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贾木许的旅程
--我们如何逃离自身的监狱
吉姆趣的导演，他对音乐，的导演，他对音乐，旅行的迷恋，使得他的电影如同生命中一段行云流水的旅程，事实上，他的电影也的确如此，他的电影人物总会因为一件偶然的事件而展开一段没有终点的旅程，而这个促使他们展开旅程的事件，看似偶然，其实必然，吉姆.贾木许的电影人物是一伙注定要踏上旅程的家伙，或许为了逃脱某种樊笼，或许为了找寻与追忆。
在较早的《不法之徒》里，还能看出贾木许对于摇滚文化的热衷，而对于美国早期“越狱电影”的有意模仿，包括刻意使用黑白摄影画面，独具风格的演员表演与对话……所出现的这一切都是贾木许式的，有着贾木许式的幽默与意味深长，他在电影形式上的努力和音乐上的趣味在早期的这部电影里大致已经确定，后来的《神秘列车》，以及2005年的《破碎之花》反映的只是他心境的变化，大体按照一个沉郁和冥想的方向行走，其实，在早的贾木许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把人物自身看一座牢笼，“越狱”不仅仅意味着在一座有形实体的监狱中逃离，更重要的是：他们如何从无形的樊笼中逃脱？在基督教的信仰背景下，“原罪”是不是能解释他们之所以感到不自由，忧郁，烦躁，自暴自弃的原因呢？他们自身要不要对此负责？这个自身的牢笼是如何形成的？他们与别人之间的关系呢？这一连串的问题足以生发出贾木许电影人物行为的内在动因，也成为贾木许电影的一贯思路。
我想，贾木许本人大概是反对上述的这种阐释的，他在《不法之徒》的记者招待会中就显示了这一点，他甚至连故事内容都不想多谈，一部电影拍好了，再由创作者去谈论它，是可笑而愚蠢的事情，这也会伤害电影本身所具有多义，暧昧与感性的魅力。我猜想贾木许不谈电影内容以及背后的隐含意义，大概是想让他的电影更暧昧，意义的指向更为模糊，这就意味着会引起观众更为丰富的观影感受与思考，所以，如果出现了阐释，亦可以被看作是写作者自己的阐释。
《不法之徒》
主演：汤姆.维兹 约翰.卢瑞 罗伯特.贝尼尼
1975年
故事中，扎克和杰克是一对底层社会的小混混，杰克是一个潦倒的皮条客，连他带的***都跟他一样颓废，扎克是一个失业DJ，被歇斯底里的女友赶出家门，这时，有两个骗子分别找到杰克和扎克，告诉他们将要有一件全是便宜占的“大好事”要交给他们，结果杰克在旅馆房间里劝说一个躺在床上的女人“跟他”时，被踢门闯进来的警察抓获，而杰克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女人”根本没有成年；扎克开着一辆藏着毒品的车子也被抓获，两个人被关进了一间牢房，随后又关进来一个据说是牌桌上出老千并误伤人命的意大利人，这个意大利小个子把所有听来英语新单词都记在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这样他就可以边查他的“英语书”边跟人对话了。
而后，意大利人鲍勃发现了一条可以越狱的秘密路线，三人顺利地逃出监狱，在一条大河上漂流几天后，他们衣衫褴褛，又累又饿，小船也坏了，只好在丛林里继续行走，终于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鲍勃遇到了一个女意大利人移民，并留在了她的房子里，杰克和扎克分道扬镳。
这个故事的人物结构竟然使我想到了贝戈特的《等待戈多》，杰克和扎克就好像剧中的弗拉基米尔和埃斯特拉贡，而意大利人鲍勃是谁呢？是戈多？是伯卓？当然不好这样生硬地论断，我只是看到了一种有趣的联系，杰克和扎克就是日常生活中那些看起来毫无希望的人，被一个偶发事件逼到了一个有待选择的十字路口，而似乎是从天而降的鲍勃，不但帮助他们逃脱了监狱，而且让他们看到一种希望和契机，当然这个希望和契机也是很模糊的，逃狱后三人来到湖边的那场，后面有警犬追着，鲍勃不会游泳，杰克和扎克就弃他而去，面对快要追来的警察，鲍勃面露恐惧，口中念念有词，此时的场面，似乎有种宗教性的拷问与悲悯在里面，其实具体是什么说不清，但是后来扎克意外地返回，并最终救走了鲍勃，这时贾木许给了他的人物一个自我拯救也拯救他人的机会，他让鲍勃来帮助他们，而鲍勃自身也需要帮助，这里面有一个意味深长的关系，令人思考。
在湖畔小屋中休息那场，屋内陈设确实暗示着他们并没有逃脱无形的牢笼，因为这个房间居然和监狱里面的一样，那么我们哪一个人是没有罪的呢？我们面对我们的罪又该如何自我拯救？如何从罪的监狱中逃脱？如果抛开这些形而上的问题，面对贾木许的电影，你会感到被它深深吸引，可见的是影像与音乐相互融合的节奏感，黑白画面的越狱故事中，演员的表演与对话统一在一种散漫的幽默氛围中，而不可见的，就是故事背后隐含的意义，那不仅仅是关于如何从一个监狱里逃脱的。
《神秘列车》
主演：汤姆.诺南 斯蒂夫.巴斯米 尼可莱塔.布拉斯基
1988年
一对日本青年恋人来到孟菲斯的一家旅馆中过夜，半夜里，正在***的他们听到了一声枪响，与此同时，一个偶然来此的意大利妇人和一个将要从小镇上逃离的美国女人也住在这里，他们就住在那对恋人的楼下，而那一声枪响，正是美国女人的前男友强尼开的，他因为失恋发酒疯开枪打了一个杂货店老板，然后和两个朋友一道也躲在这家旅馆里，半夜里，枪不慎走火了，打中了朋友查理的膝盖，楼上那些人听到的就是这声枪响，第二天清晨，所有这些人分批离去。
这个故事大致内容听起来有点乱，其实它是分三段叙述的，那对日本小恋人一段，意大利女人一段，强尼一段，这是贾木许的一部彩色电影，既然是彩色的，他就不能放过色彩本身的表现力，在《神秘列车》里，人物衣服的颜色，行李箱，建筑，乃至那辆“神秘的”银灰色的列车，都有一种有趣的联系，你会看到，相同的一种色彩数度出现在三段叙事的不同人，不同物的身上，这种有节奏的重复，使观众不由得注意那些人，物，色彩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背后的含义等等，所谓“神秘”一词并不是凭空来的，它总要落实到如何表达上，贾木许的过人之处在于，他可以尽一切形式手段来营造他想要的氛围，在这种观念指导下，连一首猫王的歌都能成为重要的表达元素。
在强尼的故事中，逃离的主题又一次出现，其实在三段叙事中，漂流和逃离仍然是一对形与影的关系，只不过在强尼的故事中，这个主题明朗化了，强尼与三个朋友仍然是被偶发事件逼迫到不得不做出反应的地步，他们先前仿佛处在一种麻木了的状态里，只有在外在的刺激中，才能充新展开一段旅程。
◇
《破碎之花》
主演：比尔.默里 莎朗.斯通 朱莉.德培 杰西卡.兰格
2005年
一个沉默寡言的单身主义者唐，某天收到了一封粉红色的信，发信者声称是他一个从前的女友，并告诉他他有一个私生子，但是近来失踪了，很可能就是出发去寻找他的。看了这封信后唐一时心绪不能平静，在朋友的帮助下，他出发去探访最可能与他有过孩子的女友们，一个个的女友现在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面对贸然探访的唐，女友们表现出了迥异的态度，而唐却在找寻中一无所获。
与前两部片子相比，《破碎之花》显得有些感伤与怀旧，仿佛是到了中年之后的贾木许面对自己的生命历程的思考同追忆，年轻时的幽默，机智，些许激愤与极端都在这部电影中化为沉郁，苍茫，回忆，和反思，单身主义者唐，似乎对应着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唐璜，只是这个唐的郁郁寡欢，和好色而骄傲的唐璜形成一对黑色幽默式的对比，在收到那封粉红色的信之前，他的最后一个女友刚刚弃它而去，而邻居朋友的一家大小其乐融融，又无形中更衬托了唐的晚景凄凉，于是，那封信又成了人物出行的契机。
如果说，早期的贾木许向着未来而逃离过去的话，这次他却背向着现在而面向过去出行，在出行中，过去的时光犹如破碎的花朵，一点点在记忆中飘浮出来，而摆脱不了的现状一方面促使他回望过去，另一方面也给他无情的打击，女友们的青春不再，温存与情感不再，现状和回忆的疏离，一种喟叹的心绪油然升起，这也许就是贾木许这次获得了更多观众，尤其是中年观众认同的原因，但是这里面仍有问题悬而未决，唐后悔他的“唐璜式”的青春了吗？他后悔他的独身主义了吗？他该不该重新融入周围的主流社会也拥有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呢？这些问题，影片并没有作明确的回答，但至少主人公唐看上去仍并没有多少认同邻居的生活，而那个莫须有的私生子，在影片最后的场景中，也证明了只是一个模糊的念想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