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温总理一起干地质”——听老地质队员陈延京讲一段过去的事情
说到难忘的事,陈延京举了两个例子。他说,在大雪山中跑路线,最危险的是过河。早上,从营地出发,雪还未融化,大伙过去了;下午返回时,太阳照射厉害,上面的雪化成冰水,汇成溪流,再汇成大河,夹杂着泥石滔滔而下,灌满山谷,有时躲都来不及。我们邻组有一个陕西的同志,在过河时牦牛被急流中的大石头砸倒,人被洪水卷走,连人影都没找到。有一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们也遇到了这种情况。早晨踩着石头过去的河谷,回来时灌满了积雪化成的洪水,并眼见着水位猛涨。当时,大家都傻了眼,如果不尽快渡过去,在天黑前赶回驻地,结果肯定是在雪地里过夜,饥寒交迫,后果将不堪设想。还是温家宝想出了点子:把绳子拴到两岸的树上,攀着绳子过河。他让大家原地等候,先在自己腰里扎了根绳子牵在战友手中,以防不测。手里再拿着一捆绳子,趟着齐腰深冰冷的河水,一步步挪到对岸,拴好绳子,拽了拽,再攀着绳子返回。一直等到其他队友和仪器都安全的过去了,他才又攀上绳,最后一个往对岸赶。谁知,快到岸边时,大水突涨,“啪”地一声,绳子从河中间被冲断,一下子把温家宝冲走,幸亏他腰间还系着绳子,大家慌忙把他从水中拉上来。
在沙漠里工作,最怕遇到大风。沙漠里的大风,飞砂走石,遮天蔽日,能把人活活埋掉。一次在内蒙,就遇到这样的天气。那也是一个下午,刚刚到了一条新的线路上,大家开始分头行动。突然大风打着呼哨,吹动着满天的风沙,像一堵墙从远处压来。温家宝见状,忙用地质锤敲击着铝壶,把小组的人员招呼到一起,围蹲在骆驼旁,进行躲避。风沙过后,看大伙土眉土眼的样子,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好笑。但风一停,大家又抓紧去跑。一天的任务跑不完,明天会被动。当天回不来,在沙漠里过夜危险更大。因为连个参照物都没有,四周漆黑,有罗盘也白搭。这个时候,早回到营地的队员往往会抓紧点起篝火,指引伙伴们归来。就这样,还是有人被困其中,有的渴死,有的晒死。我兄弟分队的一个战友,就死在了沙漠,身上的血泡被晒的有拳头大……
说到因公殉职的时候,陈延京还讲了这样一件事,他说队上一个叫王春德的人在野外牺牲了,留下妻子和四个孩子,孤苦伶仃。温家宝夫妇把自己的新鸭绒被送给了他们母子,却把王的旧被褥留下,拆洗后自用……
说过了艰苦,陈延京也讲了一些带有甜味的故事。他说,当时在野外,面食很少,新鲜蔬菜更少,条件好时可以吃到罐头。隔一段时间,队上就派车来送给养,但地方不好确定。我经常独自出山来迎接车辆,通常要跑好多地方才打听到。这个时候,张蓓莉常烙些大饼,再弄些别的吃食,让来车捎给温家宝。每次温家宝都是把大饼等分给大伙吃。在沙漠里,偶尔也会送几只哈密瓜来,由于昼夜温差大,大家便常常“围着火炉吃西瓜”。每逢中秋节、国庆节,队上往往会格外的弄点好东西,如花生米,有时还有点酒,大家便围坐一起,摆上酒、菜和饭,先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再背上几段毛主席语录,随后就是边吃边唱了。唱的最多的是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多数是大家一块唱。有时高兴了,就用上级配备的用来照地质地貌的相机照相,在雪山骑上牦牛照,在沙漠骑上骆驼照,在草原与牧民照……这是当时一种难得的娱乐。再一种娱乐就是打篮球,每次出野外,小组都带着篮球,平时自己拍打两下,碰上山民就找山民打,走到草原便同牧民打,真是‘打过祁连山,打遍大草原’。温家宝特别喜欢打篮球。有一年在青海桃来牧场跑路线时,正好遇上当地牧民搞运动会,我们便报名参加了篮球赛,同好几支藏民球队打。结果,我们获了个亚军,奖品是一只篮球。
陈延京还讲到第一次学骑牦牛的经历,先把牦牛的两条后腿绑住,骑上后,再让人松开绑,它拼命的跳,想把人摔下来,我狠狠地抓紧他的毛,一会儿就老实了。
说到和温家宝总理的交情上,陈延京满脸幸福。他说,在酒泉基地,我和温家宝住在一个大院里,没事的时候经常互相串门,拉拉家常。记得有一次聊天时,温家宝说起山东人很像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常猎户,憨厚、质朴,让人觉得很可以信任。那时,他们家和其他地质队员的家没有什么区别,两间相邻的单身宿舍,中间开个门,一间放张床,放个桌子、几个凳子就是一个家。唯一不同的,当时他们两口子都是大学生,也是队上少有的双职工,工资比别人高一些,因此有几件像样的物件,比如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等。张蓓莉是兰州大学地质地理系毕业的,在队上做岩矿鉴定工作,不用出野外,家里的许多事情都是她一手操持。她是个热心肠,做事也很直爽,也很利索,风风火火的,同事们都爱称她“一阵风”,谁家有事需要她帮忙,说一声她一口就答应,不说,她知道了也会尽力去做。有一年夏天,我家属带着孩子从山东过去探亲,当时我正在外边,是张蓓莉把她娘俩接到家中,并包了水饺招待她们。为消除她们的寂寞,又带到酒泉公园等地游玩,还照了相,直到我回来。随后还把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等生活用品送过来,让我们使用。家属每次回山东,他夫妇都会买些衣服之类的东西,让捎给老人和孩子。1972年春节前,我家属去酒泉探亲,当时张蓓莉已先行,温家宝因整理手头的资料,临到年根才准备启程。临行前我们与温家宝一起包水饺,他擀面皮的技术很好。吃了饭后,我用自行车送他去了火车站。1974年的除夕夜,就是我们两家一起度过的,他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加上我的女儿一共七口,在一起包饺子、放鞭炮,过大年,其乐融融。每逢佳节倍思亲,那个时候,那个年月,在酒泉那个地方过年,真是别有一番滋味。记得当时烧煤球,下饺子需要急火,煤不好烧,温家宝就拿来蒲扇,半蹲在火炉前甩开膀子猛扇,那个场景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
1979年,陈延京调回山东。接到通知那天,他正在野外跑路线,与小组的队友们简单的吃了一顿离别饭就匆匆踏上归程。这时的温家宝已经担任了大队的政治处负责人,留守基地。回到酒泉,温家宝夫妇便帮忙收拾行李。临行前夜,温家宝张罗了一桌饭菜,请陈延京过去吃了一顿。“有当时很难弄到的花生米,还有点酒……”多少年了,陈延京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眼里总充满醉意。第二天中午,温家宝用自己那辆凤凰牌自行车,把陈延京带到了火车站。就这样,陈延京背着重重的行囊,背着张蓓莉给他烙的几张大饼和送给孩子们的几件新衣,带着十年队友的嘱托,与温家宝告别。陈延京说,他那辆自行车我在队上骑过多次,曾是我带他去医院看鼻炎的“专车”……平时,爱谁骑谁骑。
陈延京回到济南以后,与温家宝一家仍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从酒泉到兰州,从兰州到北京,温家宝的每一次调动,都会给他来信,因此才出现了本文开头“捎花生米”的事。对于陈延京的信,温家宝大部分都亲自回信,实在忙不过来,就请张蓓莉代劳,顺便寄一些生活照来。在陈延京的影集里,我分别看见了温总理一家到北京后的黑白和彩色照片,后面写着日期和留作纪念的话。
1986年,陈延京出差路过北京,顺便到温家宝家探望,礼物是家乡产的几斤花生米。那时温家宝已经担任中央办公厅主任。尽管他很忙,还是赶回家与陈延京聊天、吃饭,并执意留他在家多住几天,在北京好好玩玩。饭后,闲聊时,听张蓓莉说,来到北京好几年了,他从不让儿子透露自己父亲是温家宝,儿子想买双好的运动鞋,他也不批准。是西北艰苦的工作养成了他朴素的生活作风啊!
后来有一次,温家宝听张蓓莉说,陈延京的爱人身体有病,就打电话给陈延京,说让他带爱人来北京看看,并说“我们都是老朋友,没有什么麻烦的……”
2003年3月,温家宝当选国务院总理。在中外记者招待会上,再次提起了自己的地质生涯,这让无数个干地质的人感动,其中就有远在济南的陈延京,他忙去邮局给温家宝的夫人张蓓莉发了一份贺电:我们全家衷心祝贺温家宝当选国务院总理。落款是:老战友陈延京。
陈延京说,我永远记得温家宝总理出访美国时讲过的话,“我选择地质专业,更多的是受我父亲的影响,他是一个地理老师。这个专业给我一个莫大的好处,就是我几乎走遍了中国的山山水水,接触了我们广大的人民……”我因为干地质而结识了温家宝这样的战友,从事地质工作,是我的骄傲;温家宝任总理,我深感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