼客人。生意就这样开张了。
  茶馆基本就是个给闲散人员提供打牌赌博的地方。丁老头非常明白以小博大的道理,他之所以做这个行当就是因为这个行当基本不需要多少投资,之所以选择城乡结合部,也是因为这里较少受到政府的干扰,同时也有众多的客户。以丁老头和披头在社会上混了多年的经验和手段,对付周围那些泼皮是没有问题的。其实,茶馆在开之前,丁老头就把周围那些黑道人物摸清楚了。他和披头早早就打通了这些关节,所以茶馆开张后从来没有受到黑道上的打搅。
  现在披头每天的工作就是看场子,或者四处拜访黑道朋友,和那些人拉关系,跑路子,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一切正如丁老头所说的那样,他们的合作非常默契,相互信任,情同父子。披头从来不看账目,只管安抚那些挑逗是非之人,有时候也少不了来点硬的。在黑道场面上披头是个很豪爽的人,如果谁有小灾小难他会鼎力相助。
  
  一天,一个茶馆旁边开烟酒杂货的小店主黄老板来找披头。他眼睛被打得肿的老高,见了披头就哇哇大哭,像个小孩子一样。披头与黄老板关系不错,平时经常要他给茶馆里送货,货款钱也经常是先赊后结。黄老板时不时请披头喝几口,算是披头的一个朋友。
  “什么事?大男人哭什么劲?”披头拍拍黄老板的后背,让他坐下来,同时让手下伙计泡一壶茶来。
  黄老板等伙计离开了,才把披头拉到身边,小声道出了真相。
  原来黄老板昨天被小舅子带人给打了。原因是小舅子问老姐借钱,老姐央求黄老板。黄老板指着老婆的鼻子说:“你这个弟弟吸毒把家都败光了,你还让我借钱给他,他这几年从我这里拿的钱还少吗?你这是害我们全家倒霉,知道吗?”
  黄老板的话传到小舅子耳朵里,于是小舅子纠集了一帮地痞把黄老板的店抢了,还打了黄老板个鼻青脸肿。
  披头听黄老板说完后问他:“这事你想怎么摆平?”
  “把这小子也暴打一顿。”黄老板擦着眼泪恨恨地说。
  “打他一顿太简单了,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他。”披头说,“但你想过没有,你打了他,他更会嫉恨你,毒照样吸,钱还会照样要。说不定你老婆还会恨你,闹不好离婚什么的。有什么好?”
  “不打难解我的恨!”
  “这样吧!我把这小子带到一个地方,关他几个月,把毒给他戒了,然后教育他让他去上学,你看怎么样?”
  “不行!还是要打!”黄老板固执地说。
  “行!打呢,一定是要打。但不是现在,等他毒戒了,明了事理了后,我让你把他好好打一顿。怎么样?”
  “这可你说的!”
  “是!我一言九鼎。”
  
  黄老板走后第三天,披头出门去找黄老板小舅子。
  黄老板小舅子绰号龙飞,是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孩子,姓林。龙飞中学学习成绩很不错,高中的时候,喜欢班上一个女孩,恋爱了几个月,没成想被校外的一个混社会的小子拐跑了。龙飞恨得不行,于是找那小子算账,被打了个半死,回来后他就大变,下狠心要广结朋友。他花钱请学校里路子比较野的同学介绍认识了校外一些黑道人物,然后跟着黑道跑起来。几个月后,他成了很多黑道小子的哥们。终于有一天,他带了十几个兄弟把那个拐跑他女朋友、打过他的小子放翻的地,当着他以前的女友的面打得那小子跪地求饶。之后,他把他以前的女友带回住处,当着兄弟的面干了。然后把那女孩一脚踹出门去。这以后他就成了这帮兄弟里面的英雄。他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让他不再留恋学校的生活,高中没毕业他就离开了学校。过了一年,他周围的黑道兄弟开始时髦吸毒,本来龙飞挺提防这东西,但禁不住朋友一而再的劝说,尤其是那些朋友告诉他吸一两口不会有事的话后,他终于有了第一次尝试。那次尝试让他头晕目眩,难受得要死。他发誓不再吸那东西。但没过多久,他就又吸了第二口,这次就有感觉了,他觉得真如朋友说的那样。他以为仅仅偶尔几口不会上瘾,但事实是就这样一口两口,最终导致他成了瘾君子。其实吸毒者的第一口是最重要的,尤其是那种当吸了一口感觉自己并没有上瘾的心理防线丧失后,那么吸第二口也不会上瘾的侥幸心理就会出现。而这种侥幸心理正是很多吸毒者最惨痛的教训。
  披头打听到龙飞的地址,然后直接闯了进去。进屋后发现里面东倒西歪或坐活躺着四五个人。披头认识龙飞,他正躺在沙发上,看样子是吸足了,正梦游呢。披头上前把龙飞从沙发上拎起来。在龙飞那帮兄弟的眼皮底下把龙飞提溜走了。那帮兄弟本想阻止披头,但此时也是有心无力,看披头一身肌肉,凶神恶煞的样子谁都没敢发话。
  披头把懵懵懂懂的龙飞提溜出院子,然后叫了辆出租,他把龙飞推进车里,自己坐在龙飞身边。龙飞平时见了披头叫大哥,此时他不知道披头带他去那里。他刚要张口就被披头给堵了回去。
  披头带龙飞到一个院子里,站在院子里新挖的一个地洞旁边说。
  “龙飞,知道我带你来干嘛吗?”
  龙飞纳闷地摇摇头。
  “你打了你姐夫,抢了你姐夫的店你总该知道吧。”
  龙飞听披头说这事,他脖子一梗便牛气起来,说:“怎么了?你想管闲事是不是?”
  “对!”披头坦率地说。
  “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管!”龙飞气恼地说。
  “是这样!要么我把你废了,让你下半辈子爬着走。要么你现在就给我钻到地洞里,给我待两个月,等你把毒戒了,你给我好好回学校去考大学。”
  “哎!我说你是哪根葱啊,给我说这话,你以为你是谁啊。”
  披头没再说话,他抠了抠自己后脑勺,突然照龙飞的屁股上一脚就把龙飞给踹到坑里了。
  坑很深,里面都是软土。龙飞跌到坑里后,才意识到披头给他来真的。他从坑里站起来,向站在坑外的披头破口大骂。披头没理他,拿个铁板把洞口盖严实,用锁头把铁板锁了。铁板上有数个用来通气的孔,透过这几个孔,龙飞听到披头走掉了。
  龙飞真急了,他在洞里连喊带蹦,像让有人救他,但因为洞口严实,他的是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披头在外面买了十几瓶纯净水,还有面包、饼干之类的东西。他回来后,打开铁板的一个小门,然后把这些东西扔进去。他给龙飞说,“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给你带东西来,你现在就把自己当条狗,等你什么时候毒戒了,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龙飞在地洞里大骂,但披头根本就不听。把小门一关就走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龙飞感觉开始不舒服了,他开始流鼻涕,浑身难受,他知道自己的瘾犯了,但他手头没有任何可以让他满足的东西。他急的直抓自己的喉咙,拿头墙撞。正在这时,他听到有人来的脚步声。
  他拼命大喊。突然,小门开了,龙飞听到披头在笑。“你急了吧,知道你小子不好受,给你送补品来了。”披头说着,透过小门扔进一个纸包。
  披头说:“接着,里面够你今天抽的了,你先慢慢享受吧。”说完,披头关门就走了。
  龙飞急忙打开纸包,看见里面的确有包成小三角型的比指甲盖还小的小白纸包,同时还有一个铜管、锡纸和打火机。
  龙飞急忙把锡纸展平,折叠成一个槽,打开小纸包,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在锡纸上。他打着打火机,用火苗在锡纸下烧烤,同时嘴里衔着吸管,贪婪地吸白色粉末由于受热而散发出的烟雾。他猛猛地吸了一口,感觉舒服极了。
  他此时突然感觉披头还不是那么坏的人。看来他把自己关在这里并不一定是要他戒毒呢。这一晚,龙飞感觉很舒服。他喝了水,吃了东西。他认为披头最多关他几天后就把他放了,然而他想错了。
  从那天开始,披头给他送毒品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量也越来越少了。龙飞在地洞里经常是死去活来,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披头来给他毒品。就这样,他在一个有八九平米的地洞里待了一个月。每次披头带毒品来的时候,都要求龙飞把垃圾和便桶装到筐里拉上来,否则就不给他毒品。龙飞每次只能乖乖地听披头的话。他得到披头的毒品从最开始的每天一次,到一天半一次,然后是两天一次。龙飞对毒品需求的时间间隔也随着变长了。
  一个月后,龙飞对毒品的依赖开始减弱了许多,三天吸食一次,后来到五天。这期间,龙飞竭力找可以出去的办法,他曾几次爬到坑边,敲铁门,但四周寂静无声,他的呼救毫无用处。
  过了一个半月后,披头给龙飞的毒品全部停止了,不再给他他了。龙飞在经历一次次挣扎之后,终于平静下来,他的毒瘾开始被击退了。又过了二十天,一天傍晚,在龙飞躺在洞里迷糊的时候,突然洞门被打开,从上面跳下来两个人。他张开眼一看,是披头和他姐夫。
  他站起来,抱着姐夫痛哭失声,像五六岁的孩子一样哭的不成样子。黄老板见自己小舅子头发长长,身上脏的简直就是个乞丐,满脸都是污秽,黄老板此时真还有些心疼。尤其是龙飞爬在他怀里像是见了亲人一样,黄老板对自己小舅子的狠也早忘得光光的了。
  
  带龙飞回到黄老板家后,龙飞好好洗了身子,把头发也剪短了。龙飞的姐姐给弟弟找了身新衣服穿上,龙飞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看到自己脸颊凹陷,身体弱不禁风唏嘘了许久。最后,他到客厅里,扑通给披头跪下。
  “王大哥,你救了我,我谢谢你,我以后听你的。”
  披头把龙飞扶起来,然后抓着他的肩膀说,“我听你姐夫说你在中学是尖子学生。如果你真听我的就去考大学。我这辈子最恨能上学却不去上的人,如果你真想谢我就离开你那帮朋友。”
  “我一定离开,但我怕他们以后会找我。”龙飞说。
  “你放心好了,没有人再敢找你。我已经把话给那些人带到了。谁要是找你,他就在这别想混下去。”
  又过了一个月,龙飞去到外地读高中,是黄老板老家的一所中学,那里民风淳朴,龙飞想结识坏孩子的都没可能,更别说毒品了。又过了一年,龙飞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临上大学前,龙飞来看披头,他抱住披头,眼泪直流。他说:“你就是的亲哥,弟弟日后一定要来报答你。”
  披头把龙飞的头揽在肩头,对他说:“知道你就是块好料!别想报恩的事,如果要想报恩应该是你姐姐、姐夫,他们才是你恩人。”
  从那以后,披头在这一带的名气就越来越响亮,很多做买卖、或者打工者如果有难会来找披头帮忙。当然,披头也不是有求必应的,他要看人看事。很多时候,他是采取拒绝的态度。随着他的名气变大,在他身边也聚集起一批黑道上的人。披头是从来不拒绝与黑道上的人交往的。他的处世原则是,只要你不侵犯到我,你即便干了天大的违法的事也与我无干。他这种态度同时也避免了很多麻烦。对自己手下的人,披头平时管理很严,凡是有不良嗜好和吸毒者一概不要。随着披头事业的扩大这些人基本在最后成了披头茶园的保安。到了第二年,披头和丁老头开了家酒楼。披头算是正式开始了自己合法的事业。
  
  姚兰在披头开歌舞厅的这一年毕业离开了学校。她在离开学校选择职业的时候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包括自己父母。在这一年,姚兰的三哥姚军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姚军出来后的一个惊讶就是自己的妹妹竟然与过去完全不同了。那个害羞、天真的小胖妞此时变成了成熟、冷静、自信,言语犀利、神态果断,目光坚定的不同凡响的漂亮女人了。
  姚军在一次偶尔与妹妹的交谈中提起了披头,他知道是披头帮了他的忙,但他和家里所有人一样不了解自己妹妹与他那个黑社会小子的恋爱经历。
  “披头你再见过没有?”姚军问。
  当姚军突然提起那个令姚兰心碎的人的时候,姚兰依然心潮澎湃,但她脸上却冷若冰霜,丝毫不露出对披头的任何复杂情绪。她对哥哥摇摇头,表示她再没见过。在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关好后,姚兰躲在门后哭了起来,她内心依然在怀念他,那个带给他甜蜜、幸福,同时也是伤心和眼泪,甚至是痛恨的人,她依然忘不了披头给他生命的第一次颤栗。直到此时,她依然被这个人所折磨。整整一个晚上,她都没睡好觉。
  第二天,她在平静了自己的心情后开始痛恨自己,并为自己的理智被感情战胜而恨起自己来。“我马上就要离家去开辟自己的事业了,所以我必须把过去忘掉。”她对自己说,“我要去南方了,去那个活力四射的城市了。未来,将会等着我。也许,我生活中新的一页重新会在我面前展开,在那里,我将是一个新的我,一个自信、坚定、勇敢、执着的我,为了法律的尊严和人类的正义,我将在那座城市里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过了三天,姚兰和自己的亲人告别,坐飞机踏上前往南方的旅程。在她将要降落到那座城市之前,姚兰透过飞机窗户玻璃看到下面比肩接踵的高楼大厦。那繁华而又雄伟的景象让姚兰激动不已,她心里默默地说:“我来了!我带着正义的利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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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07-09-04
五年之后,我现在和你平等了吗?披头这样问自己。他得不到真实的答案,在他心里那个女孩一如一前一样高高在上,让他仰视,无法企及。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目前的处境而提升在这个女孩面前的自信,在他眼里,姚兰尤如一杯清醇的白水一样的净洁,这种净洁让他无法把自认为自己那黑色的爪子伸向那个甜美、高贵沾满果蜜的幸福之中。
    她去了南方,披头想,看来姚兰已经不在这里了,这样也好,至少我不会因为她的存在而踌躇顾虑,至少自己能放开手脚好好搞清楚到底谁在追讨我,也许真如冬瓜说的那样公安局在找我,把我当杀人犯。好了,不去想那么多了,还是去找黑皮,也许从他那里可以得到更多的答案。
    
    披头把《大卫•科波菲尔》揣在怀里,离开房间,锁好门,然后走到大街上。他拦了辆出租,告诉司机去夜市。
    十点的夜市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披头在人群中走着,他挨个找寻。诺大夜市里的摊位各具特色,卖炒面的、米饭小炒的、拉面的、羊杂碎的、烤羊肉的、烧饼的,当然也有披头要找的卖烧鸡的摊位。披头转过几个摊位后,他看到了自己昔日的朋友,他朋友样子比以前苍老一些,但还是让披头一眼认出,那黑黑的脸孔依然没变。
    他在远处站着看了一阵,用热烈的目光看着。他朋友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感觉熟悉亲切。黑皮身边站着个瘦瘦小小的女子,和黑皮一起忙碌中,显然她是黑皮的妻子了。
    这小子竟然结婚了,披头乐滋滋地想着,为自己的兄弟竟然会走这条寻常人家走的路而纳闷,同时也觉得好笑。看来不错,黑皮找了个好太太。
    披头看了很久,他交叉着胳膊就这样看着,他想看看朋友是否能认出他来。的确黑皮有那么几次看了他几眼,黑皮感觉对面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似乎很面熟,但他却想不起是谁,他一边给顾客包装着食物,心里一边嘀咕着这个专注看他的人是谁。终于他在浑身上下的一阵颤栗中呆住了。
    黑皮放下手中的刀,把两手在围裙上抹了几下,解下围裙,离开摊子。他慢慢走过去,站在披头面前,用质询的眼光看披头的反应。
    “看什么?你这小子。”披头把黑皮的脖子一揽就把朋友抱在怀里,他在朋友耳边轻声说:“我回来了!”
    黑皮紧紧把朋友抱住,眼泪几乎流了下来。他激动的喉咙几乎都要哽咽了。
    “别激动!不要让人看出我是谁来。”披头小声给朋友说。黑皮点点头,他明白披头的意思。
    黑皮给披头找了个凳子,让披头坐在摊子里的桌子旁,让老婆切了一盘鸡肉,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柜台里拿了几瓶啤酒。
    “你哪去了?我们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黑皮一边操作着一边说。
    披头喝了口啤酒,说:“我天南地北跑了一圈。”
    “你倒好,说走就走了,把我们兄弟——”
    “黑皮,今天不说这个了,我来主要是看看你。你现在住哪,怎么联系你?”
    “我现在在我丈母娘家住,你找我可以打我电话。”黑皮说着拿出张纸,给披头写了个电话号码。
    披头把纸叠好装在口袋里。然后把杯中的酒一口干了。
    “明天给你电话,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聊聊。你有时间吗?”
    “我白天时间大把!”
    “那好吧!我不打搅你做生意了。我要回去了,明天给你电话。”说完,披头冲黑皮的妻子笑笑,表示礼貌,然后把黑皮拉了拉。
    “送我!”披头对黑皮说。
    于是黑皮陪同披头向大道上走去,路上披头又一次叮嘱黑皮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家人。
    黑皮拍拍朋友的肩膀,说:“大哥,这点你就放心吧!你还不了解我?”
    披头点点头,目光中含有无比的信任和宽慰。
    
    披头在回酒店的路上手机响了,那是小宝给他的电话,小宝在房间里醒了给他打了电话。
    “老爸!我饿了,你哪去了,我想你。”小宝在电话里嘟囔着说。
    “老爸在外面见个朋友,立刻就回来了。老实在房间里等我。”
    当披头快步上楼,进了房间后,才发现小宝一个人在房间里掉眼泪。他首先到洗手间洗了脸,同时把出去时穿的衣服脱掉。这才到床前逗小宝开心。
    “怎么了?小宝!”
    “老爸把我一个人扔在房间里——”
    “好了,傻丫头,老爸见你睡着了,就去见几个老朋友,现在老爸回来了。好了,你总算还知道饿了。我带你去吃饭!”说着披头把小宝从床上抱起来,然后放在沙发上。他从衣箱里拿出小宝的干净衣服,然后一件件给小宝穿上,此时,披头感觉就像是照顾自己女儿一样。
    披头领小宝到酒店的餐厅,让餐厅给小宝做了一大碗小宝爱喝的甜汤,还有几块小宝自己点的菜饼。
    “饱了吗?”披头看着小宝鼓鼓的肚子故意说。
    “饱了!”
    “那我们上去睡觉。”
    “不睡,我睡醒了。”
    “你醒了,你老爸还困着呢,明天老爸还有事情做呢。”披头带小宝上楼,他把安抚小宝上床,给小宝讲了几个故事,直到小宝入睡后,他也困的不行了。他去洗了个澡,爬上自己的床上,立刻就睡着了。
    到第二天早晨,他被小宝搞醒了,小宝穿着睡衣正在脚下扣他脚丫子。
    “小宝!你干嘛?”披头嘟囔着说。
    “老爸真懒!天都亮了,都十点了。”
    披头睁开眼,看了看窗外,窗帘已经被小宝拉开了,早晨的光线照射进来。房间里一片光亮。
    “小宝!你干嘛不让你老爸睡个好觉?”
    “我在瑞士的时候每天七点起来锻炼呢,所以老爸以后也要七点起来。”
    “你得了吧你!小人也指挥起大人来了。我要睡觉!”
    “老爸,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做吗?”
    披头想了想,于是坐了起来,他指着沙发上的衣服说,“臭丫头,把衣服给我拿来。”
    小宝连忙跑过去把披头扔在沙发上的衣服递给披头,然后爬在床沿看披头穿衣服。
    “老爸真壮!”小宝看着披头的胳膊说。她爬过来,用手使劲抓住披头的上臂,测试披头肌肉的硬度。
    “小宝有老爸的这么硬的肉就好了。”
    “小丫头,你要是像我就别想嫁人了。”披头说完,从床上跳下来,“你洗脸没有?”披头问。
    “早洗了。我给老爸把牙膏都挤好了。”
    披头到洗手间一看果真如此,他一只手把跟在他屁股后进来的小宝使劲搂了搂,心里很是得意,感觉有这么个女儿真是不错。他内心暖洋洋的,不再感觉孤单,小宝此时毫无疑问是他最亲的人。
    
    披头领小宝去餐厅吃了饭,然后到车里。他给黑皮打了电话,问黑皮是不是已经起来了,得知的结果是黑皮早晨才回来,现在睡的正香。于是披头带小宝驱车在市里兜圈,看了场电影。直到中午,披头又给黑皮打了电话,黑皮才接了。
    “黑皮,你住在哪里,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来。”
    “快告诉我你在哪里?”
    黑皮告诉了披头地址,披头就驱车赶了过去。他在楼下等了黑皮不到两分钟,黑皮就跑了下来。披头在车里向黑皮招手,黑皮看到披头现在的样子,很是惊讶。
    “上车!”批头也没多解释,黑皮就没再问。
    “这是我女儿小宝。”披头给黑皮说。
    “啊!你有女儿啦?”
    “是啊!奇怪吗?”披头笑着说。“我女儿都十岁了。”
    “不会吧!”黑皮上下打量着小宝,同时也木呆呆地看着披头,揣度披头话的真假。“怎么可能啊?”
    “怎么了?不象吗?”小宝歪着脑袋问。
    “大哥,真是你女儿?”
    “是!真是!”
    “我操——,天,我看你有神经病!”
    “黑皮,别乱想了,这是我干女儿,只不过和亲的一样,她血管里流的是我的血。”
    “哦!这样。”黑皮松了口气。“我们去哪?”
    “去接冬瓜!”
    “接他?这小子现在下不了床。”
    “是,我知道。所以才先接你去,你上楼把他背下来,今天就送他去医院。”
    “哦——,你是想给他看病吧!那要很多钱。”
    “钱我已经带来了。”披头说着把座位旁的一个黑包扔给黑皮,“这里有八万,不知道够不够。如果不够,我下次再拿。”
    黑皮打开包,看到里面整齐地放着八叠钞票,感觉很是惊讶。
    “大哥,你什么时候发啦?”
    “现在别问了,兄弟!等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我还有事情让你帮忙呢。”
    
    披头驱车到钢厂,他在车里等,让黑皮上楼。过了一阵,黑皮把冬瓜背了下来,冬瓜的老父亲还跟在屁股后面直唠叨,“黑皮,你这是带红军去那啊?”
    “大伯!别问了,我带红军出去转转,一会就送回来。”黑皮背着冬瓜一边走一边说。此时冬瓜也只朝他父亲喊,“爸!回去,没你的事,我一会就回来。”
    黑皮把冬瓜放在车里,关上车门,随即披头发动汽车,一溜烟跑出了钢厂大院。
    在车上,三个大男人,再加一个小姑娘,气氛非常热闹。尤其是小宝,她转过身,跪在座位上,看着后坐上的黑皮和冬瓜问个不停。
    “这是谁?”冬瓜问。
    于是刚才与黑皮发生的一幕又重现了一遍。
    披头把车开进市里最有名的康复治疗医院,他把车停好后进了住院部的门。很快披头就把各种手续办好,把费用交了。
    他和黑皮把冬瓜安排在病床上后,对冬瓜说:“冬瓜!好好治疗!其他的什么都别想,我这段时间会经常来看你。等你好了后,我们继续合作闯事业。”说完,冬瓜和披头把手使劲握在一起,目光中充满理解和信任。

披头和黑皮把冬瓜安排好后,开车到了郊外,他们找了河边一块平缓的草地坐下来,披头让小宝一个在河边草地上玩,但警告她不要走太远,同时还时不时提醒她不要靠近河沿。一旦小宝离开披头的视线,他就大声吆喝,让小宝回来。
  “大哥,小宝是谁的孩子?你怎么认她做干女儿的?”黑皮问。
  “说起来话长。这孩子和我有缘分,命中注定。”
  “怎么讲?”
  “这孩子的命是我救的。小宝四岁的时候检测出有白血病,她得病得的很奇怪,很可能与居住环境有关。得这种病现在很多,尤其是小孩,往往是环境污染或家庭装修的有害物质造成的。我见她的时候小宝已经六岁了,那时候我刚到南方,穷得靠卖血维持生活。有一天我去见了个人,这个人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佩服的人,是个年轻人,姓吴,也得了白血病,可惜,这个人在半年前去世了,是他让我做了HLA检测,他自己掏的检测费。我当时并不理解他的行为,后来才逐渐明白了,他的行为拯救了小宝的命,可他自己却死了。人啊!有时候真是没办法的。小宝说起来是很幸运的,她的骨髓配型和我一致。就这样,从我身上抽了骨髓,打到她的血管里,她现在流的是和我一样的血,血细胞的DNA结构都和我一样。所以,说她是我的女儿一点也不过分。今年她从瑞士上学回来,见了我后就闹着要做我女儿,我扭不过她,也就认了。”
  “我看她性格和你很像啊,对你亲得不行!”黑皮说。
  “是啊!我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喜欢这个小丫头。我觉得缘分就是缘分,就像我们哥三一样。”
  “大哥,小宝家个干什么?”
  “小宝父亲是个商人,很有钱,人还不错,但这个人性格太懦弱,他的性格差点把小宝的命要了。”披头看着在河边草地上摘野花的小宝目光中充满浓浓的爱意,像父亲般的关怀,慈祥、亲切。披头把救小宝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黑皮感叹道:“哦!原来大哥和小宝还有这么段故事。难得!”
  “是命中注定,躲也躲不过。遇到小宝我师傅早就预言过了。也许前世小宝就是我的女儿。我师傅说过,将来我遇难了,小宝就是我的救星。”
  “大哥挺信命的啊!”
  “不能不信啊!其实我这次回来也是我师傅指点的,他让我回来找一个人。”
  “什么人?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她干什么,我只知道她是个女人,长得很漂亮,而且是我很熟的人。”
  “这可就难找了,大哥以前认识不少女人。找这个女人有什么用?”
  “我师傅说这个人在追讨我,我的命可能会断送在她手里。”
  “这么恐怖?别是你师傅吓唬你吧。大哥,你这也信!”
  “不由得你不信啊!我在南方的这些天时常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似乎我师傅预言的危险在不断逼近我,我已经感受到这个女人的杀气了。”
  “大哥,你在南方都做些什么?是不是犯了事了。我可听说你在内蒙杀了人,公安正在到处找你呢。”
  “这事冬瓜告诉我了,所以我也在担心啊!我现在想不清楚当时的情况,我感觉我那几下不该砍死人。但现在公安这么找我,倒是真有可能。没办法,我现在成杀人犯了。”
  “你以后怎么办?”
  “不知道!”披头望望天说,“亡命天涯吧!我还能怎样?我这辈子只能隐姓埋名了。还好,我没亲人,用不着牵肠挂肚。”
  “倒是!大哥比我要好,我现在完全被老婆栓住了,基本和过去的那些朋友不来往了。想再闯社会也没那心了。”
  “兄弟!说实在的,黑道险恶啊。如果能离开还是离开,也许有朝一日我会走得远远的,到一个没有世俗、狡诈、血腥的世界中去。说真的,我活得太累了,不想在黑道混了。可我又能到哪去?昨天我看到冬瓜的样子,感觉特别难受,没想到我的好兄弟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哥几个把最好的时光浪费在一场毫无意义的纷争中,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冬瓜残了,我成了杀人犯,而你呢,仅凭夜市摆小摊挣活命钱。还有李老大,等他出来胡子都白了吧,最惨还是白老二,连命都丢了。我们到底活出了什么名堂?”披头把拳头握得紧紧的,目光阴郁地看着远处汹涌的河水,“我们在这个时代用拳头打天下是很可笑的事情啊!现在的世界是靠头脑,是靠头脑啊,我们已经落伍了。”
  “大哥,你真是变了。”黑皮感慨地说,“你现在说话像个大学老师了。”
  “也许吧!我感觉自己的心态真不是过去的样子了。尤其是我现在有了小宝,我就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拼命了,这个小丫头对我很依赖,要是我丢下她,我想她会疯的。”
  “大哥,你就没想过另一个人吗?”黑皮突然问。
  “谁啊!”
  “那个女孩!大学生。”
  “你是说姚兰吧!”
  “对!”
  “你提她干嘛?”
  “大哥,我一直就不明白你干嘛把这个女孩搞完了就跑了。”
  “什么搞完了?”
  “大哥,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一定把姚兰上了,然后怕这丫头缠你你就跑了。”
  “屁话!告诉你吧!我对姚兰什么都没做,我和她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姚兰怎么像是被你勾了魂似的。你走后她大变样了,人瘦得不成样了。你走后她来找我和冬瓜,她问你去哪里,那眼神简直像死人一样,好像你把她的命都给带走了。说实在的,我觉得你欠了那丫头太多,我跑了那么场子,市面也见了不少了,但像那个女孩那么痴情的真是少见。你可能不知道,你走以后姚兰找了你很久,我家她都去了好些回了,她好像每个星期天都到你那里等你,那种劲我还真没见过什么女孩有过。大哥,我就纳闷了,不知道你是使了什么招数把那丫头搞成那样了,她就像着了魔似的,非要等到你不可,我算是佩服那丫头的倔劲了,大概两年前吧,她好像是毕业了,她来找我,她给我说她要走了,说是工作联系到南方。她说以后再无法等你了,如果你回来,让我转告你她走了,另外她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我记得吧——”黑皮陷入沉思,苦苦思索,“她好像是说你犯的罪只有上帝才能饶恕,说她恨你!”
  “是!我的确是应该被她恨的,我欠她太多了。”披头愧疚地说,“我一点不怪她这样说。”
  “按小弟的经验你要是没做什么,她怎么会那样?我和冬瓜都认定你对那丫头一定做了什么,否则她不会那么痴情。我和冬瓜对你嫉妒得不行。”黑皮说。
  “说实在的我的确没动她。姚兰和我的事我说不清,因为我自己都闹不明白,我离开她是因为我自卑,我记得我给她说我是烂命一条,活不过三十岁,现在我快三十了,看来我对她说的话没错,那个追讨我的女人真可能会要我的命。”
  “大哥,我就不明白了,你老说会有一个女人追讨你。我怎么就觉得这很离谱,要说公安追你倒是可能。”
  “如果是公安那我师傅就不会专门那样说了,他说这个女人我认识,很熟,我想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是公安,可我实在想不起来这会是谁。我这次来就是要搞明白这个人是谁,到底我欠了她什么债。”
  “大哥,说实在,别的人还可以替你想想,要说是女人讨你债那我就纳闷了,我们弟兄在一起没得罪什么女人啊。”
  “是啊!我也纳闷。这事你帮我打听一下,看这几年谁对我感兴趣,老打听我的事。我想,既然这个人想整我,那她一定经常留意我的下落。”
  “好的!大哥,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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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头和黑皮又继续聊了很久。此时,小宝也许是玩累了,她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手里拿了个小甲虫玩,时不时抬头看披头,看他是不是有招她过去的意思。
  “小宝!我们该回去了。”披头朝小宝喊。
  小宝听到披头的召唤后扔掉甲虫连蹦带跳跑了过来,一下子就爬到披头的后背上,用小手把披头的脖子一搂,再不松开。
  “大哥,小宝真和你亲女儿一样。”黑皮羡慕地说。
  “是啊!”披头背着小宝站起来,他边走边对黑皮说:“姚军那小子是不是已经放出来了?”
  “是啊!怎么了?”
  “我想让你去看看他?”
  “看他干嘛?是不是想打听姚兰的消息?”
  “对!我想知道她在哪里,我要去找她,我欠她太多了。”
  “你会要她吗?和她结婚?”
  “只要她不嫌弃我的话我会。可我现在是杀人犯,如果和她结婚我会彻底把她毁了。”
  “那你找她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我想知道她现在生活的怎么样。如果她现在活的很好,我就走得远远的,再不碰她,但如果她活得糟糕,而且她还爱我的话,我就带她走,离开这里,抛开一切,去南美,非洲,世界的任何一个可以让我们容身的地方。”
  “大哥,你真会这样?我不知道大哥竟然也能做出这种事。说实在的,我以前认为你和我们这帮哥们差不多,蛇鼠一窝,没想到你还能对女孩子动情,还是有那么点做人的良心。老实说,姚兰真是好女孩,你如果娶了她,你死都该瞑目了。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姚兰自你走后可变成大美人了,真他妈漂亮,在大学城里属这个——”黑皮竖起大拇指,“你小子福气大啊——”
  “你说什么?”披头惊讶道,“姚兰长相很普通啊!”
  “那是过去,我们那时候见她的时候的确长的不咋地。可也怪,你走以后,她就瘦了,我想是想你想的吧,反正苗条得很,整个人都变了,完全是个大美人。我想要是姚兰当时是后来的样子,你肯定走不动路,还跑?你肯定乐不颠像哈巴狗一样呢。”
  披头突然感到整个人身体僵硬起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是钢针扎到他的骨髓里,让他彻骨疼痛。
  “她后来变漂亮了?”披头目光凝重地问,似乎像要穿透那眼前的迷雾,看清纷杂不堪的整个事情真相。
  “是啊!我一点没骗你。女孩也他妈真怪,说变就变。还有,我感觉姚兰连气质都不一样了,最后我见她的时候她显得特别不同寻常,非常干练,说话语气也是干脆利索,那眼睛特别冷,完全不像我们当初见的那样。哎呀,怎么形容呢?那眼神?我现在还都历历在目。”
  “你就直说!”
  “大哥,我就直说了,你别生气。其实姚兰眼中有一种杀气。我们哥们场子跑的久了,什么人是真咬人,什么人是咋呼,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当时姚兰给你留话的时候我就发现姚兰眼中动了杀气。我当时心里就嘀咕这丫头可能是因爱成恨了。”
  “你知道姚兰去了南方哪里?到哪座城市?”披头嗓音颤抖地问。
  “这我不知道!她没给我说。”
  披头沉默了,他咬着嘴唇,内心异常痛苦,难道真相真是会这么残酷吗?他问自己,天!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假如姚兰是师傅所说的那个要我命的人,那我就死定了,对这样一个女子我绝对不会逃避她的追讨,我欠她的,我就还给她。披头转头看着远处汹涌澎湃的大河,在这一刻,他像被投如冰雪的荒原上一样充满彻骨的寒冷。
  “兄弟!你明天去找姚军,就打听一件事,帮我问清楚姚兰现在南方的哪座城市,现在做什么工作就可以了。”
  “好!没问题。大哥放心吧!”黑皮拍拍披头的肩膀,内心也和披头一样充满焦虑。
  
  当天晚上,披头安排小宝睡觉后一个人来到酒店最高层天台抽烟。他在天台上独自徘徊,内心充满躁动不安。满脑子都是姚兰的影子。“漂亮女人,过去和我很熟悉我,现在离我不远,恨我,握有重权——”披头心里念叨着,似乎一切快都要和姚兰对上号了。“目前我还不知道姚兰在不在我那个城市,她做什么工作。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姚兰是学法律的,她不是律师就是在公检法部门工作。如果她的确在公检法里干,那么现在也的确像师傅说的那样握有重权。天啊!你饶饶我吧!我要死了,但你让我死的也太残酷了些吧。被爱我的人,我爱的人送上断头台,天,难道你惩罚了我这么多年,依然还没有把你的怨气发泄完,依然还要惩罚我这个受尽磨难、孤苦伶仃的人。”
  披头感觉自己彷徨无助,内心苦闷到了极点。披头在天台踯躅到凌晨,然后下来,他回到房间,衣服没脱就倒头爬在床上睡着了。
  他一直睡到中午,当他醒来的时候,小宝就爬在他枕头边定定地看着他。
  披头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毯子,毫无疑问只能是小宝给他盖的。“小宝,几点了?” 他问。
  “快十二点了。”
  “这么晚!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我看老爸累了,就没叫。”
  “你几点起来的?”披头揉着眼睛问。
  “我七点就醒了!”
  “那你早晨都干嘛了?”
  “我没干嘛,就等你醒呢。”
  “傻丫头,你总不该是一直爬着看我睡觉吧!”
  “没有,我玩一会,看你一会。”
  “那你一定饿了吧?”
  “饿得咕咕叫了。”
  披头一下在从床上蹦起来,“好!等我收拾一下立刻去吃饭。”
  
  吃完午饭后,披头带小宝去医院看了冬瓜,然后回来。剩余的时间披头都没有出门,他陪小宝在房间玩。小宝看书,间或与披头打闹,其他的时间披头则在焦急地等待电话铃响起。黑皮在去找姚军之前给披头打了个电话,告诉披头他和姚军说好了,现在就去见他。从披头接到黑皮的电话开始,披头就忐忑不安,他虽然意识到事情可能就是这个结果,但却依然抱有一丝希望。也许事情并不像我设想的那样,他想。他这种紧张低落的情绪被聪明的小宝看了出来,于是一个劲问披头怎么了,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了。尤其是披头陪小宝玩的时候,他心不在焉的神情让小宝很是不满,小丫头嘴里嘀嘀咕咕表达自己气愤的情绪。
  
  下午四点的时候黑皮来了电话,他在电话只是说要见披头,说有很多事情要讲,电话里说不清。于是披头就带小宝驱车到黑皮等待的地点。黑皮上车后一言不发,披头于是也不问他。
  披头把车停在一间咖啡厅门前,三个人下车进去。披头找了个幽静的角落,要了一壶咖啡,给小宝要了块披萨。之后两个大男人开始了一番沉重的谈话。
  “大哥,我真不想告诉。”黑皮黑着脸说,“我觉得你命犯女人。”
  “你从头讲,我想听整个过程。”披头说。
  黑皮点点头,于是开始讲述他见姚军以及和姚军交谈的过程。
  “姚军这小子完全变了,我在他家见他的时候他正和新交的女朋友在一起。他现在没有过去那种劲了,已经变得老成了很多。他请我吃了饭,是他女朋友做的,我们还喝了酒。总之他还是挺够义气,没把我另眼相看。后来我故意装得喝多了和他拉起家常。那小子别人不爱谈,但挺喜欢说他妹妹的。所以,我刚一提姚兰,他就给我讲个不停。”
  黑皮喝了口咖啡,语气停顿了片刻,继续说:“他说了很多有关姚兰的事情,他很得意自己的妹妹能那么有出息。看来这小子对他妹妹可是真好。他说在家里只有他妹妹愿意和他平等说话。他这两年经常和姚兰通电话,对姚兰的情况知道得非常清楚。我于是故意不经意问他姚兰现在在哪里,做什么,他给我说姚兰现在在某某市检察院,现在已经是助理检查员了,我一听这话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大哥,命啊!这是命啊!”黑皮感叹道,“你说中国这么大,姚兰偏偏就到了你那地方,还干了这一行。你说不是命是什么。”
  “是啊!”披头也感叹道,“让我想疯也不会想到会是姚兰来追讨我。”
  “是啊!大哥,我就想不明白,姚兰和你在一个城市两年,你怎么就从来没遇到她呢?”
  “这我也不知道!天命注定吧!看来我得快点回去了。我得回去和我师傅商量一下,看怎么办,既然事情是这个样子,我也只能坦然面对了。”
  “你准备怎么办?去见姚兰?”
  “对!去见她。”
  “你要死啊!姚兰是公检法的人,你找她不是送死吗?她恨你啊,你是杀了人的,她闹不好知道内情啊。你要是见她,她说不上来个恩断义绝把你就手告发那你不死定了。”
  “我就是要这种结果,我就是想看看姚兰是怎么恩断义绝的。如果她念旧情不告发我,还在爱我,那我就带她远走高飞,从此再不回来,但如果她告发了我,那我欠她的情从此一笔勾销。我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那小宝呢?你想过小宝没有?”
  披头眼睛定定地看着埋头吃披萨饼的小宝,说:“是啊!小宝怎么办?这小丫头是那么爱我。我要是死了小宝怎么办?”
  “是啊!小宝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小宝还是有父亲的。”披头突然说,“我这个人就是烂命,必定活不过三十岁。我死了最多半年小宝就会把我忘了,小孩子容易忘事。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哭得要死,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可没几个月,我不照样和你们闹得火热。人命啊!不值钱的,这个世界没谁照样转!”
  “那你也不能自投罗网啊!”
  “我不想了,说实在的,我活腻味了。如果老天注定我要经历这一劫我要逃也逃不掉。”披头烦躁地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两口,然后又苦笑了起来,“也许!我不一定会死!”
  “怎么说?”黑皮问。
  “记得我师傅曾说,我要先救小宝,然后小宝将会再来救我。”
  “开玩笑吧!这小丫头,牙还没长全呢。”
  “就当玩笑吧!”
  “你师傅算命百分百准吗?”
  “算命怎么能百分百准。”
  “那是啊!我看说小宝是你的救星那是胡说八道。”
  披头摸了摸身边低头摆弄披萨饼的小宝的脑袋,嘴里喃喃地说:“那谁知道呢?也许世间所有的真理和力量就装在最天真的孩子脑袋中呢。”
  黑皮听披头这句调侃自嘲的话知道自己的兄弟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暗自思度该如何阻止披头这莽撞的决定,他决定当天晚上去找自己在公安局上班的妹夫,向他打听一下披头案子详细情况。这个想法他没讲出来,他怕一说披头会阻止他。其实他看出来了,披头此时已被爱所左右了,他就想看看姚兰爱他到底有多深,他想用命去赌一赌,在爱人和法律之间,姚兰会选择哪个。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黑皮问。
  “我想越快越好!但冬瓜的手术还没做,我要等他手术之后再说。”
  “那还要一个星期,你正好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哥们五年没见了,是该好好聚聚了。”
  披头点点头,对黑皮的话表示同意。
  
  黑皮和披头分手后就径直就去到自己的妹夫家去,他到妹夫家后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他在家里等了一会,快七点的时候他妹夫回来。
  妹夫见了他很是高兴,把帽子、衣服一脱,立刻就上前招呼黑皮,黑皮在妹夫面前总是一副大哥的样子,他才不管自己妹夫是不是局子里的人。
  吃饭的时候,黑皮很郑重地对妹夫说:“小海,我当哥的想问你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讲?”
  “哥——,你客气什么?什么事?尽管说!”
  “那好!我朋友,我以前的大哥叫披头的,你知道的,记得吗?你曾给我说过他犯事的事情。”
  “对!怎么了?”
  “那事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
  “还没有!案子还挂着呢,怎么了?你有披头的消息?”
  “我哪有他的消息!前几天我听朋友说那案子破了,披头被抓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胡扯呢!那案子换了好几拨人,内蒙的公安来过几趟了,都没结果。”
  “披头到底犯的什么事啊?”
  “杀人啊!不是给你说过吗?”
  “他在哪杀人了?怎么杀的?”
  “好像在某某旗白石镇的一个叫什么窑的煤矿。那事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披头为了不让矿上下井救人,拿斧头砍伤了三个保安,其中一个伤得特别重,送医院的途中就死了。”
  “披头干嘛不让矿上救人?”
  “这事说起来挺令人费解。矿上的解释是披头带头要工钱,要矿上立刻把工钱给了才能救人,我是想披头借救人讹矿上吧。”
  “这说不通啊!披头不傻啊,他总该知道救人比要钱要紧啊!”
  “这个事就不好说了,总之他砍死人是千真万确。”
  “有谁能证明他砍死人呢?”
  “证人挺多,矿上的几个保安都证明是他干的。所以这个案子基本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抓人了事。”
  “要是把披头抓了会判他个什么?”
  “那还用说,死刑啊!”小海手往外一划拉,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

在披头准备返回南方,计划直面姚兰的时候。姚兰此时也正在收紧撒向披头的网,她已经收集到足够的有关百家丁公司违法犯罪的证据,并准备根据相关证据写成一份材料交给上司,从而正式展开对百家丁公司的全面调查。
  姚兰现在对王志远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她主持的一起诈骗案审理里与案犯的问询中更加清晰了对王志远本人的认识。除了与王志远没有见面以外,她已经对这个人的个性、爱好、甚至长相身高都有了一定的认识,她曾经想从当地派出所调该人的档案,但她却没有找到,很显然,王志远这个人非常小心谨慎。
  “看来这个人很有心计!”姚兰心里说,“对付他我的确需要足够勇气的,他这个人三十四岁,农村出身却创立了这么大的事业,看来不是个很平常的角色。”
  目前在姚兰手里,比较有把握能确定是王志远指示手下所干的违法犯罪勾当共有五件:其中两件伤人案,一件敲诈勒索案,一件纵火案和一件诈骗案。当然,姚兰相信还有更多未被发现的案件有待逮捕王志远后才能搞清楚。她十分确定这是本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以公司为掩护的黑帮集团之一。此时,姚兰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就是想看看这个胆大妄为的黑帮头子究竟是什么人,到底如何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聚拢起巨大的财富,同时又能支撑住这个黑社会体系不倒,并让他的手下那么忠实于他。
  基于这种想法,姚兰准备找借口面见王志远,然后从心理层面了解这个人的犯罪动机,尤其是了解这个人的价值观念和人生哲理。
  她想办法从王志远的老家调过来该人的身份材料,从上面看这个人倒是长的不错,一脸和气,挺招人喜欢,一点看不出他像什么恶人。但姚兰已经不是过去的小姑娘了,她在几年的案件审理中已经彻底抛弃了以貌评判人的幼稚观念,很多案件中的犯罪嫌疑人看起来都很善良,但往往在他犯罪的那一刻,其凶残不亚于任何一个嗜血如命的赌徒。王志远在姚兰的眼里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
  如果不把这种人从这座城市清楚干净,那我怎么能对得起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呢?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道义呢?姚兰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勇敢的斗士,社会秩序的捍卫者。她鄙视这些以暴力方式获得既得利益的社会渣子,像王志远这种人就应该从这个世界消失,永远不再回来。她幻想着王志远被捕,最后受到神圣法庭审判的光辉时刻,幻想自己作为检察官陈述王志远的累累罪状,以及王志远在她一件件、一条条阐明的诉讼词中低下不可一世的头,从而认罪伏法。她此时最希望看到这个罪犯为自己的恶行悔恨、在法庭上痛哭流涕,懊悔万分的样子,希望看到被罪犯伤害的受害者因为她的努力从而正义得到伸张后的满足感。
  “我的职业真是伟大的职业,”姚兰对自己说。“只有伟大的职业才能带给人最幸福的满足。”
  这天开始,她就想去见王志远,她做了个巧妙的小计划。计划中她将以新闻媒体的姿态出现。她想好后去找市晚报的鲁敏,这是她来本市认识的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是报社社会新闻栏目的编辑。
  报业大厦在市中心一栋宏伟的建筑内,姚兰找到鲁敏的时候,她正才赶制一份人物专访,是一篇有关本市商业精英的报道。
  鲁敏是个身材高挑,个性化强烈的女子,她三十多岁,单身,韵味十足。姚兰的来临使鲁敏甚是惊讶,在鲁敏看来,只有她找姚兰的份,姚兰是很少专门来看她的。
  在办公室坐定后,鲁敏笑着问:“姚兰,你来干什么?肯定想求我什么吧”
  “我顺路过来,只想看看你是怎么工作的。你最近一直在写稿吗?”姚兰问。
  “是啊!我刚把新一期人物专访搞完。”鲁敏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稿子说。
  “关于什么?”
  “本市商业精英!”
  “哦!都是哪些人?”
  “很多,基本都是近几年起来的。”
  “我可以看看吗?”
  “你想看就看吧!”鲁敏笑着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鲁敏离开,姚兰坐在电脑前很快把稿子浏览了一遍。她看完后,对已经坐在她身边的鲁敏摇摇头。
  “怎么了?姚兰,你对我的文章不满意?”鲁敏问。
  “我觉得你文字功底很不错,分析也精辟。但我觉得你既然是介绍本市商业精英,就该介绍全面,至少不应该漏掉了那个人重要的人物。”
  “谁?”
  “百家丁集团的总经理王志远。”
  鲁敏惊讶地看着姚兰,说:“怎么?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他?”姚兰笑着故意反问。
  “这个人很低调,不是圈子里的一般都不知道。”
  “那是你们宣传工作没做好,所以这个人不被公众了解。其实这个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百家丁这几年发展得很快,说明王志远这个人很有才能,这样的人怎么没有在你文章中介绍呢?”
  鲁敏看了看左右,见没旁人,她凑近姚兰,用低低的声音说:“这个人最好别靠近,他可是很有路数的人。我不报道他是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愿意被人了解,是个城府极深、神秘莫测的人。我曾试图采访他,但他连门都不给我进。后来我通过朋友打听才知道这个人背景不一般,是个周旋于黑白两道的人物。我知道后立刻打消了采访他的打算,这种人还是不碰为妙。”
  “哦!”姚兰沉思了一下,说:“既然是这样,那我觉得他更应该是个好的采访对象,既然他那么复杂,那么他背后的故事应该更精彩,这样人物报道写出来才会有轰动效应。尤其你们晚报本身就是以报道社会新闻为主,猎奇应该是你们办报兴旺的最好手段。”
  “我们这行的规矩你不懂!”鲁敏说,“捧场的事情可以干,但打黑枪的事情可是很忌讳的。我们可以报道外地发生的奇谈怪论,但本市的事情最好谨慎小心,闹不好要惹祸的。像王志远这种人你把他说好了没事,说坏了他还能饶过你?姚兰,你是干公检法的,你是不怕这些人,可我就不行啊,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惹那麻烦。”
  “也是啊!”姚兰说,“其实呢,你说的也很有道理。那么我也就不想和你饶弯子了,你把我包装一下,我想接触一下这个人,最好以记者的身份。”
  “怎么了?他有事犯到你手里了?”鲁敏问。
  “你别问了,正像你说的那样王志远的确与众不同,我手头的几起案子都与他有牵连。所以我想接触一下他,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那我可以帮你。但有一点,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帮你。要替我保密!”
  姚兰笑笑,点点头。
  这天,姚兰获得晚报编外记者的身份,头衔是晚报特约记者,化名李兰,同时,鲁敏在自己住处训练姚兰一个晚上,告诉她很多行内规矩。
  “还有一点。王志远据我所知是从来不接受采访的,所以你想采访他只能去对他设伏,想办法接近他。你有这么本事吗?”鲁敏用怀疑的眼光说。
  “没有!我不知道如何接近她。”姚兰坦率地承认。
  “你长这么大没泡过男人?”鲁敏问?
  “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泡?”姚兰脸颊绯红,很是尴尬。
  “姚兰,我问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你有男朋友吗?”
  “应该算是有了!”
  “什么叫应该?有就有了。你是大学同学,还是现在同事?”
  “大学同学吧!”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了。”
  “那还小呢!不用着急结婚。”
  “怎么说这些?”姚兰疑惑地问。
  鲁敏从包里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点燃。她眯着眼睛说:“姚兰,我觉得你特别正统,对人情世故懂得的太少了,很多社会上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姚兰,很想问你一句,你觉得你还有激情吗?”
  “激情?”姚兰喃喃地说,“我的激情早已经被时间消磨完了。”随即陷入沉思。
  “你男朋友是干什么?”鲁敏问。
  “他在大学当老师。”
  “哦!是你的初恋吗?”
  “不是!”姚兰抬头说,此时姚兰目光的焦点似乎延伸到无穷远处,那脸上的表情让鲁敏感觉惊奇。
  “勾起你往事了?”鲁敏笑着说,“不想说就别说了吧。”
  姚兰笑笑,表情僵硬,她把长发向后梳理了一下,说:“给我一支烟!”
  “哦!好,”鲁敏利落地从烟盒里抖出一支递给姚兰,姚兰接过来,鲁敏给姚兰点燃,姚兰熟练地猛吸了一口,然后长长地呼了出来。
  “看不出你也吸烟!”鲁敏说。
  “我曾痛苦过很长时间,那时我每个星期都到一个地方等一个人,我在那里除了看书就是吸烟。那种状态直到我大学毕业离开,从那以后我就没再吸了。”
  “那今天我把你的伤心事勾起来了,看来是我的过错。”
  姚兰沉默了片刻,她此时完全不象平时的样子,她说:“鲁敏,你说为什么初恋总是那么令人难以忘记,就像刻在你骨子里一样。”
  “怎么说?”
  “我以为我这么多年拼命工作,拼命让自己不得歇息就能忘记过去,但我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幻。我这里仍然在疼,”姚兰指指自己的胸口说,“我仍然像过去一样对他难以忘怀。”
  “你的意思是说你依然在爱你的初恋情人?”
  姚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什么男人追求不到。什么男人这么大本事,能让你割舍不了。说实在的,你应该是那种男子围着转的女孩。”
  “我找不到他!”姚兰眼泪从眼眶中涌出,“以前,当我还不知道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以前,我极力想找到他,但当我知道了以后,我开始害怕,我怕有一天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会被我的所害!在爱和法律之间,我会选择后者。”
  “他怎么了?犯了事了?”
  “对!他杀了人。”
  “哦——”鲁敏沉默了,她开始对眼前的女孩的内心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说实在的,我怕有一天我会找到他,我怕是我,而不是被别人送他上法庭。最近我一直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我越来越感到他的气息,在我右侧肋下的一根小骨头上,似乎绑了根丝线,穿过整个城市,与城市另一端的他肋下的小骨头连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他的每次呼吸,每次心跳。包括他对我的思念我都能感觉得到。最近,有很多次晚上,我从梦中被惊醒,在黑暗的房间里,我几乎都能嗅到他刚离开留下的淡淡的烟草气味。似乎他躺刚刚就躺在我身边,拥我入眠。这种感觉,现在越来越强烈,让我不可遏制。我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在我身上将会发生什么事。”
  “你真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鲁敏说,“我一直以为你内心像你外表那么强呢。没想到你也是这么脆弱。看来看人仅凭外表真是不行。姚兰,别苦恼了,你这些症状只不过是幻想症的初期表现,你需要好好轻松一下,别总是把自己搞的那么紧张,你这样下去是会生病的。”
  “我的确需要休息!” 姚兰说,“等我把这个案子搞个有点眉目了就好好放松一下自己。我想通了,我准备明年结婚,嫁给我男朋友,他追我追的太辛苦,为我付出也太多了。”
  “是!初恋总会过去的,可生活却要永远继续。”鲁敏说,“我和你一样,也该考虑嫁人了。”
  
  七月的时节,雷电和暴雨似乎是这座城市经常光顾的常客。倾盆大雨往往在午后来临,时断时续,最后离开的时候往往是在黄昏了,而黄昏之后,经常伴随着绵绵细雨。姚兰每天下班后都要到南城百家丁总部附近的品味咖啡厅去,她了解的情况是王志远经常晚上下班后会到这来一个人喝咖啡,会一坐几个小时。姚兰等了几天后没有发现王志远的影子,于是到吧台问原因,吧台侍应生告诉她最近十几天都没看到王志远出现,可能是出差了。姚兰告诉侍应生她是记者,给他留了自己的名片,她说自己希望采访王志远,告诉侍应生如果王志远来了,最好能给她打电话。她给侍应生手里塞了一百元,这是姚兰头回做这种事。
  她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急切地想见某个从未谋面的人,她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陌生人有这么大热情,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推着她往前走。她认为这是正义力量的缘故,是神圣的使命感让她狂热前行。她这种急切的等待最后在七月底一个阴雨绵绵的黄昏后来临。
  那天,他接到侍应生的电话,在电话中侍应生告诉他王志远来了,一如往常一样在咖啡厅喝咖啡。
  姚兰换了身衣服,一袭白色职业套装,头发盘了起来,薄施粉黛,涂了淡淡的口红,穿高跟凉鞋,她很久没有这么打扮自己,感觉很是不适,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心在突突跳,从来不曾有过的紧张和兴奋荡漾在心中。我是在去见一个黑帮老大吗?她这样问自己,为何会这样幼稚地打扮自己,难道是长久的等待之后的一种病态表现?她似乎找不到答案。
  
  她进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她雨伞上的水滴在门廊里抖掉,然后交给站在门廊边的侍应生。在吧台她见到了那个给她打电话的小伙子。
  “王先生在二楼十号台,他现在一个人。”
  “谢谢!”姚兰给小伙子一个迷人的微笑,表示感谢。
  她走上楼去,在二楼昏暗的灯光下,她看不清她要找的位置。于是问旁边的服务小姐十号台在哪里。服务小姐很礼貌地带领她走向她的目的地,在那里,她将见到怎样的一个人。
  亲爱的的读者,我真想写到这里就结束,然后把悬念留给你们,如果这样我会被读者乱棍打死的。
  好了,就让我把谜底揭开。在姚兰走到十号台的时候,她并没有认出她对面的那个男人是她日思夜念的心上人。因为那个人头部沉浸烛光的阴影中,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孔。
  当姚兰走到台前,还没有在她开口介绍自己的时候,阴影中的男人就用手指指对面的座位,表示她可以坐下来。
  姚兰惊奇自己能这么顺利得到对方的认可,她急忙从口袋里拿出名片,递给对方。对面的男子把她的名片放在桌子上,并没有看。而是向旁边的服务小姐说:“给这位小姐来和我一样的一份。”
  这声音让姚兰心头一震,她感觉那声音太熟悉了,让她心紧紧地抽动起来,似乎遥远的记忆重新在她的脑海涌现,让她整个身体为之一动。
  姚兰冲动地从桌子上拿起蜡烛,想看对方的面容。
  “把蜡烛放在桌子上,小姐!”那声音生硬浓重,坚定中充满不可抗拒的压力。
  姚兰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对自己那一刻的冲动懊恼起来。她顺从地把蜡烛放下,用抱歉的语气说:“对不起!王先生,我刚才失态了。你的声音让我想起过去一个朋友。”
  “没关系!我总是让某些人想起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对方声音冷的可怕。
  之后两个人沉默了起来,姚兰突然感觉自己没有了词汇,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之前演练的所有谈资此时都消失无踪了。这种沉默直到服务小姐给姚兰端来咖啡后才被打破。
  “喝吧!咖啡是好个东西,苦和甜的混合物,绝妙的搭配。”对方对姚兰说。
  姚兰呷了一口,在沉默的过程中,姚兰逐渐镇定了下来,恢复了自信。
  “王先生今天好像知道我要来?”姚兰笑着问。
  “你说对了,给你打电话的小伙子是我熟人。”
  “哦!我说呢,怎么我一来你就让我坐下,我还一直纳闷呢。我听说王先生从不接受采访,今天为什么破例?”
  “那时因为我知道见面是命中注定。”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很快就会。”
  “王先生说话很深奥,是否能给我这个愚笨的人解释一下。”
  “你不觉得冥冥之中注定我们有这么一天吗?”对方冷冷地说。
  “王先生,你在玩笑吧。我想我们见面仅仅是机缘巧合而已,或者说仅仅是我这个记者对你这个商业精英的一次正常采访。”
  “或许是,或许不是。”对方用平淡的语气说。
  “你似乎对我的话很不屑,你对媒体都是这么冷淡吗?”姚兰问。
  “我从来不接受媒体采访。”
  “那是为什么?你一定有什么合理的理由。你很怕别人知道你吗?”
  “是!我很怕,我怕极了。我尤其怕像你这样的女人。”对方调侃道。
  “看来王先生一定在感情上遇到过挫折,”姚兰用玩笑的口气说,“能谈谈你自己吗?我很想了解有关你的事情。”
  “我?”黑暗中的人语气停顿了一下,“那是一个久远的故事,想必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是不能理解的。”
  “我的职业就是理解别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职业特色!”
  “你的特色仅仅局限于打听隐私吗?没有惩恶扬善,扶弱济贫吗?”对方突然发问,让姚兰措手不及。
  “你什么意思?不明白!”姚兰问。
  “你没有把你本性的善良和柔弱压抑起来而在道义和理智的驱使下去惩罚罪恶吗?在你的新闻报道中没有把匡扶正义作为唯一标准去分辨是非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用这种语言来交谈。我只想采访你,并不想和你谈论哲学。”
  “人生整个就是哲学!”
  “是!如果你非要用这种腔调和我说话的话,那我就奉陪你了。的确,你所说的惩恶扬善、匡扶正义对我来说仅仅是必须要做,不可逃避的责任而已。这个社会需要有效的规则和秩序来保护正直善良的人们,这是完美社会必不可少的法则。”
  “你不觉得你所崇拜的法则让你盲目,很有有可能让你失去你的最爱呢!我想知道当你满脑子都是法理、好坏和是非的时候,你是否想过在红与黑的两头之间还存在广阔的灰色地带。当你把正义的铁锤砸向硬木做成的垫板的时候,是否能知道被你杂碎的核桃究竟是腐败的瓤子还是看似腐败却有可能是被黑色油脂包裹的好肉呢?”
  “只要是黑色的,就一定是腐败的。无论它用什么美丽的彩纸装饰表面,都不能掩盖内部的腐烂。”姚兰反驳说,“正义的铁锤只能砸烂社会的沉渣烂肉,而对于你所说的被黑色油脂包裹的东西,我想,法理自会分辨是非,保护善良的人们。尤其对那些内心充满爱,充满美好信仰的人们而言,正义的利剑必将是他们的保护者。至于我的最爱,则不是我这次采访的内容。”姚兰有点激动起来。
  “你的正义利剑有多长?是否经常放在像我这种人的肩膀上,用你那嫩嫩的小手已经快把白色的头盖骨堆积成塔了。在你心里是否依然还有至真的爱情、少女的狂热和对爱人坚不可摧的信念。”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究竟是谁?”姚兰内心充满疑惑、焦虑不安,感觉自己像是遇到看透她心灵的魔鬼一样。
  “我是谁重要吗?对!也许真对你重要,像你这种手持屠刀四处挥舞,总是在追逐罪恶和丑行的人我对你的确是重要的。我现在在你眼里不过是一个被你追逐的罪犯而已。你已经用这种方式消灭了不少恶棍淫贼了吧,在你的名单上,我一定已经成了你最渴望吃掉的美味大餐了。你把我调查的怎么样了?我的犯罪证据你收集全了吗?是否还需要我给你的资料袋里再多加进去几张更有分量的证据。姚兰,你干嘛不把你的真面目暴露出来,让我清清楚楚看到你检察官的威严和冷酷呢?”
  姚兰在诧异和震惊中脑子一片空白,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被对方一针见血的直白语言剥掉了最后一点伪装。
  “我低估你了!”姚兰蹦出了这样一句话,“看来你比我想像的更可怕,但你吓不倒我,你让我更加坚定要铲除你这种人的决心。”
  “这我料到了。在见你之前我就不指望你会一如以前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样纯真、善良和柔弱。现在你的确长大成人,不同凡响了,我师傅说的真对,毫无疑问你是冥冥之中要我命的女人。”
  “你说什么?你到底是谁?你凭什么说我以前见过我,你让我看看你的脸!”姚兰抓住桌子上的蜡烛,然后伸向对面人的脸。
  “你把蜡烛拿稳了,好好看清楚了。”对面的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姚兰目瞪口呆的眼睛说,“你一定还认得这张脸

此时的姚兰整个人都僵硬了,她抓蜡烛的手停在那里,烛光映照在她日思夜想的人的脸上,那熠熠生辉脸,嘴角带着微笑,目光中饱含柔情、挑逗和嘲弄的神态极其夸张。
    “看清楚了吗?小丫头。”披头调侃地问。
    姚兰的烛光在披头的脸边映照着,披头感觉那烛光就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最后姚兰的手松开,蜡烛跌落下去,在地上熄灭了。
    姚兰爬在桌子上,开始痛哭起来,她被这肝胆具裂的一瞬间的变故整个打垮了,似乎身上的血全部被抽空,灵魂破灭一样,她心中各种情绪如涌动的潮水汹涌澎湃。她感觉自己像是要死了一样,在这一刻那过去的一幕幕像影片一样在她眼前划过,眼泪如决堤的江水冲出眼眶,霎时她成了泪人。
    披头上前把她从桌子上扶起,单膝跪在地上,然后紧紧抱住她,把姚兰下颌放在自己肩头,姚兰的泪水在披头的肩背蔓延开来,迅速浸湿了他大片的衬衣。姚兰此时已经毫无理智,她双臂紧紧扣着爱人的头颅,生怕这让她幸福充盈的美梦又像过去一样消失无踪。
    姚兰呜咽着、抽泣着,幸福的感觉让她那么疼,那么痛,整整五年的伤心、寂寞和渴望都在这一刻被释放出来,表达的情绪是那么强烈,她的牙齿咬在披头的肩膀上,几乎要刺破披头的皮肤,流出血来。
    在这个男人的怀中,姚兰重新回到过去,回到五年前,回到那个天真、冲动的少女时代。一切的磨难和痛苦、煎熬和不幸都不复存在,姚兰作为一个女人积累多年的自尊和自傲都在这一刻化为灰烬。
    披头向远处的服务小姐招了招手,他一只胳膊搂着腿脚松软的姚兰,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两百元甩在桌子上,然后拥着姚兰离开了座位。在他们下楼的时候,披头用双臂把姚兰直接托了起来,此时的姚兰像婴儿般柔顺,任凭披头摆弄,她眼睛闭得紧紧的,泪珠轻柔地挂在脸上,她双臂依然扣着爱人的脖子。姚兰就这样让披头托在空中,下了楼梯,在众目睽睽中穿过一楼大厅、走廊和楼前的空地。披头把姚兰在车前放下来,打开车门,把姚兰托着放在前排坐位上。然后绕到另一边,钻进车里,发动汽车。那一刻,他深情地看身边的女孩,这时,姚兰泪眼蒙胧的瞳孔正定定地看着他,那瞳孔之中万物都不存在,只有身边的爱人。
    披头与姚兰对视了几秒中,他用手抚摸姚兰的头发,用手指把姚兰眼帘下的泪珠抹去,然后紧紧地握了握拳头,猛猛吸了口气,目光锐利、骇人。他使劲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车缓缓发动,沿着大街在灯火辉煌的都市大道上奔驰起来。
    “我们回家!好吗?”披头行驶了一阵后,把车减慢下来,转头对姚兰说。姚兰点点头,幸福的微笑在脸上荡漾,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披头。
    披头重新加快车速,他内心被巨大的幸福充盈,他尽管此时依然保持冷静,依然把自己的狂热隐藏起来,但在把姚兰抱在怀里的时刻,他就知道姚兰一切没变,依然是过去那个女孩。依然是那个对他痴迷,爱的无怨无悔的女孩。此时,他激情荡漾,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再让他去享受爱情,除了身边的这个女子之外。
    他把车停在公寓楼下,关掉引擎,从座位上把爱人拉到自己的怀中。姚兰毫无拒绝,像个木偶一样,她此时已经没有眼泪,只有光彩。姚兰一句话不说,任凭披头对她做任何事。披头拉起她的手,像牵一个孩子一样,她被披头牵引着走进房门。进入房间后,在房间的黑暗中,披头再一次把姚兰拥入怀中。
    “说你爱我!” 披头对姚兰说。“快说!我等不及了。”
    姚兰在黑暗中的眼睛如璀璨的宝石般闪闪发光,她定定地看着披头,咬着嘴唇,似乎在体味这一刻突然降临的幸福。
    “你——,你会再离开我吗?”姚兰在披头的催促下终于说出了一句,那语气充满对这一时刻幸福的迷惑与怀疑。
    “不会了!永远不会!只要你原谅我,只要还认为我配得上你。我就会一生一世陪在你身旁,直到死!”
    “不要说死!”姚兰用手捂住披头的嘴唇,“我受了这么多苦,用了这么久才找到你,我绝不会让你再离开我。我原以为这生都见不到你了。”说着姚兰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那晶莹的泪滴让披头感动不已,如果在姚兰最初流泪的时候,披头刚毅的个性让他没有感动的话,此时他的眼眶也湿润了,但他忍住,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那我们明天就结婚吧!”披头说,“这样你就会把我这颗喜欢流浪的心栓在你的手腕上了,你就可以永远不再为我可能哪天的一时糊涂远走高飞而担心了。只要你给我让我在你面前不再自卑的理由,我就永远离不开你,永远保护你不受任何人的伤害。”
    姚兰露出天真的微笑,她把脸颊靠在披头宽厚的胸脯上说:“结婚!做你的女人!这是真的吗?都五年了,你的心难道没有被那个漂亮女孩子夺走吗?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一直是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在你今天见我之前我在你心里依然是过去的样子啊。”
    “傻孩子,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是个漂亮女孩,包括现在。所以,如果这五年我的心没有被漂亮女孩夺走的话,那是因为五年前你把我的心偷走藏起来了。你说的对,我是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像你这么普通的女孩是配不上我的,今天我逮住你就是要从你哪里讨回你从我口袋里偷走的东西。快点,你这个小偷,把我的心掏出来还我!”
    “我是坚决不给的!”姚兰从披头的怀里挣脱,脸颊绯红地说,“你以为我会把我的命根子给你这个不守信用的人吗?如果你真想要回去的话——”姚兰嬉笑着说,“那你除非把我的心也一块要去好了。”
    “好!这个主意真不错,但你得告诉我如何穿过你的躯壳,是从这儿吗?”说着披头把手伸向姚兰的胳肢窝,立刻让姚兰跳了起来,她在房间像受惊吓的鸟一样扑腾起翅膀。
    于是两个人开始在房间里打闹,披头最终没有斗过姚兰,被姚兰仰面压在地毯上,在这种打闹下披头是绝没有获胜的可能。姚兰在得胜后用身体压着披头气喘吁吁地说:“服输吧!你是斗不过我的,我可不是过去那个天真的小丫头了。从现在开始你该重新认识我了,再不要以为女人是软弱的动物。”
    披头躺在地毯上说:“好了,你胜了,我是你的俘虏了,我投降了。你把灯打开吧,我想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不行!你以为我有那么傻吗?我去开灯你会跑掉的。”
    “不会!我可是最信守诺言的男人。”
    “不信!除非你给我保证你不会乘机爬起来跑掉。”
    “我保证!”
    “那好!我就信你一次。开关在哪?”
    “在门口!左边的就是。”
    姚兰起来,此时姚兰已经在打闹中把鞋踢飞了。她只穿袜子摸到大门边,把灯打开,立刻,房间里充满光线,姚兰看到披头看似高档的房子其实是乱七八糟的。
    “天!你怎么住成这样?”姚兰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左右打量,“你和过去一样懒!”
    “是啊!看来我老婆将来任务繁重啊。嘿嘿!”披头躺在地上捂着嘴笑,心里得意极了。
    “难道你娶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洗衣服、做饭、收拾房间吗?”
    “是啊!你以为你到我这还能做什么?这些事就已经够你干一辈子的了。”
    “那我是绝不会嫁给你的!这次不会再是你了,而是我抛弃你!让你等我五年。”姚兰气呼呼地说。
    “公平合理!那就这么定了。”披头表情认真地说。
    “啊!你心里原来就是这么想的啊!难道我就没有勇气离开你五年吗?”姚兰冲到披头身边,伏下身子对披头说。
    “你当然有!但要是你有了这个,”披头说着把姚兰拉到自己怀里,把嘴唇印在姚兰的嘴唇上,他在亲吻的间隙说:“要是你有了这个你就不会认为我欠你五年了,我们之间就不存在欠债了,我把欠你的都还清了。”
    姚兰有生以来头一次被男人亲吻,这一吻她整整等了五年,但作为一个女人她应当是等了二十四年,最终她终于得胜。
    天呀!我被他亲吻了,被我的爱人亲吻了。姚兰现在激动的无以言表。在那接触的一刻,姚兰彻底陶醉、她几乎要停止呼吸。
    “我爱你!王谦,我爱你——”姚兰在披头的怀里一边发抖一边说,“我爱你——”
    这一夜姚兰就躺在披头身边,在爱人的怀里絮叨着往事直到天亮。
    
    “去上班吗?”早晨的时候披头问姚兰。
    “你说呢?”姚兰从披头的臂弯里抬起头问,那神情像个毫无主见的孩子。
    “我想你在我身边。”
    姚兰得到自己要想的回答,于是脑袋立刻重新回到刚才感觉舒服的位置,她喃喃地说:“我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我瞌睡得厉害。”
    “是啊!姚兰,你的确需要休息,我也受不了了,我也要睡觉了。”说完,两个人同时进入了梦想。
    
    到中午的时候,姚兰醒了,她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身边人的身上,他开始回忆从昨天晚上开始直到现在的一切,感觉幸福无比。这一夜他们除了亲吻抚摸以外并没有发生其他,两个人都是和衣而睡。
    此时,她看了爱人片刻后慢慢抚摸起爱人的臂膀和脸颊,还有其他裸露的皮肤。她亲吻着,突然感觉自己的脸颊烫了起来,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是头一回和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天!我真堕落了,是个坏女人了,她想,然后她摸摸自己绯红的脸,感觉非常害羞。“即便这样我也愿意!”她对自己说,“他是我的男人,我是他的女人啊!”
    姚兰轻手轻脚爬起来,到洗手间整理自己。她洗了个澡,把自己的头发梳理整齐,她穿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后,披头依然在呼呼大睡。姚兰打开冰箱,看到牛奶、鸡蛋、火腿和超市买的小馒头,她猜想披头一个人的时候基本就是这样凑活的,她在厨房煎了鸡蛋,把火腿切成薄片烤成焦黄,然后夹在小馒头里,她做了三份,给披头留了两份,自己吃了一份。她吃完后披头依然没醒,于是姚兰在床头给他留了个纸条,告诉他她去上班了,告诉披头起来后觉得饿的话就把桌子上的留给他的便餐随便吃点,晚上她会再来,会给他做丰盛的晚餐。之后姚兰就出门上班去了。
    姚兰出门后打的到自己的住处,换了身衣服,然后就赶到单位。她像头解释说自己早晨头很疼,手机也出了问题,所以就没及时请假。姚兰的头对她很是信任,听到姚兰生病让姚兰去医院看看。姚兰推说去过了,于是这起撒谎就轻易过去了。
    姚兰上班从不迟到,这是她头一回做出违反原则的事。但此时她似乎有充足的理由违反规定。她像是完全变了过去那个样子,在她心中,一切都似乎变得美好。
    然而毕竟还是与五年前是有所不同的,当姚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阅卷宗时,那些血淋淋的犯罪情节又重新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她在翻阅卷宗一个小时后,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的幸福感觉逐渐消退了,那些原则、正义和公理的概念重新又占据了她的头脑。到她下午下班的时候,她痛苦地扶住了自己的脑袋。“天!”她内心呼喊,“我爱上的是个杀人犯——”
    该怎么办?姚兰痛苦地问自己,她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如果见到王谦就会告发他,会维护法律的尊严,但当她真的遇到爱人后一切却又都改变了。爱又成为主导一切的主宰。那个正直的检察官此时却在自己的爱人身上失去一切立场,她失去了方向感,没有了信仰。到下班的时间后,她想到自己的爱人在家里等她,她就毫不犹豫地赶去见他了。
    披头下午才醒来,给公司和分店挂了几个电话后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头绪。
    “姚兰一如以前那样爱我,”他幸福地想,“看来我真是赌对了。我要和姚兰结婚,然后离开这里,到遥远的国度去,从此不再参与这里时俗的纷争,去国外重新开始,和心爱的女人一起打出一个新的世界。”他在看了姚兰的纸条后就在家里急切地盼望自己爱人的归来。
    姚兰来的时候拎了很多东西,王谦几乎是在见面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的爱人抱在怀里,然后放在肩头上。
    “让我下来!让我下来!”姚兰手里拎着超市的购物袋在披头的肩膀上喊,她在得意忘形的大男孩的刺激下最后还是把手中的袋子扔在地上,然后和爱人亲吻起来,这次,她没了害羞,吻得既忘情又投入。
    在吃晚饭的时候披头问:“想好了吗?我可等不及了。”
    “什么想好了?你说什么?”姚兰停住筷子问。
    “昨天我要你嫁给我,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需要考虑考虑。”姚兰嬉笑着说。
    “还需要考虑?你都已经考虑了五年了。”
    “你五年前并没有向我求婚。”
    “哦!你在和我玩文字游戏——”披头跳了起来,欲要胳肢姚兰。
    “服了你了!”姚兰见披头要动她,立刻改口。
    “服了就快说答应嫁给我。”
    “嫁给你可以。但我要知道你是不是值得我嫁。”
    “看来你的苦头还是没吃够!”披头又跳了起来。
    “够了!够了!我吃够苦头了。”姚兰缩着脖子躲开披头伸来的手说。
    “好吧!我就在这,跪在你面前,”披头单膝跪地,“乞求你嫁给我这个坏蛋!答应我吧!”
    姚兰诚挚地点点头,表情异常神圣。她犹如五年前一样抚摸着爱人的脸颊,用坚定的语气说:“好!我嫁给你。”
    披头微笑着,他持续看着姚兰,最后他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坐会座位,继续吃饭,不再看姚兰了。
    “你怎么了?”姚兰看到披头怪异的深情异常好奇,她以为披头在得到她的许诺所没出现的兴奋感到一丝丝失落。“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没有!”披头停住了咀嚼,片刻,他把头抬起来,姚兰看到两行热泪在披头的脸颊流下来,他眼睛红红的,是激动是难过让姚兰无法辨别。
    “你哭了!”姚兰上前亲吻着自己爱人,“为什么哭?娶我做妻子你不高兴吗?”
    “我高兴!就因为我高兴所以才哭。你还没见过我这样吧?在你面前我从来就是个男人,可我今天却像你这个爱掉眼泪的小女人一样了难看了。”
    
    饭后,披头建议要带姚兰出去兜风。他们驱车到披头经常去的郊外,相拥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姚兰,从昨天到今天你一直都在谈过去,你从来不曾问过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的情况吗?”披头在聊天的时候突然问。
    姚兰像是没听到披头的话似的指着北方天空的星星说:“你看,那是北斗星,向那个方向走,就会回到我们的家乡。我在那里认识了你,然后与你分别,最后我们却奇迹般地到了同一个城市,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真是奇妙!”
    “姚兰,你真不想了解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披头又加重语气问。
    “王谦,你说要是我们回到家乡,重新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会是怎样?”姚兰依旧不理会披头的追问。
    “姚兰,不要欺骗自己了。我们之间还有问题没有解决,在你嫁给我之前你必须直面我的过去。”披头把姚兰的肩头扳过来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姚兰说,但姚兰依然抬头不看他,依然在凝望星辰。
    “我的女人,你必须面对现实,你是检察官,而你的爱人是罪犯你知道吗?”披头对着姚兰轻声却语气坚定地说。
    “我知道——,”姚兰应了一句,表情却依然如故,依旧看星星。
    “那你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批头问。
    “没办法解决——”姚兰回答时还是刚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什么叫没办法解决?”
    “你是罪犯,我是检察官。我们是冰与火。”
    “姚兰!正经回答我问题好吗?严肃认真地和我说话。”
    “怎么认真?你还让我怎么认真?”姚兰仰望星辰的眼睛突然涌出泪水,她用手背擦着眼泪,看着远方说。“为什么会是你呢?为什么命运要让我来追杀你呢?如果老天有一点慈悲的话就不该是我来做这件事,可我却做了。我知道了我不该知道的一切,我变成了我不该变成的人。好像老天让我变成检察官就是为了做你的敌人一样。我千里迢迢来到南方,好像并不是寻找你,而是来惩罚你,来杀你,来消灭我的男人啊!”姚兰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她捂住双眼,使劲撕扯自己的头发,发疯发狂吼叫,那剧烈的情绪变化几近歇斯底里。
    披头把疯狂的姚兰紧紧抱在怀中,阻止她继续虐待自己。他轻轻拍击姚兰的后背,那一刻,他突然看到了事物的另一面,他几乎明白了一切。
    “姚兰!亲爱的,不要哭了。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披头亲吻着姚兰流泪的眼睛说,“和我走!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法律追讨不到的地方,在那里,你将不再是检察官,我也不再是罪犯。让我们重新开始生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过没有贫穷、饥饿、心酸和眼泪的生活,你给我生一大堆孩子,然后养育他们长大,让我们共同度过未来的每一个季节、每一个时刻,让我们去过没有暴力、血腥和欺诈的生活,去一个美丽新世界。答应我吧!和我走。”
    “王谦——,”姚兰哽咽着说:“在你做了那些事后,这个世界对你我来说就已经不存在什么美丽新世界了。即便到了天涯海角你也将永远是罪犯。而我,即便我不做检察官也改变不了你的行为。”
    “只要你爱我,一切都可以改变!爱会让我们的一切都改变!”披头也开始呜咽。
    “爱只能改变我们,却不能改变你的罪和你给别人造成的伤害。上天是有眼的,你即便走到哪里你都逃不脱上天的惩罚。”
    “难道我做了那么多好事都不能赎我所犯的罪过吗?”披头把姚兰推到自己面前,他咆哮着问。
    “抵偿不了!如果你不是做了那件最不能原谅的的事,我认为我们的一切都可以挽救。但古往今来杀了人就该偿命啊!”姚兰痛苦地说,她感觉自己不能支撑身体,她瘫在地上。
    “明白了!”披头把姚兰松开,“我明白上天给我安排的是什么了。毫无办法,认命了!”他把自己的衬衣撕开,裸露胸膛,然后走到车边,他钻进车里,发动引擎,掉转车头急速地开走了。在车里,他给110拨了电话,告诉对方市检察院的姚兰检察官在某某国道溪弯处的旁边遇到意外,需要救援,同时他把姚兰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对方。他不断打电话问询情况,直到证实姚兰被110救助人员找到他才关掉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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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7-09-04
半个小时后,一辆越野车冲进市公安局大院,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他神态镇定地走进值班室,对值班警察说:“我是内蒙铜窑煤矿杀人案的凶手,我来自首。”

姚兰在披头驱车离开后头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他要逃跑了。第二次从她身边逃走,就像第一次一样,但这次的理由似乎更充分。他一定是惧怕我揭发他而离开我,姚兰痛苦地想。此时她问自己,是否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做这件事,在那一刹那她立刻就否定了自己,如果以前自己还能理智地对待对爱人的感情,而此刻,当长久分离后的重逢带给她的强烈冲击让她完全否定了自己。“我宁愿和他一起逃走!”姚兰对自己说,“我宁愿放弃现在的一切!”她在披头走后哭泣了很久,直到一个年轻警察找到她。
  “你是检察院的姚兰,对吧?有人打电话说你遇到了意外!”这是年轻警察见她问的第一句话,很显然警察认识他。
  姚兰点点头。
  “请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我坐错车了。”
  警察对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女检察官的这种解释很是纳闷。警察意识到这可能是某种不便解释的私人隐私,所以不再问了。
  回去的路上,姚兰内心充满悲痛、伤心和煎熬,她给披头拨了电话,但电话关机,于是她更认定披头跑了,再次离开了她,而原因呢,毫无疑问是害怕姚兰的出现带给他法律的惩罚。经过五年之后,姚兰再次感觉到披头离开时带给她的那种钻心的痛苦。他应该相信我啊,她内心悲叹,难道我在他心目中一点位置都没有吗?难道他说我是他的女人这都是骗人的鬼话,他根本就不问我,不向我解释清楚事情发生的过程,求得我原谅,也许我真会原谅他。可他仅仅凭我一次发作就离开了我,毫不犹豫,似乎离开我就是那么容易,把我像一件破衣服一样扔掉,丝毫都不怜惜。
  姚兰靠在后坐的靠背上,眼睛呆滞地看着车窗外。路灯、树影、高楼大厦、呼啸而过的汽车都不能让她眼睛眨上一眨。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好吗?”警察问。
  “不了!我自己回去,你在前面的路口停一下就可以了。”姚兰说。
  车停后,姚兰下车,强装笑容招手向警察告别。之后,她打的士径直去披头的寓所,她要去找他,要问清楚披头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披头还没有逃走的话,她会告诉他没有必要,她已经下定决心做他这个杀人犯的妻子,做他的同谋。如果需要逃走的话,她就陪他一起逃走,追随着他,直到天涯海角。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从小到大几十年正统的教化仅仅一刹那就被粉碎、打垮了。爱,这个对女人来说不可抗拒的力量,毫无疑问也把持了姚兰整个的生命。
  什么是爱情?有多少人说的清楚。每个人都在渴望真正的爱情,可当这种玉液琼浆降临的时候,有多少人能摆脱既定规则的枷锁去啜饮它。
  那些把世俗的道德和规则看得高于一切的教化使我们退化而失去激情,我们中有多少人能体验到冲动和疯狂,体验到超越和忘我,当我们试图压制和嘲笑在我们看来荒诞不经的行为时,我们生命中仅存的激情已经被世俗的砂轮打磨光了。
  然而姚兰,这个在传统文化成长起来的道德高尚的女子,满脑子铲除罪恶、匡扶正义的具有奉献精神的女子,原本认为即便爱人干了坏事自己都可以做到毫不隐瞒的女子,此时完全不再有自信可以去捍卫真理了。她变成那种隐瞒爱人的罪恶并协助爱人逃跑的女子,那种对爱人的信念超过对道德伦理和善良德行的崇拜,那种即便爱人被法律追杀也不会放弃爱人的女子。此时,狂热完全占据了她的头脑,而那个原先的公理和正义此时已经被她扫进垃圾堆了。
  似乎在这里表达这样的论述不符合传统道德。但在爱河中苦苦挣扎的人有几个能穿透情欲的铁索站立在公正的上帝面前说自己清白无辜呢?面对亲人、爱人和自己能做到毫不隐瞒而公正无私呢?所以既然自己都不能参透真理而大彻大悟,那么就不要要求别人也能清白了。
  姚兰上楼,按了门铃,但没有人开门。她持续不断地按,直到最后她认为里面的确没有人。她颓然蹲在门口,感觉披头真如她想的那样走了,离开她了,也许这次将再也不复返了。她想哭,但欲哭无泪,她开始痛恨自己几个小时前说的那些话,那些让披头惊惧从而逃跑的话,她恨自己明明知道爱人受不了这种惊吓却做了这种令他恐惧的事。现在她认为披头在与他相遇的时候一定认为她对他的了解只有有限的一点,所以不惧怕见她,可当杀人这个字眼从她嘴里说出的时候,她知道披头这个伏案在逃者无法无动于衷了。
  姚兰回到自己寓所的时候已经到了夜里十二点,她倒在床上如虚脱一样。这一夜,她就在对披头的万分期盼中度过,等待电话铃声的响起。但是整夜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姚兰天亮后挣扎着爬起来去上班,在整个上午她像木头人一样痴痴呆呆。卷宗放在她的眼前,但她的思想却已经滑想远方。她上班后给百家丁公司打了电话,但没找到她想找的人。她继续打,每隔一段时间打一次,但依然没有人能解答她的问题。最后终于了说明,一位小姐告诉她公司老总已经出差了,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如果姚兰与老总有约会的话现在一概取消。
  姚兰越来越认定披头跑了,像个懦夫一样跑了,再次消失了,离她而去,甚至连个离别的电话也不给她。她内心升起愤怒的火焰,爱突然间变了成恨,那种仇恨甚至比五年的相思之苦还要强烈。
  但她的恨也没持续多久,在中午的时候她从上司哪里得到消息,百家丁集团的老总昨晚投案自首了,目前已经已杀人嫌疑犯的身份接受审讯。而内蒙的警方正搭乘飞机赶来,应该在明天,嫌疑犯将被押送回内蒙。
  姚兰的恨刹那间又变成了爱,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爱人突然离去,并就此消失的原因。在听到他消息那一刻,她就原谅了爱人的一切过错,并懊悔地要死。她明白只有唯一一个是爱人投案自首原因,就是因为她的缘故,她的话让他产生了绝望和愤怒,尤其是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披头以这种行动表明自己不需要姚兰因为隐瞒他的罪行而承受心理压力。
  “我该怎么办?他一定是在鄙视我了!”姚兰痛苦地想,“他一定是不再爱我了,当我给他说了那些话后,他对我的爱肯定就死亡了。”她几乎要哭出声来,“是我害了他。像他那么自傲的人怎么能忍受我给他这种压力,他宁愿死都不愿意接受我的恩惠。”姚兰最后决定回寓所好好想一想,她心里乱的无法理清头绪,她想躺在自己床上把整个事情想个明白,此时在她的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如何救自己的爱人。
  
  内蒙来的警官共两人,他们在接到通知后第二天就从呼和浩特出发赶往这里了。中午的时候,他们下了飞机,前来接他们的车马不停蹄前往看守所。在看守所审讯室里,他们对披头的身份进行了鉴别,结果完全符合他们已通缉五年的嫌疑犯的所有特征。至此,挂了五年的悬疑案件终于告破,案犯的逃跑方向与他们判断的完全一致。
  对披头的就地审讯持续了一个下午,主要和核对案发当时的细节,尤其让他们满意的是案犯安全配合,不做任何狡辩,案犯坦然承认当时所发生的一切,承认自己曾持斧劈伤三名保安,后来的审讯集中在作案工具的去向上。披头回忆说自己当时砍伤保安后拿着斧头跑了很远,直到离开了矿区后才把斧头扔到山涧里了,具体在什么位置现在根本就没有了印象。
  当然,对五年前的一段凶杀案要想办成铁案,在很多案件的关键证据和证人没有获得以前,案犯的供认则是让案犯伏法的最有效手段了。还好,内蒙来的警方对案犯的初步审讯获得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后来,他们开始问询案件的其他方面,这时主要集中在犯罪动机上。这次,他们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案犯的供述与他们原先调查的情况大相径庭。
  “王谦,既然你已经认罪了,承认自己杀了人,干嘛非要给自己杀人找个漂亮借口呢?”主审警官不解地问。
  “我刚才说的都是事实。既然你们要我说实话,我就给你们实话,除非你们非要让我瞎编。”披头用平静的口气说。
  “你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吗?你一个黑社会混混,从小就是打家劫舍,能想到去救人?别再蒙人了,还是把事情痛快交代完,我们大家都轻松,对不对?”
  “我给你说了,铜窑煤矿当时是黑社会老大把持的地盘。透水事故以后,在那种情况下,我只有以暴制暴。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我多说了也没用,反正人我已经杀了,什么动机很重要吗?我已经给了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还要怎样?”
  “王谦,我可告诉你。你别给我摆黑社会混混的泼皮样!你虽然自首,也认罪了。但你还必须老老实实把所有的问题交代清楚,还有,你所说的那个同伙,叫刘新亮的那个,我们在五年前就已经把他抓了,他也交代是你指示他阻止矿上救援的。根本就没你说的什么黑社会抓你们掩盖事故的事情。你要编故事起码也编得像一些,别拿这些小伎俩蒙我们这些天天和你们这种人打交道的人。”
  “哦——,刘新亮被抓了,他还交代是我指示他?”披头不屑地看了警官一眼,“如果他这样说只有两个理由,一个是他脑子有问题,另一个就是他被你们吓了,顺着你们说。其他我就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这么说的了。”
  “王谦,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可这阵子你怎么就犯糊涂?你想,我们办案能岂能是一个人随便说说就行的吗?告诉你,你们阻止矿上救援的事很多人目睹了,我们有很多证人可以证明。如果像说的那样那这些人都脑子有问题吗?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脑子正常,其他人脑子都进水了。”
  “警官,我累了。我不想和你争辩,你认为怎样就怎样吧,报告你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写好了我签字。总之我的案子是什么结果我心里很清楚,争这些闲事没用。”
  “好!你够硬。”警官点点冷冷地看着他说,“等回去后,我们拿出证据让你服输,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行啊!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悉听尊便。”
  第二天早晨,在两名警员的押送下王谦乘坐一架波音737客机返回内蒙。之后,他又换乘汽车经过四个小时的颠簸后被关进某某县看守所内等待再次审讯。
  
  姚兰第二天凌晨就醒了,她爬起来到浴室洗澡,洗了一半又开始哭起来。泪水如喷头喷出的水一样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她蹲在地上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要去见爱人,她决定上班以后就联系此事。
  整个上午姚兰就像疯子一样打听披头的下落,她给公安局打电话,找熟人,问询情况。当她了解到披头的关押地点在看守所后就起身前往,但她晚了一步,押送披头的警车已经开走,去了机场。姚兰立刻赶到机场,但依然是晚了一步,飞机在她到达机场十分钟前就起飞了。
  姚兰看着机场上空的蓝天,感觉天旋地转,她觉得自己要精神崩溃了,胸部像是被塞子堵住一样喘不过气来。她扒着机场外天桥的柱子,寸步不能移动。就这样,她足足在柱子旁站立了半个小时,引得路过的人都对她侧眼观望,甚至一度有一个保安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姚兰最后觉得有必要找个人商量一下,于是她想到了彭伟。她给彭伟打了电话,要他快来,一点也不要耽误。
  彭伟接到姚兰的电话是下午二点钟,他从电话里听出姚兰不同寻常的声音,尤其是哽咽哭泣的声音让彭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姚兰从来没有这样急切恳求的语气与他说过话。彭伟向单位请假,然后立刻坐火车前来。他在车站口见到姚兰,在他面前站着的已经不是他过去印象中的女人,而是一个神态倦意、情绪低落到极点,眼睛哭红肿的小姑娘了。
  “怎么了?姚兰,出什么事了?”彭伟问。
  姚兰没有正面回答,她说:“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谈。”于是两人坐出租来到公园,他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在石头长椅上。
  “我该怎么办?彭伟,我该怎么办?”姚兰强忍住泪水对彭伟说。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兰看桌窗外,悲戚的脸上带着绝望和神伤,她思度了半天,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啊!姚兰,到底发生了什么?”彭伟急切地问,他从来没见过姚兰这么难过过。
  “他找到了!”姚兰终于开始讲述她这几天的所发生的变故。“我找到了他,他原来就在这座城市。”
  “谁?王谦吗?”彭伟没等姚兰说出名字他就猜到姚兰指的是谁了。
  姚兰点点头。
  “你怎样找到他的?”
  姚兰开始叙述她找到披头的经历,以及披头在她的刺激下自首的全过程。
  彭伟听完后颓然倒在靠背上,他知道王谦完了,姚兰也完了。从姚兰此时对王谦疯狂的情绪上来,他与姚兰的事情也完蛋了。他意识到姚兰从来就没有从对王谦的爱的阴影中挣扎出来,而以前看到的姚兰的洒脱都不过是这个女子展现给世人的假面具而已。此时,彭伟倒感觉自己得到解脱,他终于明白姚兰这种女人根本就不可能和他走在一起,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姚兰,有什么能帮助你的,请说吧!”彭伟说。
  姚兰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头,用期盼的语气说:“彭伟,你比我聪明,你主意多。你帮我想个办法,我要救他,要救他。”
  “这——,”彭伟沉吟道,“按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得这方面的门道,你就是干这个的。我对这种事情完全是个外门汉。”
  “你有能力,我相信你。你是天才,知道如何做!”姚兰恳切地说。
  “姚兰,”彭伟扣着脑袋说,“你认为王谦有翻案的可能吗?”
  “我不知道,也许有!”
  “也许有把!”彭伟沉吟了一下,“你看过王谦杀人的材料吗?”
  “我看过,前年,我曾通过朋友帮助调过他案子的资料。”
  “以你检察官办了这么多案子的经验来看,他杀人是真还是假?”
  姚兰沉默不语了,她无话可说,彭伟的话戳到她的致命伤口上。
  “我们都很清楚王谦杀人的事实不能推翻。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能做什么?我想我们只能做一些外围的工作,替他减轻一些罪名而已。我想这个你比我清楚的多。”
  “如果推不翻杀人的罪名王谦就没救了。”姚兰开始流泪,她掏出面巾纸擦拭泪痕。
  “难道就不能争取判个缓刑吗?”
  “缓刑?难啊!彭伟,他杀了一个,重伤两个啊!我该怎么救他啊!”姚兰痛苦地哀号。
  “先别想怎么救她了,你应该先给王谦找了律师。还有,既然你在公检法干,最好找熟人托关系吧,现在只能指望这个了。”
  
  张晓凡在北京的日子过得挺不错。她现在已经是北京正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在北京也小有名气了,在北京公检法认识了不少人。她大学的恋情在毕业后并没有持续下去,现在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在法院工作。这天下午她接到姚兰从南方打给她的电话,要求来北京看她。说飞机半个小时后就起飞,让她到机场接她。
  张晓凡自从毕业后仅仅和姚兰见过一面,还是她出差到南方的时候专程看了她。张晓凡知道姚兰的个性,任何事情从来都是压在心里,不愿说出来。另外,她知道姚兰做事的风格总是按部就班,计划周详。但这次她很奇怪姚兰这么急切地想见她,像是有什么要命的事情一样。
  张晓凡在机场等了半个钟头终于等到姚兰从出口走了出来,姚兰一身的便装,上身夹克,下身牛仔裤,穿的旅游鞋,头发被胡乱扎成一个马尾,素面朝天,毫无修饰。张晓凡上前拥抱住自己的好朋友,浓烈地表达自己对朋友的欢迎,但她却只从姚兰强装的笑容中得到无数个问号。
  “怎么了?姚兰,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
  “王谦被抓了!”姚兰一边走一边给朋友解释。
  “什么?王谦被抓了,你怎么知道?在哪里抓的?”
  “在某某(地名),他自首的。”
  “他干嘛呀?怎么这么傻啊!他那罪是要杀头的。”
  “这都怪我,是我的过错。”
  “怎么了?是你?你遇到他了?你把他告发了?”
  “不是,但我激了他,他受不了我对他那样,就去自首了。都是我的错!”姚兰经过这么些天后,眼泪也都流干了,她对张晓凡叙述的时候再没过去悲悲戚戚的样子,而是狂热且镇定,她说话利落,思维清晰,连走路都坚定有力。
  “你找我就是为他的事情吧!”张晓凡问。
  “是,我想请你给他找北京最好的律师,要那种有门路的,有关系的。还有,我也要你做他的律师,我要把这场官司打到底!”
  
  姚兰住在张晓凡家里,当夜张晓凡就开始着手联系。她给自己律师事务所主任打了电话,简单介绍了案情,问主任在京城谁刑事案件最拿手,让主任做个推荐。张晓凡的主任在京城混了有些年头,对京城律师界了如指掌,他第一口就推荐广济律师事务所的张怀远,张晓凡对这个人的名头很是熟悉,只是没有见过。她要求主任替她引见一下。过了半个小时,主任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和张怀远约好明天早晨九点在广济律师事务所见面。
  当夜,姚兰与张晓凡睡在一张床上,她们两人抱在一起,就像在大学时睡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姚兰不久就像当初披头离开她后钻在张晓凡的怀里那样哭了,她感觉生活像一个轮回一样又回到起点。
  “想不到你这么爱他。”张晓凡用手抚摸着姚兰的头发说。“都五年了,你还像过去一样爱他,这是什么的力量,我真不明白,不明白啊!说实在的,我有时挺羡慕你,想如果我有能有你这样一场恋爱就足够了,像你那样爱得激情澎湃,无怨无悔。姚兰,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我现在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总是让我无法捉摸,如果我是男的,我非要你不可。”
  “过去我常也在想,”张晓凡继续说,“王谦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爱,值得你投入这么多。现在看来我们这些外人都是看不清,我们无法了解像你这种沉迷在爱河中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情。我想那可能真是像毒品一样抓住人心的,爱情毫无疑问就是毒品,是毒品啊!”
  姚兰爬在张晓凡怀中静静地听着朋友的絮叨,她的思想在朋友的呢喃中已经飞向远方,飞到爱人的身边,她回味着与爱人度过的仅仅一个夜晚,那躺在爱人怀抱中的甜蜜温馨,爱人的亲吻和对她的抚摸,每当她想起爱人跪在她面前向她求婚,要求她嫁给他的那一刻感动都让此时的姚兰在万分痛苦中充满着幸福。一个法律追讨不到的地方,没有暴力、血腥和欺诈的生活,一个美丽新世界,姚兰嘴里念叨着爱人在离开他的最后时刻说出的话。那些话此时才让姚兰体会到那是多么珍贵。
  “张晓凡,等他出来了,我会跟他到到一个美丽新世界中去,我要给他生一大堆孩子。”姚兰凭脑海里的幻想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说着,“我一定要给他生一大堆孩子,五个、六个,他想要多少就要多少。我要像对孩子一样娇惯他,宠他,我此生此世绝不会再让他离开,一分钟,一秒钟都不行。”
  张晓凡怀抱着智商已经只有六岁儿童一样的女人,感觉姚兰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她在姚兰的唠叨中流起了眼泪,不是为姚兰天真的叙述,而是为这一对苦命的爱人,为那在她看来几乎不能实现的天真幻想,那个像肥皂泡一样的美梦。她知道姚兰此时生活在肥皂泡中,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思维了。
  
  第二天张晓凡醒来后,发现姚兰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等她。姚兰脸上毫无痛苦,只有乐观、渴望和必胜的信心。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张晓凡问。
  “我起来一个小时了。”姚兰嘴角含坚毅着微笑着说。
  “几点了?”
  “七点半!你该起床了。”
  “你这么早起床,真是神经病。”
  “我现在很正常,我从来没这么正常过,我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
  “唉!怎么说你!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张晓凡嘟囔着爬起来,半个小时后,她们出了门。
  
  她们到广济律师事务所的时候不到八点半,事务所的门都没开。张晓凡、姚兰两人只好在门口等着,张晓凡使劲掐了朋友胳膊一把,对姚兰这么急把她拽出门来表达不满。
  姚兰抱着朋友的脸蛋使劲亲吻了几口,对朋友说:“你会得到补偿的,你将来会是我婚礼上的伴娘,我的孩子会认你做教母的。”
  “好!如果你这个臭丫头食言了,我就把你的头敲破。”张晓凡恼怒地说。
  
  事务所的门直到八点三十五才开,接待员把她们请到会客厅等待,给她们两人各倒了一杯水后就关门离开了。在会客厅张晓凡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而姚兰却屏声静气,像个塑像一样坐着,目光盯着桌面,透出无比的坚定和执着。
  九点中,张怀远律师准时到了。他走进会客厅,没有过多的言辞,立刻开门见山讨论案情。对整个案件的叙述姚兰花了不到二十分钟。之后,张律师就费用的问题提出自己的要求。
  “钱没有问题,我能按照你的要求给你。”姚兰口气坚定,毫不含糊地说。
  “好!如果你今天能付押金的话我们明天就展开这个案子。明天我们去内蒙。”
  “行!”姚兰说,张律师果断干练的做事方式一下子就让姚兰产生好感,她对这个京城刑案首席律师充满希望。
  姚兰此次来京带了全部的积蓄,一共是三万快钱,她用二万付押金,在这之前她打电话给她认识的一个商人朋友,她提出借十万块钱,朋友承诺说钱将在三天后汇到她的帐上。
  第二天,姚兰一行三人就乘飞机去了内蒙。
  
  披头在内蒙的第一次提审持续了一个小时,仅仅是在南方那次提审的翻版而已。披头依然只承认自己杀人的事实,并不承认阻止救人的情节。他明确地告诉预审员,自己为救人而与矿上保安发生冲突是他杀人的唯一动机,其他他一概不承认。到了最后,预审员也对他强硬的态度失去耐心。
  “王谦,你可以不交代你的杀人动机,但你要知道,法律不是凭动机判刑的,是靠犯罪事实,你即便不承认也不能改变最后的审判结果。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预审员问。
  “知道!这个我和你一样清楚。”披头昂着头说。
  “那就行了,带出去吧!这个案子我看没有什么可审的了。” 预审员恼怒地说。
  
  之后的几天,披头再没受到提审。他现在和一群贼头贼脑的刑事嫌疑犯关在一起,三十平米的房间里共关押了十三个人。披头进去的时候,那些人还想整他,但仅仅几分钟后就把披头当爷了,因为他们知道眼前的大爷是本地江湖流传的铜窑煤矿一人砍翻踢倒五人的大侠,是杀人重犯。于是,这些以抢劫、偷盗关进来的毛贼自然小心服侍他们的新老大。
  “老大,你是这个!”一个瘦猴小子对披头说。“江湖上流传你的事广了,都说你隐姓埋名去了南方,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
  披头冷眼看看他,点点头。
  “老大是不是在南方发财了?”
  “你听谁说我发财了?”
  “这里的看守说的。说你是南方黑帮的大爷,办了大公司,手下几百人,可威风了。”
  “话可传得真快啊!”披头喃喃了一句,然后冷眼看着围在他周围的这群黑头土脸的人自嘲地说:“看来我在江湖的名头还不小。”
  “那是!大哥是八爷级的人物,南帝北丐,你就是南方的王。可惜小弟当年没路费,否则去投靠大哥那我现在就牛了。”
  “江湖上还流传什么?有没有说我杀人如麻?”披头问。
  “这个我就不好瞎编了。大哥,说实在的,就我知道的,说你手里至少搞定过这个数。” 瘦猴小子伸出十个手指。
  “看来我死了也够本了啊!你们这里谁还杀过人。”披头问。
  “没有了,我们这里就大哥最狂,我们做小弟的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叫什么?”披头问。
  “小弟叫胡文中,外号三虎子。在这边地界也有一点名头。”
  “哦!三虎子,你多大了?”
  “十九。”
  “十九——,闯社会几年了?”
  “扳指头算也有五年了。”
  “都干了什么?”
  “说了大哥笑话。我也就是扒铁路货车,偷牛偷羊卖了混饭吃而已。”
  “一个人?”
  “那能啊!我们一把子人共七个。只不过现在能在外面跑的也就剩两个了。”
  “其他呢?”
  “其他都给判了。”
  “你这次犯的事有多大?”
  “不大不小,反正判我一年半载也够了。”
  “十九岁,”披头低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十九岁真是黄金年龄。三虎子,想过没有,你有几个十九岁。”
  “大哥,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想听大哥给你讲讲道理吗?”披头说。
  “想听,大哥的话就是圣旨,句句都是最高指示。”
  “好!大哥就给你讲讲自己的经历,也好让你知道人活着是多么不容易。”
  这一夜披头在牢房里开始讲述他的故事,在他身边围了十二个恶人。随着披头的叙述,整个牢房里越来越寂静,只有披头一个人的声音。十三个人彻夜未缅,当早晨光线从天顶透射进来的时候,那十二个恶人多半眼眶开始湿润。
  最后披头说:“说实在的,我们每个人都是娘生爹养的,每个人都想活个滋味来。可世上那有免费的午餐,不付出那来的回报。我小时候总以为好勇斗狠就是真男人,其实现在看来真男人是要有这个。”披头指着脑袋说,“要有头脑,有知识,有永不言败的斗志,有不认输的劲头,一个男人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词——志气,男人没有志气还算什么男人,见了权贵就低头,见了钞票就下跪,见了美女就走不动路算什么男人。说实在的,黑道上混的有些人是该杀的,那些贩毒、拐卖女人儿童、逼人卖淫、杀人越货的都是该杀的,都不算什么男人,各位日后出去了,有几件事最好不要去做,一是不要去吸毒、二不要嫖娼,三不要去赌博,其他的我不好说什么了。如果你们前世修行好的话,我劝你们最好离开黑道。像你,三虎子,才十九岁,你该去上学,会什么都不如会一门养家糊口的本事。在我们这道上跑的人如果不早点离开,或迟或晚是要倒大霉的,我就是例子。只不过这也是我的命,我命中注定活不过三十岁,活不过三十岁啊!”
  披头的话让整个屋子里的人哭声一片,连门外的远处的看守都听的清清楚楚。

披头在第五天早晨十点被看守从牢房提出,看守告诉披头有人要见他。他来到会见室,透过玻璃隔墙看到两个陌生人,是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操普通话,另一个是南方口音。他们通过电话进行了交谈。
  “王先生,你好!我们是某某市万成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叫许杰,这位是我的助手方卫中,我们受丁伯的委托来做你的辩护律师,希望能对你的案子有所帮助。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明白!”披头点点,“丁伯现在在什么地方?也到这里了吗?”
  “对,他也来了。因为规定他不能进来见你。我们这里有一份委托书,需要你签字,这样我们就可以合法替你辩护和处理相关司法事宜了。” 许杰拿出两份协议书,通过看守转递到披头手里,披头签字后又递交了出去。
  “你的案子我们已经初步了解了,但不全面,我希望你现在能把整个实践的过程详细叙述一下。”
  披头按照律师的要求简单叙述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这次会见时间并不长,只有半个小时。
  “好了,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下一步我们会着手就你的案子做一些工作。我们可能以后还要会见你,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好吗?”许律师说。
  “好的!”披头说着点点头。
  “另外要丁伯让我转告你,百家丁公司目前运转良好,希望你不要担心。他还给你带了些日用品,我已经委托看守所转交给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披头神态平和地说。
  “哦!我忘了告诉你了,你女儿说她很想你,要你一定不要放弃。”
  “知道了!”披头微笑起来,“请你转告她,我也很想她,告诉她我一切都好。”
  披头回到囚室后就躺在自己的铺位上,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他不抱什么幻想。对丁伯他完全信任,他理解丁伯为他做这些事的含义。他现在清醒地知道自己情况不妙,他的案子并没有什么复杂之处,目击者太多,他无法抵赖。关于他的犯罪动机,他找不到任何证人可以为自己洗清罪名,都五年过去了,铜窑煤矿当时的矿工可能都找不到了。能找到的都只能是对自己不利的证人。反过头来说,毕竟自己是杀了人。就像姚兰所说:古往今来杀人就该偿命!
  披头现在不愿意去想姚兰,他不敢去想,哪怕一丁点姚兰的影子都让他心浮气燥。他问自己,究竟是是什么让他这么冲动做出这种事,是对姚兰的爱吗?很明显,如果是爱的话那也不能让他疯狂到连生命都不顾的地步。那么是什么?他这几天几乎都在想这个问题。他为自己做这个举动找了无数个理由,但都被他否定了。最后他认为只有一个理由是合理的,那就是姚兰的确有一种力量,那种让他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力量。他回忆自己遇到姚兰后所发生的一切变故,似乎都与这个女孩有关,从她给他借书开始他就被这个女孩的力量支配,每当她的感情爆发都会让他干出疯狂之事。五年前突然出走,五年后投案自首,好像都与姚兰的情绪有关。
  “我在她面前似乎永远无法摆脱自卑!”披头扪心自问,他感觉自己总是要向她表明他并不想沾她半点便宜,无论是金钱、门第、品行、人格还是自尊他都不想沾光。他就想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仰她这个女人鼻息的男人。他不要她怜悯、保护,不要她为他屈尊降贵,不要她为他的罪恶而背上羞耻感。
  中午在披头吃完饭正想事的时候,看守又来叫他,说是又有人来探望他。他以为又是许律师来找他,但他看到人后知道自己想错了。这次是三个人,两女一男——姚兰、张晓凡和一个他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王谦,你这几天好吗?”姚兰在拿起话筒说的第一句就泪流满面。
  披头一言不发,他不想说话,他的脸上像铁一样冰冷。
  “王谦,这是北京最好的刑案律师张怀远张律师,他负责办你的案子,还有张晓凡,她现在也是律师了,也办你的案子。”
  “我已经有律师了。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不需要了。”披头冷冷地说。
  “什么?王谦,哪来的?是哪的?”
  “丁伯帮我找了,今天早晨签订了协议。你们来迟了。”
  “能告诉我他们是谁吗?”姚兰急急地问。
  “是某某市万成律师事务所的,姓许,叫许杰吧。”
  “你换了,立刻就换掉。”
  “为什么?”
  “你需要最好的律师。王谦,你明白吗?”
  “我觉得谁都一样!”
  “不一样!王谦,你听我的,律师好坏差别很大。你听我的好吗?”
  “姚兰,我相信丁伯的眼力。你不要再为我费心了,我们之间一切都过去了。”
  “王谦,你说什么?请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好吗?”
  “姚兰,走吧!不要再为我这个没有希望的人费心了,好好去过你的生活吧。”披头站起来,他转头对看守说:“我不想谈了,送我回去。”
  “王谦,等等!”姚兰使劲敲击玻璃隔断,随即被管理员阻止了。姚兰眼睁睁地看着披头离开了会见室。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心在滴血。
  
  姚兰三人沮丧地回到住地,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张律师对姚兰说:“姚兰,你这位朋友看来对你有很大的成见,如果这样,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工作很难展开。要不这样,你找到丁伯,征询一下他的意见,我们可以和万成律师事务所的许律师合作做这个案子。”
  姚兰想了想,觉得只有如此了。她立即给百家丁公司打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是市检察院的姚兰,要找丁伯。接电话的小姐迟疑了片刻,告诉了她让她过一阵再打过来,想必是征求丁伯的意见去了。姚兰过了五分钟又打了过去,这次接待小姐告诉了姚兰丁伯的手机号码。姚兰立刻给丁伯打了过去。一会,电话通了。
  “丁伯,你好。我叫姚兰,是某某市检察院,我想见你。”
  丁伯在电话里沉思,并没有立刻回应姚兰。
  “请问姚兰女士有什么事吗?”丁伯问。
  “我想和你谈谈。”
  “我现在在外地,不在某某(地名)”
  “我知道你在那。你在某某(内蒙地名)对吧?我也在这里。”
  “哦,这样,请问你找我有到底有什么事?”丁伯语气和缓,一字一句。
  “我是为王谦的事来找你,你一定要见我。”姚兰此时的声音异常坚定,似乎逼迫对方就范一样。
  “好吧,你想在哪里见面?”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电力宾馆,我的房间号是305。”
  “好,我现在就过去,你等我。”姚兰说完把电话挂掉。
  “我想先去。”姚兰对张律师和张晓凡说。“我想和丁伯先好好谈谈。”
  “行!你去吧,我们等你的消息。”张律师说。
  姚兰临走的时候张晓凡上前把自己的朋友紧紧抱了抱,她拍拍姚兰的脸蛋,对自己的朋友表示鼓励。
  
  姚兰赶到电力宾馆,找到305房间,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精壮的年轻人,姚兰进门后看到一个老者,老者上身灰色羊毛衫,下身西裤,满头银丝,他眼睛不大,却熠熠生辉。老者见姚兰进来,立刻友好地上前向姚兰伸手。
  “是姚检察官,怠慢怠慢!”老者握着姚兰的手说。
  “你是丁伯对吗?我要和你单独谈。”姚兰脸色严肃地说。
  丁伯示意让身边的年轻人出去,等人走后,姚兰立刻把刚才的冷峻的神态放松下来,她对丁伯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我刚了解到你是市检察院的姚检察官,怎么?你是为王谦的案子来的吗?王谦的案子似乎不应该由某某市管辖。”
  “丁伯,王谦就从来没向你提起过我吗?”
  “王谦?他怎么会提起你?他不认识你啊。”
  姚兰痛苦地咬了咬嘴唇,她明白王谦把他们的事情肯定从来都没向外人提起过。看来王谦心里并不是那么在乎她,姚兰想。
  “我是他的女朋友,他从来没向你说过吗?”姚兰上前一步用期盼的眼光问。
  “你是她女朋友?”丁伯被姚兰的话震得一颤,瞪大眼睛说:“这怎么可能啊?”
  “是真的!”姚兰用真切的语气说,“五年前我就是他的女朋友了。我不知道他给你讲过他的过去没有,如果没有,我现在讲给你听。”
  “他没怎么讲。”
  “那我给你讲,好吗?”
  “好!”丁伯指了指沙发,让姚兰作下来,他给姚兰倒了杯水,放在姚兰面前。
  姚兰的讲述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期间数次有人敲门,都被丁伯喝退了。他在姚兰的叙述中逐渐明白了披头过去的身世和所经历的一切。他在姚兰讲述期间就相信了眼前这个女孩的话是真的,把在这之前对姚兰的疑虑彻底打消了。
  “我和志远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多的事情。志远这小子真能沉得住气啊!”
  “丁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明白,我想你因该能给我一个答案,王谦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姚兰问。
  “这个我也讲不明白,其实我告诉你,志远这个人心挺软的。是我见的过心最软的男人。”
  “我倒不觉得!丁伯,我认为他的心肠很硬。他离开我五年连一点音信都不给我。还有,他杀人、纵火、敲诈勒索什么都干,我一点都看不出他心软在哪里。”
  “你听谁说他干这些事情?就我来看,他现在杀人的这事都值得推敲。我推过他的八字,志远不是个杀人越货的人,他这个案子一定有问题。”
  “丁伯,王谦是什么人我因该比你清楚。你可能不知道,我收集王谦犯罪的证据不是一两天了。我当时并不知道我调查的是就是王谦,我一直没把王志远和王谦联系起来。直到前几天我在咖啡厅见到他,我才明白了我一直在调查嫌疑犯是我的男朋友。我真不知道天下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情!我以前认为自己会铁面无私,绝不会徇私枉法,但我见了他我就垮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把法律全抛在脑后了。这次我只给单位里的头打了招呼就跑出来了,我现在心里只有救他的念头,其他我什么都没有了。”
  “姚兰,如果我说你并不了解王谦你可能不承认。王谦是干了不少违法的事情,但我觉得都情有可原,他有自己做事行为的道,他在黑道上混从来不伤及无辜。我和他在一起快五年了,我们就像亲父子一样,我有时常在想,志远这小子如果在古代一定是个杀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可惜,他生错了年代。他这几年除了工作就是看书,我还没见谁像他那样爱看书。他常常叹息自己没一个好家庭让他上大学。他说他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上大学。其实,你要是和他处久了你就会发现,志远这小子其实懂得很多。也可能他书读多了,自然就长见识了。”
  丁伯叹息了一声继续说:“姚兰,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要志远命的女人会是你。我一次见到志远的时候我就算出志远有此一难,而让志远有这一难的是一个女人。我把什么都算准了,就是没算准这个女人和志远是什么关系。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他的前世冤家,志远前世冤枉了你,要了你的命,现在你回头来逼他入监,要他的命了。报应,真是报应,人算真不如天算啊。”
  姚兰听罢呆若木鸡,她不知道丁伯还有这样一段希奇古怪的她和王谦今世前缘的高见。
  “丁伯,我不信命的。你说的我根本不信。”
  “信不信由你了。志远这案子我有个感觉,可能难翻案了。给他算的时候,我给志远说,他的女儿小宝会救他,可我怎么也算不出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怎么去救他,说实在的连我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后来我想明白了,小宝救他可能不是救他的命,而是救他的血脉。小宝现在有了他的血脉,所以算是把他救了。”
  “小宝?他的女儿?”王谦有女儿,姚兰听得头发昏,她被丁伯的话搞糊涂了。
  “志远没告诉你吗?他认了个干女儿,小宝是他认的干女儿。”丁伯说。
  “哦!”姚兰这下听明白了,她长出口气。
  “小宝的命是志远救的,是志远冒死救的。志远为了救他不惜持刀抢劫,冒着坐牢被抓的危险从甘肃赶回某某(地名),把自己的骨髓抽出来给了小宝,这才救了小宝的命。”
  “小宝得什么病?”
  “白血病。”
  “小宝现在在哪?我想见她。”
  “她就在隔壁睡觉呢。自从她知道志远被抓后就哭闹不止,这次我要来内蒙,她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追到机场,她抱着我的腿不放,在机场大哭大闹,要我带她来。唉!说实在,我还没见过像她这么动真情的孩子。真是血浓于水啊!她到这里一直闹着要见志远,可看守所除了律师和你这种人外一概不许入内,所以到现在我连志远也没见到,更别说小宝了。就在你来之前小宝才被我哄睡了,我真不敢想要是志远不在了小宝会怎么样。”
  “我可以见她吗?”
  “去吧,就在隔壁,307,我带你去。”
  姚兰走进小宝住的房间,她轻手轻脚走到床前,看到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满面稚气,那熟睡的小脸蛋上似乎还带着泪痕。
  “这是王谦救的小女孩!”姚兰心里说,“王谦的女儿。”当她想到女儿这个词的时候,她鼻子开始酸起来,她有一种冲动,真想抱着眼前熟睡中的小宝大哭一场。在她眼里,这个小女孩身上淌着爱人的血液,那种感觉就像看到自己的爱人一样。
  她把小宝露出被子外的小手抓住,心里默默地对小宝说,“小宝,我们一定要把王谦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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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7-09-04
 接下来的几天,姚兰把张律师引见给丁伯,然后与许律师见面。大家在一起对整个案情做了分析,最后得出结论:王谦杀人的事实基本是没跑了,唯一能辩的是杀人动机,争取以过失杀人起诉,这样也许能判个死缓或无期。总之,王谦要想完全洗脱罪名是不可能了。
  对这样一个讨论结论姚兰很失望,她不敢想像案件最好的结果仅仅是她与爱人再次长久别离。五年的分别已经让她吃够了苦头,五年后他们相聚,可命运却只给他们短短的一天时间。天啊!难道上天还要让我等十年、二十年?我要死的,她对自己说,我会相思而死。
  
  那天小宝醒来后见到了姚兰,她看到姚兰的第一眼就说自己见过她。姚兰问她在哪里见过,她回答说在梦里,就像以前在梦里见过她老爸一样。具体什么时候,在什么场景下她都记不得了。
  丁伯告诉小宝,姚兰是她老爸过去的好朋友,这次是来救她老爸。小宝听后展露笑容,她扒在姚兰的脖子上对着姚兰的耳朵说她喜欢她,而后她用企盼的目光看着姚兰说:“我老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绝不会杀人的。”小宝指着自己的心说,“我知道老爸是没有杀人的,是警察冤枉了他。”
  姚兰问小宝:“你凭什么这么说?”
  小宝对姚兰说:“我看到了,在梦里,老爸没有杀人。”
  “可法官是不能凭你的梦说你老爸无罪的啊!”
  “那法官就能冤枉一个没干错事的人吗?”
  “法官凭证据说话。”
  “有证据说老爸有错吗?”小宝问。
  “有,很多人说你老爸错了。”
  “那是他们在撒谎!”小宝坚定地说,“我知道他们在撒谎。”
  “你凭什么说那么多人都撒谎?”
  “他们就是在撒谎,我不凭什么。我就是知道他们在撒谎。”
  “你要是法官就好了。小宝,你老爸就有救了。”
  “我会救他的!”小宝站在地上像个小大人似的说,“我会救他,我知道!可你们谁都不相信我。”
  “我们相信你!小宝,”姚兰抱着小宝哽咽着说,“可只有我们相信。”
  
  初步的调查结束后,张、许两位律师都回去了,他们各自去活动关系。丁伯和小宝也回去了,在内蒙现在只有姚兰和丁伯手下的一个助手。
  丁伯是姚兰劝回去的。因为百家丁公司遇到了法律诉讼,是王谦案子引起的连锁反应,现在有多家公司分别起诉百家丁,要求尽快解决货款问题。而这些问题在王谦被抓以前都不是问题,那时侯大家都是按照江湖规矩办事。但在此时,在百家丁集团遇到最大困难的时刻,这些利益关联者害怕百家丁倒台使自己受到伤害而对百家丁提起诉讼了。
  在姚兰打电话的一次问询中丁伯透露百家丁公司的账户被法院查封了,现在正接受税务和工商联合调查组的审查。曾一度司法部门也有意要介入调查百家丁公司,但在丁伯的周旋下司法调查最终没有展开。公司目前的业务依然在开展,但诸多的限制让丁伯感觉阻力重重,银行的诸多限制让他运转资金异常紧张。此时的丁伯几乎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维持公司生存中去了。好在整个公司是以丁伯的名义注册,丁伯是法人代表,王谦仅仅是总经理,对外名义上属于公司聘用的高级职员。如果不是这样,在王谦被捕之后,司法调查必将进来,百家丁公司应该顷刻就会垮台。
  
  在丁伯走后,披头的案子实际上就只有姚兰在奔波了。丁伯给姚兰汇过来二十万,要姚兰全权处理一切,姚兰向单位请了长假,她只给自己的头讲了她的实情,头倒是挺同情她,也就批准了她的请假要求。
  在这期间姚兰又看望了披头几次,披头对姚兰的探望基本都很冷淡,他不愿意和姚兰谈感情,每当姚兰试图和他交心时,他就烦躁起来,甚至是要求中止谈话。他们的交谈多数时间是冷场,即便姚兰找话头说话,披头往往也是嗯嗯啊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王谦,你好好和我说话好吗?”姚兰恳求披头,“不要这样对我!”
  “嗯嗯!”披头就这样答应着,但眼睛却左顾右盼,四处打量。
  “王谦,你要让我怎么样?你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原谅我?”姚兰愤怒地说。
  披头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沉吟了一阵慢吞吞地说,“你——能不能——说点——有意思的?你——真让人——烦得要命。”
  “我真那么让你烦吗?”姚兰呜咽着问。
  “哎呀!你怎么越来越爱唠唠叨叨了,你老太婆啊?”披头烦躁地说。
  “你回答我,我是不是特贱,特让你烦?”
  “我不想说。”
  “我要你说!”
  “那好——,这——可是——你逼我的。”披头依然慢悠悠地说。“我是特烦你!”
  “你为什么不早说?姚兰呜咽声更大。
  “我怕你不爱听,所以就一直没说。”
  “这样!原来是这样。那以前呢?你以前也烦我吗?”
   “说实在的——,我早就烦你了,五年前——我就烦你了。”披头用刻薄的语气继续慢悠悠地说,“我说——你不如——快回去得了,待在这里——干嘛?没见过——像你——这么——难缠的女人。”
  姚兰目光直直地看着披头,那眼中喷火,像是要把披头看穿似的。姚兰咬牙切齿地说:“好!你说的。是你让我回去,好,我明天就走。我是个难缠的女人,看来我根本就不该来这里,我不该认识你,我们之间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就是个错误!” 姚兰放下电话,咬牙站了起来,她摸掉眼角的泪珠,转身告诉看守她谈话结束了,之后她被看守领出了会见室,头回都不回就走了。
  姚兰回去后,她给丁伯的助手说她要走了,她已经心力憔悴,她已经没有力量再支撑下去。第二天,姚兰乘车离开去了呼和浩特,当天她坐飞机回到南方。从这天开始,姚兰再没有回内蒙。
  
  这以后姚兰对披头案件的了解都是从单位内部那里或者张晓凡给她的电话中得到的。姚兰回到南方后头就疼得厉害,整整一个月她吃不下翻,睡不找觉,白天她昏昏沉沉,到了夜里她时常从梦中惊醒,她几乎每天晚上做恶梦,而梦的内容总是与披头的案子有关。
  她回来后半个月,披头的案子在内蒙第一次开庭审理。庭审的情况张晓凡通过电话告诉姚兰,从张晓凡的口气上姚兰就知道听审的结果很差,辩方基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反驳控方,尽管张律师在京城跑了很多关系,但因为案子太清晰明了了,所以托的关系也爱莫能助,只能是打打擦边球而已。这边许律师也使足了劲,在庭上表现很是优秀,但因为手头不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所以也是无的放矢,没有效果。
  第一次的庭审基本被控方把持了局面。退庭后几个律师聚集在一起讨论了案情,对未来的结果做了个预测,他们结论是,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可辩,王谦没救了。
  两个星期后,法庭进行了第二次庭审,这次和上次一样,控辩双方已经不在王谦杀人细节做争执,辩方开始集中在王谦的认罪态度和自首情节上做文章,希望能引起合议庭对这些问题的重视从而减轻量刑。控方在一开始就守住故意杀人的底线毫不松动,对王谦持斧下山找保安挑衅的情节抓不放,做足了文章,同时多次强调王谦伤害不仅一人,而是三人这一事实对辩方步步紧逼,让辩方的防线彻底崩溃。
  这次开庭后三天,某某县中级人民法院宣判王谦故意杀人罪名成立,判处王谦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至此,王谦的案子告一段落。法庭告知王谦可以在十天之内向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上诉。如果十天之内王谦放弃上诉,那么该判决将被维持并得到执行。

这天中午,北京某某大学正在放假,在六号学生楼四楼一间宿舍里躺着一个年轻人。突然宿舍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在电话里他说了没几句眉头就皱了起来,最后他大吼一声,摔掉话筒,跳了起来,发狂地踹宿舍里的桌椅板凳。然后楼上楼下找起自己的朋友,过了一阵,在他宿舍里聚集了一帮哥们。
  “龙飞,你出大事了?是不是女朋友被谁泡了?”
  “放你娘的屁!”龙飞大声吼了一句。“刚才我姐夫给我电话,说我大哥出事了。”龙飞气喘吁吁地说。
  “你哪个大哥?”
  “我给你们常提的,我的救命恩人。现在被法院判了,还是死刑!”
  他的一席话立刻让屋里的其他人错愕不已。
  “我今晚就坐火车走,我要去内蒙看我大哥。”龙飞激动地说。
  “今晚?”大家不约而同发出惊叹。
  “各位兄弟,”龙飞对朋友说,“我龙飞平时对大家怎么样?”
  “那没说的!够义气!”大家纷纷说。
  “好!平时哥几个有事找我,我龙飞可从来不含糊,现在我求哥几个帮个忙,不知能不能行。”
  “行!龙飞你发话,要怎么帮,只管说。”这些看来外表文质彬彬的大学生此时说话口气就像黑帮打手一样。
  “好,平时我们在学校里没少闹腾,算是有点名气。这次我想让哥几个陪我去趟内蒙,也去为我大哥打气、助兴。不知大家有没有这个胆?”
  大家听了龙飞的话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假了吧!刚还说没说的。现在怎么了,都傻了?”龙飞气恼地说。
  “我们去内蒙能干什么?打架啊?”
  “打你个头!我们上次在学校食堂闹事忘了吗?”龙飞说。
  “你说那!不就是打条幅静坐示威吗?说起来那次可真过瘾,要不是我们那么一闹,学校食堂那猪狗食还不知道延续到什么时候。”一个学生眉飞色舞地说。
  “是!我们这次去带一个条幅。还有,像上次一样拉几个女生,这样他们就不敢对我们动粗。”
  “现在是假期那里去找?爱凑热闹的妹妹们都跑回家了。”
  “那就把女朋友带去,算是旅游,专门开双人房间。费用我来给大家报销”
  “龙飞,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们当真啦!”几个有女友的小子顿时高兴的查点没从凳子上掉下来。
  “可话说头里,谁去了要是出工不出力,我龙飞可翻脸不认人了。”
  “那是!这事我们都是老手,放心吧!”其中一个说。其一个则接口道:“龙飞,闲话我们就不说了。就冲你哥们义气,还有你大哥的义气,我们就陪你赴死,一定把你大哥救出来。”
  商量定后,这八九个人年轻人冲出门去,跑到楼下,他们找了家小酒馆,猜酒划拳闹腾了一下午,然后各自散去。第二天下午,九男五女十四个人跑到火车站,爬上了去内蒙的火车出发了。
  
  自从儿子去世后,吴伟华的母亲几个月没出门,失去爱子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老了十岁。这天,她翻报纸,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王志远,文章的标题是:百家丁集团总裁王志远被判死刑!
  这爆炸性的标题让吴妈吃惊不小,她急急地看下去,看完后,她瘫在沙发上。“这是个好孩子啊!怎么会去杀人呢?” 吴妈难受地想,“这肯定有错!”她在房间里兜了几十个圈子,然后开始打电话,整个一天她都在打电话。到晚上的时候,在她房间的客厅里挤满了人,还有二十几个进不来在门外直着急。此时大家都很激动,嘴里最常蹦出的一个词是:不可能!一定是错案!
  吴妈对大家说:“志远是我儿子的好朋友,他是个大好人,这个大家都很清楚。我儿子生前创办的‘天使计划’后来的资金几乎全是志远提供的,他这几年为我们市白血病患者做的事情比任何人都多,他自己就亲自献骨髓救过一个小姑娘。还有我们这里有好几个骨髓移植的手术费几乎都是他掏的,如果这样的人是坏人,那这个世界上就没好人了。尽管志远没能救了我的儿子,但他让我儿子的事业继续了下去,就冲这一点我们就不能让他死,难道救了这么多人生命的人自己却要送命,这公平吗?”
  吴妈的话让大家都热血沸腾,那些受过‘天使计划’的恩惠,正在受‘天使计划’恩惠的人,或者将要受‘天使计划’恩惠的人都感受到这份真情的可贵。而这种体验在你不是圈中人的时候往往是体会不到的。
  大家一致决定,推举吴妈和其他十名代表远赴内蒙去为王志远说情,希望向法院讨个说法,要求得到公正的审讯。其他人则向全国各地的亲戚、朋友联系,要求得到整个社会的支持和同情。
  很快,这些男女老少就行动起来,像一个完整的战斗团队那样,他们对分配的任务充满热情,那种忘我的精神连他们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在北方,披头的家乡,黑皮从妹夫那里得知披头的消息。这天,黑皮的妹夫专门到夜市来找黑皮。
  “姐夫,你那哥们披头被抓了,已经被判了死刑了。”
  “什么?”黑皮大叫着从摊子里跳出来,他抓住妹夫的胳膊。“你能肯定?”
  “这还有什么假的!我就是干这个的。”
  “他现在在哪里?”
  “在某某县看守所呢。”
  “收摊!收摊!”黑皮对老婆说。
  “怎么了?”黑皮老婆没听清黑皮和他妹夫的谈话,于是纳闷地问。
  “我说你收摊听到没有?”黑皮大声吼道,“回家!这生意不做了。”
  “啊!这才刚摆上怎么就不做了?”黑皮老婆争辩道。
  “我说你罗嗦个什么?说不做就不做了。你给我三分钟收拾好。”黑皮指着老婆鼻子说。
  “你吵什么吵?你嗓门大是不是?不收!就不收!”
  黑皮一下子跳了起来,几脚就把摊子踹翻了。“你这臭娘们反天了!我看你不收,我告诉你,我今晚就去找我哥们,我就不信把我大哥救不出来。”
  当晚,黑皮先找了冬瓜,此时冬瓜已经出院,在家里修养。黑皮给他刚讲完披头的事,冬瓜挥起拐杖就把窗户玻璃砸了。他把抽屉拉开,翻腾了半天,从里面抽出一把刀,在黑皮面前挥了挥。
  黑皮见冬瓜激动的样子,讥讽地说:“我说你还是省省吧,就你这身体,还是在家好好躺着,等你能走了再说。”
  “黑皮,你去找小四,这小子的命是我救的。现在这小子在北关一带混得不错,手下有三十多个弟兄,前两天他还来看我,给我捎了东西,问我有什么需要帮的,我当时没想到大哥有这事,所以就和他吃了饭打了哈哈就分手了。现在我要这小子领我情了。你找到这小子,让他给你调几个打手来,然后去内蒙,把那几个证人找到,问清楚人到底是不是大哥杀的,如果实在是大哥做的,那就让他们改口,我还不信他们不怕死。”
  黑皮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大哥的那帮饭桶律师都是吃屎的,和那帮局子里的人打交道来正的能有什么用。我看这案子非来邪的不可。”
  “那就不罗嗦了,你快去找小四,我也给他打个电话。时间不等人啊,大哥现在危在旦夕!”
  黑皮找到小四把情况说了一下,小四听到是救披头的命,立刻满口答应,他小时候就听过披头的传说,对披头很是佩服。第二天,黑皮带了六个人怀揣家伙起身去了内蒙。
  
  这天黄昏,杨大妈正在饭店门口收拾门前杂物时,远远看见来了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背了个包,在黄昏夕阳的映照下蒙蒙胧胧,看得不十分清楚,当那年轻人再走近的时候,杨大妈突然认出那是他的儿子。
  “新亮——,咋是你?你怎么回来了?在南方干得不好啊?”杨大妈又惊又喜。
  “我接到新朋的电话就赶回来了,我来救我王大哥。”
  “是!你是该回来,你王大哥冤枉啊!” 杨大妈说着抹起了眼泪。刘新亮抓住母亲的胳膊,对母亲说:“妈!别哭了,现在不是五年前了,想给人安什么罪名就安什么罪名。”说完,他搀扶着母亲进了店铺。
  “我哥呢?”刘新亮问。
  “他在后院陪你侄子呢。”
  “我去看他。”说着刘新亮三脚两步奔向后院。
  在后院,刘新亮看到哥哥正在逗儿子玩。
  “哥,我回来了!” 刘新亮喊了一声。
  刘新朋回头看见自己的弟弟,立刻跳了起来。“新亮,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拖了这么久?”
  “坐火车回来就要这么长时间。”
  “新亮,王大哥的事真冤枉。” 刘新朋几乎要落泪。
  “是!”刘新亮咬牙切齿地说,“那帮混蛋真是畜生。这笔帐我压在心里很久了,早就想算了。”
  “新亮,别急!帐是要算的,但我们得先想办法把王大哥救出来。我已经找了王大哥律师的住处,今晚我们就过去找他们。”
  吃完晚饭后,兄弟俩搭车去了县城。
  
  姚兰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她近来经常晕倒,神思恍惚,工作中也是丢三落四。在她接到张晓凡有关王谦一审判决结果的电话后感觉脑袋要炸了似的,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无数古怪的念头,像是有什么人在她脑子念咒,那声音不断骚扰她,让她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要病了,”她对自己说,“我的神经要断了,受不了了。但此时,她又不得不鼓起勇气。我要去看他,现在他最需要人给他鼓励,他离不开我。”姚兰强打精神再次启程,她又来到内蒙来看披头。
  在飞机上,姚兰感觉非常恶心,她从来坐飞机没这么晕过,这次让她晕的呕吐不止,上了四、五次洗手间。等她下飞机的时候她身体虚弱,双腿打颤。
  姚兰下飞机不久天气突然变了,毫无先兆之中天上下起冰雹,劈里啪啦打的满地都是小拇指尖大的冰粒。
  姚兰站在机场大厅外的屋檐下,看着漫天飞舞的冰雹和雨水,她心里像死了一样麻木。这次来内蒙,姚兰穿的是一件咖啡色套裙,脚上是短靴,临出发前她专门去理廊做了头发,把自己刻意修饰了一番,她觉得自己打扮漂亮一些可能会让披头喜欢,她希望王谦不会像上次那样对她那么冷淡刻薄。
  姚兰再次申请与披头见面,这次披头见她的时候,神情好了很多。他对姚兰说了很多笑话,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姚兰强忍住悲痛与披头谈笑。
  他对姚兰说:“姚兰,你真是比五年前漂亮了。我要是早知道你会变这么漂亮我就不会离开你了。”
  姚兰听了默然不语
  披头继续说:“有一句话是谁说的我记不得了,说是浮世苍生本是一场大劫难。这话说的真是不错,看看这世上芸芸众生哪个不是因为这场大劫而身不由己、苦苦挣扎的。人的生命说穿了就是一次旅行而已,有人是匆匆过客,有人颐享天年,百日人生和千年大寿没什么不同,最终都要归于黄土,随风飘逝。这段时间我细细回想我的人生道路,算是参透了一点道理。其实人是不能与天斗的,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缘莫强求啊。所以,姚兰,别那么想不开,古话说的好: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有朝一日你有了钱了,买房买车,嫁个好老公,你就算是把自己一生摆平了。姚兰,你别太心高气傲,总想做什么大事。女人嘛,关键还是要对得起自己。我觉得——”
  “王谦!你别说了——”姚兰痛哭起来。“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披头呵呵笑了起来,说:“你说的对!谁说我有事了?我命大!我倒是觉得你要多注意自己,像你现在这样我都惨不忍睹,从来没见你这么瘦过,我记得刚见你的时候你胖乎乎,可爱的要命,可你现在简直就是个饿死鬼。女人瘦了有什么好?你没事赶什么时髦?”
  姚兰哭声越来越激烈,被看守提醒了一声。姚兰对看守点点头,随即克制住自己,哽咽起来。
  
  在姚兰到内蒙的第三天,张律师和许律师突然来找她。同时还带来了两个年轻人。
  “姚兰!我们带来两个人,是有关王谦案子的,想和你谈谈。” 张律师说。
  姚兰疑惑地看着张、许两位律师和两个年轻人,她不知道两个年轻人的来临意味着什么。
  “还记得吗?案子中被提到叫刘新亮的年轻人,王谦阻止下矿救人的帮手就是他。”许律师说。“我和刘新亮已经谈了当时发生的情况,看来王谦的话是没错的,这个案子的确有其他隐情在里面。刘新亮,来,你给姚检察官讲讲,她是王谦的朋友。”
  刘新亮被让在沙发上开始讲述事件的整个过程。刘新亮完整地讲述了他与王谦相识并结为兄弟,以及王谦帮他救人和逃脱煤矿黑帮魔爪的过程。最后他开始讲述离开王谦后发生的事情。
  “我和王大哥分手后就按照他教的向北走了两里,然后向西走,等我到白石镇北边的时候已经到下半夜了,我悄悄摸进镇子却发现镇子里不象平时那么安静,尤其是派出所和镇政府门前聚集了不少人。我没敢在那里露面,就偷偷往家跑,等我摸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上来几个公安,把我按倒在地,我拼命挣扎,大呼抓错人了,但他们把我拉起来,看了我的脸,然后说,没抓错,就是抓你。我当时纳闷得很,我对公安说,铜窑煤矿透水了,你们赶快去救人。他们朝我屁股上踢了几脚然后说他们不但知道煤矿透水了,还知道谁在煤矿闹事,阻止煤矿救人。我越听越纳闷,不知道他们说什么。等我被押到派出所后我看见了煤矿张矿长的几个手下,我立刻明白了。他们开车提前到镇上告了我和王大哥的黑状。后来我被关在看守所,提审我的人好像和他们是一伙的,总是问很偏心的问题,对我的申辩一概不理,我在看守所多次被犯人打得死去活来,就那样我也没咬王大哥,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我认罪了,我就被判了三年,两年前我被放了出来,于是去南方找王大哥,但一直没着落。说实在的,要不是王大哥帮我,我哥就死在井下了。说实在的,我没想那帮人这么狠,恶人先告状,五年前搞我,现在又王大哥搞成这部田地。我真是心有不甘。”
  姚兰听刘新亮讲完感觉突然有了希望,如果说她以前对王谦的话还抱有一丝的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她完全相信王谦真是无辜的。绝望之中突然有了希望使她喜极而泣。
  但是,张律师却高兴不起来,他忧心忡忡。在他心里依然感觉案情一筹莫展。
  “怎么证明呢?”过了一阵张律师开口说,“我们现在只有刘新亮一个证人,但他也是这次案件的被检控对象,刘新亮的证词是否能被法庭采用还是问题。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才行。再说了,即便刘新亮的证词被法庭采用,但王谦的杀人事实依然不能被推翻,仅仅改变对犯罪动机的认定,根据王谦的杀人情节看,这种改变依然不能推翻故意杀人的认定。所以,难啊!这个案子一切的关键已经不在于其他了,而是在于王谦是否杀人。可这一点我们目前是无法推翻的。”
  “可事实是张矿长的打手在追杀我们啊!”刘新亮说。
  “拿什么证明?除非能证明张敬文是黑帮老大,整个事件是黑帮故意栽赃陷害,否则王谦的防卫过当就不成立。法庭是讲证据的,我们即便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有什么用?我们必须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张敬文这伙人是杀人越货的黑社会份子,可目前我们连一个证人都找不到。铜窑煤矿三年前就被封了,矿上的矿工都不知去向,我曾专门去找过当地部门希望能得到一份当年在场的矿工名单,可没有,说是没了,我怀疑可能当时张敬文就没有提供。而我们现在能掌握的在矿上的职员都是在本案审理中为检控王谦杀人作证的人,都是张敬文的手下。”
  “张矿长现在在哪里?”刘新亮问。
  “他现在下落不明,但我想一定没离开黑道。从他在这次审理对证人的操控来看,他一定还在把持着这些人。”
  “我们可以向公安局告发他们啊!” 刘新亮说。
  “拿什么告,你有证据吗?我们现在需要的证据,可我们现在没有。我还隐隐有个感觉,这个案子不仅仅牵扯到黑帮,而且有公检法的人介入其中。为什么这个案子这么快就被认定,很难讲其中没有权钱交易。根据我办案经验,在这种偏远的地方,这种事情很平常。”
  张律师的一席话让大家又都沉默下来。姚兰心中刚刚升起的一团希望之光也变得暗淡,开始熄灭了。
  
  第二天,突然在某某县法院门口聚集了一拨人,男男女女共十四个年轻人,他们一码子外地人的样子,半数带眼镜,一看就是大学生的样子。他们在地上一坐,打出了条幅。条幅上写:“我们要法制,我们要真相!还王谦清白,还司法公正。”
  他们的举动立刻引起路人的围观,二十分钟后,法院警卫出来要求这些大学生告知身份。龙飞给警卫递交了一份请愿书。警卫拿着请愿书随即离开,又过了十几分钟,从里面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身着便装,像是领导的样子。他让警卫把围观的人群驱散,然后走到学生面前。
  “你们这种行为是违法的知道吗?”男子说。
  众学生不语。
  “你们这种行为不是在维护法制,而是在破坏法制。我国的法律规定在未经主管部门批准的情况下不得擅自游行、示威,你们这些人不知道吗?亏你们还是大学生,怎么脑袋里一点法制观念都没有?”
  众学生仍不说话。
  男子继续道:“关于你们提到的这个案件,现在正在按照司法程序在走,嫌疑犯是否有罪无罪不是谁叫的凶,谁能鼓动人闹事就能行决定的。是要依法办事,你们这种行为不但对本案的审理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只能对社会安定造成不良影响。其行为已经构成了妨害司法罪——”
  “吓谁呀!”一个小个子女孩突然站了起来。“我爸爸就是北京某某中法的,有本事你来抓我呀。”小女孩话一出,让在座的男生立刻面红耳赤。随即几个男生站了起来。
  “你别在这里吓唬我们!妨害司法罪?言论自由是我们每个公民的的权利。我们在这里一不闹事,二不行凶。我们只表达自己的看法,说难听是舆论监督,说好听是伸张正义。你连这一点都不懂还当什么法官,我看你还是歇菜吧你!”
  “就是!”龙飞接着男生的话说,“就兴你们执法不公,不兴我们表达不满?王谦的案子是冤案,这个人不可能杀人,要说救人还差不多。”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杀人?”男子立刻追问龙飞。
  “王谦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王谦我现在都成废人,早不知死哪里了。还能上大学站在这里和你辩论。在我们那里,王谦救人还不只一个,他还救了很多白血病人。这样的人被你们说成杀人犯,我看你们简直就是昏官。”
  男子听龙飞说完,笑了笑,也不生气,他说:“王谦杀人和救人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你是不是说一个人只要救过人他就不可能杀人。”
  “我认为——”龙飞有点哑了,他被问住了。
  “不要你认为,你就说是不是好人就不会杀人?”
  “好人毕竟——”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回答不了。全国每年发生几十起在平常人看开好人杀人的案件。而这些案件的审理都必须依法办事,决不会因为他曾经是好人而减轻他杀人的罪名。法律就是法律,法律是不讲情面的,不会因为你以前做了多少好事而姑息你现在做的错事。所以,我劝你回学校好好看看法律方面的书籍,不要让人感觉现在的大学生都是法盲。”
  “不!我们绝不回去。表达看法是我们的自由,你看国外——”
  “国外是国外,你这是在中国。知道吗?你在中国就要遵守这里的法律。”
  正说着从街对面又来了一帮男男女女十一个人,他们中绝大部分是老人和中年人。这些人突然之间打出横幅,上面写:“千古奇冤,内蒙一叶;王谦无罪,相煎何急?”
  法院的男子这边还没把学生的事清理清楚,那边又一队人马的出现则让他立马头大。
  这边正被男子一席话说的有点颓丧的学生看到这情景情绪列立刻高涨起来,他们跳着脚大声欢呼,万岁、前进、冲啊之声响成一片,随即法院的门前则乱成一团。

黑皮一行人在某某县找了两处住处,都住在农民的小店。他们对外号称是来内蒙跑小买卖的商人。他们的行头也是普普通通,感觉也像那么回事。在路上,黑皮就给手下交代清楚了,外出务必小心谨慎,身上的家伙要藏好,千万不能给外人看到。
  黑皮安排大家落脚后,自己先去街上转悠了一圈。最开始的两天他和人聊天四处打听。黑皮毕竟是黑道混熟了,在街上一眼能看出那些是当地的混混,那些是正经人。这天他和一个在马路街头扎堆的三个小青年搭讪,说了几句后就拍胸脯开始称兄道弟。
  “哥几个想喝酒?”他问。
  “有酒?”
  “想喝就有!”
  “那就大哥请客了。”
  黑皮带三个小子找了个小店,要了酒菜,喝了整整一个下午。到走的时候,黑皮就和这三个小子熟得就差拜把子了。
  当晚,黑皮给三个小子透露说自己是黑道跑场子的,跟一个开大公司的老大干,想找一些兄弟入伙做保镖。问三个小子有心无心。三个小子也正是穷困潦倒,投靠无门之时,于是立刻答应拜在黑皮门下。于是黑皮把三个小子带到住处,歃血为盟结拜为兄弟。之后,黑皮给三个兄弟每人一千元入门赏钱,三小子握着黑皮的手感激涕零。
  黑道上的兄弟结拜其实很简单,这些人基本都是闲赋在家,无所事事之人,最关键这些人往往满脑子七侠五义、刘关张赵的江湖义气,武打书看多了,常常对黑道人物驰骋江湖、行侠仗义、风流情韵充满幼稚的幻想。几杯好酒,一桌好菜这些人就能被搞定,最主要这些人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不高,笼络起来也不费什么力气。
  黑皮把三个小子介绍给自己的手下。然后对大家说,新来的三个兄弟和是大家一视同仁,不得有任何歧视、不敬。最后大家又喝了一晚上酒。酒这东西最能把人心拉近,黑道之人为何喜欢喝酒就是这个缘故。黑道这种团体本身靠的就是人心的聚拢效应,也就是归属感。外人看来很松散的样子,其实一般情况下兄弟之间的关系还是很牢固的,甚至比现代商业中的很多经济实体来的稳固。这就像吸毒一样,这些拜把子的弟兄如果感情纽带建立起来后,那种向心力比亲情有时候都来的强大。
  黑皮把三个小子搞定后,就给他们交了底。他告诉三个小子自己这次来就是为了救自己大哥的,大哥是南方开大公司的,是他的大哥,这次遇难沦落至此被判刑都是奸人所害。当他把披头的名字说出来后,三个小子直直把眼睛瞪大了半个个钟头。
  “大哥就是王大哥的兄弟啊!”其中一个黑瘦小子说,“王大哥在号子里的时候就是我大哥了,我和王大哥在号子里就铁了。”
  “啊!你见过我大哥?”黑皮问。
  “说起来话长。我前几个月被抓进号子里,有天下午,看守送来个人,就是王大哥。我当时一见王大哥就感觉不一样,那眼神、那气质就不同凡响。一看就是道上大哥级的人物。后来我就和看守聊天的时候偷偷打听了一下王大哥的底细,那看守本来就是我的一个亲戚,所以就把王大哥的底细告诉我了。我一听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我就认王大哥做我老大了。唉!说实话,王大哥虽然是道上的人,但和一般道上的不一样。一般道上的和我差不多,就是好勇斗狠,喊打喊杀。可王大哥有自己的道,他给我讲了很多做人的道理,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只可惜王大哥现在被那帮崽子害了,我那时就想如果王大哥将来没事出来,我就投奔他。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命里注定要追随王大哥。这不就让我撞的枪口上了。”
  这个小子人其实就是披头在看守所遇到的三虎子。
  有了这份感情,黑皮就认定老天注定要帮自己一把。他当晚就给三虎子兄弟安排了任务,要他们在黑道上打听到底是谁陷害了披头。务必打听出来证人的下落。
  三天后,三虎子三兄弟回来,对黑皮说事情基本有眉目了。
  “老大在铜窑煤矿杀的是我们这里的黑老大张敬文的手下,张敬文号称黑三齐,眼黑、心黑、手黑,这人十年前在这里独霸一方,后来进去坐了几年,放出来后就不知去向,这几年基本在道上听不到他的名号了。我听一个哥们说,黑三齐放出来后开了煤矿,三年前把煤矿封了领一帮手下去南方打天下去了。目前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黑皮听了后心情沉重了起来,他对目前的形式开始担忧。
  三虎子说完也叹了口气,他沉默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说:“大哥,我倒听说了这么个事,我听一个哥们说曾和一个黑三齐的手下喝过酒,那个手下讲黑三齐怎么黑的时候说黑三齐为了惩罚让矿上的一个矿工逃跑的手下时,曾一怒之下亲手把一个手下杀了,后来把这事栽赃给了逃跑的矿工。”
  “有这等事?你哥们没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哥们也是在喝酒的时候听黑三齐的手下说的,他当时没问。”
  “你那哥们在哪?能不能带来见见。”
  “他现在上班了,对黑道上的事不参乎了。”
  “没关系,我就是问事,问完了他爱干什么干什么。”
  “那好,我把他找来。”三虎子说完带自己的两个兄弟走了。
  
  三虎子带来的是个面色白净,一脸书生气的年轻人。黑皮见了年轻人立刻叫人上酒菜,他先向年轻人拜了一拜,然后对他说:“你是三虎子的哥们,就是我哥们。今天叫你来没别的,为的是救我大哥。这事人命关天,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打搅兄弟的。”
  “大哥,没事!三虎子把事情已经给我说了。你有什么就问吧,我要能帮上一定帮。”年轻人说。
  “好!大哥就不客套了。我想问你你给三虎子说的黑三齐手下说的事是不是真的。”
  “这个没假,他是这么给我说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这个他没说清楚,但这事是四年前他告诉我的,按时间看应该是离那事情不远。”
  “我大哥是五年前在煤矿杀的人,他是四年前告诉你的,看来时间倒是能对上。”黑皮说。
  “他没给你说更详细的情况?”
  “他还说矿上逃走的那个矿工很厉害,五、六个人追他都没追上,还被那人用斧头砍伤了。”
  “那就对了!看来事情真是对上了。”黑皮说。
  “你听没听说被逃走的矿工砍伤的人死没死。”黑皮思量了片刻继续问。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张老大把一个追矿工的打手砍死了。砍死的是不是逃走的矿工伤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据我所知矿上只有一个人被砍死了,是黑三齐的手下。如果我大哥砍死了人,那么黑三齐砍死的人哪里去了。”黑皮摇头晃脑,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看来这里面有文章啊!你给三虎子说黑三齐栽赃给了逃走的矿工,这事可靠?”
  “这个黑三齐手下没给我直接说,他只是有那个意思。我看出来了。”
  “清楚了,看来我大哥的确是被诬陷的。我大哥冤枉啊!”黑皮哀号了一句。“兄弟,能帮我找找黑三齐的手下吗?你帮我找到,我给你两万!”
  “大哥,钱就别提了。我虽然不在道上了,但规矩还懂。黑三齐现在不在这里了,他的手下也随他走了。要找没那么容易了。”
  “这不怕,既然黑三齐的手下都是本地人,他们总有亲戚之类的在这里吧,你帮我找找他们亲戚的地址,我在这里谢你了,只要救出我大哥,我们兄弟一定厚报你。”
  “大哥,我刚才说了别见外。好,我去打听一下。”
  “那就快去!我这里有一千块钱,你拿去。算是请人喝酒抽烟的打点。”黑皮掏出钱塞给对方。年轻人推阻了一番最后也就收下。
  
  王谦的案子被上诉至自治区高级法院后张、许律师又根据刘新亮的叙述写了补充材料上交自治区高级法院。而与此同时该案也开始在社会上有了一定知名度,毫无疑问龙飞和吴妈各方奔走的确起了效果。两个月后,自治区高院撤销某某中中级人民院的判决,发回重审。在得到重申消息的这天,姚兰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
  
  一个月后,法庭重新开始审理此案。这天早晨上午八时,法院内外聚集了许多闻讯赶来的民众。原告亲属上午七时就在法院大门内守候。法院内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武警和法警,这一切都暗示着这起案件非同寻常。
  参加旁听的有三十多人,旁听者旗帜鲜明地分成两派,分坐左右两边,左边是姚兰和披头的支持者,而右边是被害家属、亲友,期间也有几个当地报社记者。
  八点半审判长进入法庭,宣布庭审正式开始。八点三十五王谦被带进法庭,姚兰第二次在法庭上见到王谦,她发现王谦有了很大不同,与她在看守所隔着玻璃窗看差别很大。此时的王谦更憔悴,消瘦,目光中充满忧郁,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八点五十分检察官开始宣读起诉书,起诉书表明在一九某某年八月七日凌晨4时,被告人为了阻止煤矿救援因井下透水而被困的矿工,手持利斧先破坏了煤矿与外界的通讯电缆,然后到煤矿车库破坏车辆,在被告人正在实施其破坏行为时,煤矿保安发现了他,于是立刻上前阻止其破坏活动。在阻止被告其行为时,被告手持利斧砍伤两人,砍死一人。被告的行为在主观上有实施犯罪的动机,客观上造成一死两伤的后果,实属手段残忍,穷凶极恶……。检察官起诉书的宣读用了五分钟。
  接下来许律师宣读答辩状。许律师在答辩中阐述了新的观点,主要针对犯罪动机而言,其中一个重要的改变是关于王谦有关杀人之前的事件发生经过。在这一点上,辩方完全否认了控方关于王谦因阻止救人而破坏煤矿设施杀人的情节,在许律师的阐述中重点谈到煤矿主要承包人张敬文曾经被判刑入监的事实,认为控方表述的王谦杀人在动机上有不合理成分,需要法庭认真考虑该方面的问题,同时,许律师又提出一个关于王谦杀人的新的动机说,既王谦是因受迫而杀人,是在被张敬文的保安追逐之下情急杀人,从这方面讲王谦不是故意杀人,而是过失杀人,属防卫过当。
  关于这一情节的变故审判长要求辩方的证人到庭质询。随即刘新亮被带到法庭上对辩方的陈述做了证明。
  此时突然法庭上起了喧哗,受害人家属在法庭上大闹起来,对刘新亮大肆谩骂。审判长于是立即宣布将其带离法庭,但家属拒不离开,但最后依然被法警拖了出去。
  在庭审过程中,披头一直保持镇定平和的神态,无论在控方指控他不曾做过的事情,还是辩方澄清事实,或者刘新亮为他做证时都是如此。但有那么一阵看着刘新亮,对自己的朋友终于出来为他证明清白让他感到欣慰,眼角曾一度涌出泪水,但他强忍住不让泪落下来。
  关于辩方提出的新的情节,控方立即予以反驳。其主要观点很明确,辩方的证人本身就是本次案件的参与者,其供词作为辩方的证据不具有说服力。另外,辩方所声称的煤矿承包人张敬文曾经被判刑入监的事实与此次案件并没有直接关联,不能做为被告人解脱罪名的依据。而本案的最直接证据——四名保安的证词,以及被告人的供述都说明被告人的确实施了其暴力行为,而该行为直接导致了一名被害人的死亡和两名被害人受伤,针对这点最明显不过的事实,辩方是无法推翻的。就犯罪动机而言,被告人毫无疑问是首先实施了对煤矿设施的破坏行为,这一点从被告人供述和证人证言,以及在现场勘察的情况看都得到证明,毫无疑问,被告人的确实施了这种惨无人道的暴力,并导致了严重的后果,其罪行是不可饶恕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不容置疑。
  控方的陈述非常有条理,论据清楚。法庭上的每个人都能从控方自信的表情以及辩方窘迫的神态上分辨出重力的天平在倒向哪一边。
  姚兰是做检察官出身的,她不可能没意识到目前法庭的形势。她浑身冷汗直冒,她没有想到在二审准备如此充分,动用了那么多关系的情况下,依然没有能阻止控方在关键问题上的让步,可以说一步也没有退让。这让姚兰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王谦!王谦!”姚兰眼前模糊,她一遍遍叫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心如刀绞。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身体摇摇欲坠。
  在庭审快结束的时候,审判长问披头:“被告人,你还有什么话要陈述吗?”
  披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平淡的语气说:“关于我所做的事情,我不想做过多的辩解。我知道,我那一刻的行为的确让一个生命离开了这个世界。就这一点来说,我的确不可原谅,在这里我向被害者家属表示深深的歉意。我对不起你们!我的过失让你们失去了一个亲人。尽管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尽管我自认为骨子里还有那么一点做人的良心,但犯罪事实是不容我否定,我犯了罪就理该受罚。这段时间,我在看守所里常常问自己,常常看自己的手,看自己这双曾经扼杀过一个生命的手,我就感觉自己是多么可憎。生命,这个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的东西,而在当我意识到快要离我远去的时候才突然感觉到它的可贵。小时候,我见人杀狗杀猫,那种感觉很好,感觉是一种乐趣。每当血从动物脖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我就热血沸腾,好像打了针兴奋剂一样。那时候,我还没有接受正统的道德教育,还不知道人的暴力原来就是与生俱来的,还不知道我骨子里嗜血的天性原来是自打我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所以,当一只从窝掏出来的小麻雀在我手里被捏死,一条小鱼被我从水池里捞出来放在太阳下暴晒的时候。我并没有从大人的眼光中看到责难,而是麻木甚至赞许,现在想来我的父母当时对我放纵是多么可怕,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我在剥夺某个生命,而这个生命或许正是激情澎湃地享受自然赋予它的自由呢。所以,生命、自由,享受主宰自己肉体和精神的快乐都是任何力量不可剥夺的,无论它多么渺小,多么不具有合理合法的存在价值,但在永恒的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的。就像简爱所说的那样:我此刻不是通过习俗、惯例、甚至肉体的角度和你说话,而是我的心灵在和你的心灵说话,就好像我们都死去,穿过坟墓站在上帝的面前,那时侯我们是平等的,我们绝对是平等的——”
  “对!我们绝对是平等的——”法庭上突然响一个声音,那声音包含泪水、痛苦、绝望和疯狂,从一个柔弱、疲病交加、凄惨绝望的女子喉咙里发出来,她那眼睛里所含的已经不是泪水,而是血水了。
  “我们是平等的,我们永远是平等的。”女子再说了一句,然后向前一扑,昏倒在地。
  
  姚军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进房间看自己的妹妹。他每天都要陪姚兰一会,和姚兰说说话。很多时候,他都在姚兰房间里唠叨个不停,就像一个老太婆一样。而姚兰则总是用甜美的笑容迎接自己的哥哥。似乎生活中最亮丽的事情就是看到哥哥回家。每当姚军快要下班的时候,姚兰就在自己房间里唠叨个不停,对桌子上的小闹钟说话,好像它是有生命的一样。
  “姚兰,你今天好一些没有?”姚军每天进家门见姚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自己的妹妹这句话。
  “我很好!今天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今天平淡得很,单位领导老找我麻烦,妈的,我都快烦死了,真想回来陪你说话。”姚军说。
  之后姚兰就和姚军开始海阔天空什么都聊,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到最后,姚军要离开的时候,姚兰最会轻轻地问一句今天几号了。
  当姚军回答了后。姚兰会哦一声,然后说还有某某天。姚军一直不明白妹妹为何这样问,也不明白妹妹为何这样说。自从妹妹被人从外地送回来的时候,从来没人告诉他姚兰是怎么得病的,到底受了什么刺激。送她来的人只是说姚兰受了风寒,在家休息休息就好了。甚至单位来看她的人也这么说。总之,没人告诉他,姚兰的家人其他人也都不知道。他曾问过姚兰到底发生了什么,姚兰总是笑笑,然后调皮地摇摇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生活不规律太疲劳而已。
  在姚兰回家休息的十几天里,姚兰从来不出家门,也不与外界联系,她变得与世隔绝,在她手边总是放莎士比亚全集,她一个人的时候就朗诵莎士比亚的作品,她经常背诵哈姆雷特的一段独白:
  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嗯,阻碍就在这儿: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那不能不使我们踌躇顾虑。人们甘心久困于患难之中,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压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轻蔑的爱情的惨痛、法律的迂延、官吏的横暴和费尽辛勤所换来的小人的鄙视。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压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为惧怕不可知的死后,惧怕那从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是它迷惑了我们的意志,使我们宁愿忍受目前的折磨,不敢向我们所不知道的痛苦飞去?这样,重重的顾虑使我们全变成了懦夫,决心的赤热的光彩,被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伟大的事业在这一种考虑之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行动的意义。
  
  姚军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妹妹在计算日子,好像她在等待什么时刻的到来。姚军不只一次地问姚兰到底在算什么?到底在等待什么到来。姚兰总是对他微微一笑,那种妩媚和天真的混合姚军真是从来没见过。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姚兰的脸上表现出的狂热和兴奋越来越明显,姚军越来越从妹妹的目光中发现那种空灵虚幻、无欲无心的神态,他把这种情况告诉了父母,于是姚兰被带到医院里检查了一遍。在医院里,姚兰表现的非常正常,丝毫没有在家里那种样子。但回到家后,姚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时,她就又重新恢复到原先的状态,好像思绪、灵魂都出壳一样,好像肉体已经不能裹住她的思维,而她的眼神的焦距似乎总是在无穷远处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姚军有一天回家发现妹妹跪坐在床上,一个人呆呆的。当姚军进去后,姚兰也不说话,姚军上前摸摸妹妹的额头,发现冰凉凉。在姚军呼唤了姚兰几次后,姚兰才回过神来。她对姚军笑了笑,那笑容在姚军看来包含苦涩,甚至是绝望。
  “你怎么了?姚兰!出什么事了?”
  姚兰没回答,她低头沉思了很久,然后轻轻问:“今天是二十一号吗?”
  “是啊!”姚军回答说。
  “哦!那就快到了。”姚兰喃喃地说了一句。
  “什么快到了?你到底说什么?”
  “哥,你去忙吧,今天你不用陪我了。我想单独清静一会。”姚兰对姚军说。
  “那好吧!我去看看饭做的怎么样了。”说完姚军退出了房间。
  姚兰等哥哥出去后,她又重新拿起莎士比亚全集,开始朗诵那段句子。她低声一遍遍朗诵着,似乎一点不觉得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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