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6月12日凌晨,秭归县新滩镇发生一起大型滑坡,由于我们事先预测预报,秭归县政府组织险区居民紧急转移,避免了1371人的伤亡,10余艘客货轮及时避险,将灾害损失减少到了最低程度。这件事至今整整24年了,回忆当年预测预报新滩滑坡日子里的一幕一幕,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震惊全国的新滩滑坡 1985年6月12日凌晨3点45分至4点20分,一场震惊全省乃至全国的长江西陵峡新滩三千万方土石的大型滑坡,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发生了。滑坡土石将千年古镇——新滩镇1569间房屋全部摧毁入江,顿时,新滩镇变成了一片废墟;崩滑入江的土石约340万方,其中约260万方土石从西侧快速滑出,顺三游沟高速入江,激起54米高(相当于18层楼高)的涌浪,将长江对岸我们湖北省西陵峡岩崩调查工作处 (以下简称岩崩处)的两层楼浆砌块石仓库和发电机房冲得无影无踪,其下斜坡地段直径一尺左右粗的柑橘树林被一扫而光,仅剩下一片露出地面约20公分高的树桩;涌浪波及长江上、下游约40公里,下至26公里的三斗坪 (现三峡大坝坝址),上达15公里的秭归县城关;江水逆流13公里以上,浪沉险区长江上下游8公里水域内240匹马力以下的机动船13艘和木船64只,落江船员死亡8人。 在这山崩地裂、生死危急的日子里,我们日夜坚守在滑坡现场,白天冒着生命危险山上、山下一处一处地察看险情变化,晚上一个监测数据一个监测数据地分析……严密监测滑坡险情变化,捕捉滑坡的前兆信息,终于成功地预测预报了新滩大滑坡,使滑坡区内居住的457户1371人全部安全撤离,无一人伤亡;使正在长江上、下游险区航行的11艘客货轮及时避险,免于遇难,使那场不可抗拒的、毁灭性的自然灾害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 (当时初步估算,为国家减少直接经济损失8700万元),避免了一场重大伤亡事故的发生,被誉为 “我国滑坡预测预报史上的罕见奇迹”! 捕捉大滑坡的前兆 新滩滑坡那年,我刚三十出头,担任岩崩处工程技术科科长,具体负责长江西陵峡新滩岩崩滑坡区地质调查、防护研究、监测预报与现场管理工作。我出生在素称“鱼米之乡”的江汉平原——仙桃市,原来只是在电影、电视、画报上见过山;因工作需要,我在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就连吃的粮食和青菜都要开船到四公里以外香溪镇购买的新滩岩崩滑坡区,整整工作了八个春秋。8年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很苦、很累、也很危险;为精心观测危岩滑坡的变形,捕捉岩崩滑坡的前兆,我和同事们一道顶烈日、冒严寒,白天在滑坡体上用高精度T3经纬仪、N3水准仪监测新滩滑坡位移变化,晚上用PC-1500计算机细心计算每一个观测数据,一遍又一遍地推敲、分析位移变化曲线,一次又一次地琢磨研究滑坡险情变化……在布满裂缝、悬崖绝壁的链子崖危岩体危险区,在乱石翻滚、荆棘丛生的新滩斜坡上,留下了青春的足迹,当地老乡称我们是“滑坡侦察兵”。 1985年5月9日:我们岩崩处根据新滩斜坡大地形变监测资料和宏观变形迹象追踪地质调查结果综合分析,向省政府、省科委、长江航运管理局、宜昌地区行署等上级领导机关发出滑坡险情预报:“新滩姜家坡至广家崖地段,方量一千三百万立方米斜坡体呈整体滑移迹象。”湖北省委、省政府办公厅接到滑坡险情预报高度重视,省委书记关广富批示:“与田英(时任副省长)同志商妥,下死命令,迅速组织安全转移,确保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6月9日:我们在新滩斜坡上实地踏勘时发现,新增裂缝密布,并呈增宽、加长和扩展态势;滑坡洼地积水;主动滑移区姜家坡前缘坡脚出现剪裂、潮湿现象;运煤的乡村公路两处错断并向长江方向推移,路面多处隆起;前缘陡坎小崩塌不断,规模渐大;坡体大幅度下沉,大块石翻滚。种种迹象表明,大滑坡的前兆日趋明显。我们及时向宜昌地区行署、秭归县抢险救灾现场指挥部通报险情变化,督促迅速搬迁;同时加强滑坡的监测和宏观地质巡查,向上级领导机关报告滑坡异常情况。 6月20日凌晨4点15分:在姜家坡望人角一带,发生了约七十万方土石的局部崩滑,滑动前5分钟出现喷沙冒水三丈余高,把杨其忠老汉的房屋向下推移60多米远,滑舌前部抵达长江边约150米,冲毁柑橘林一片。这是大滑坡即将发生的前兆。 6月10日下午4点钟、11日下午3点钟:由我和骆培云(时任岩崩处党总支书记、副主任,现任省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起草的一份又一份加急电报发往上级领导机关。省政府下了死命令:新滩镇滑坡险区内的所有居民立即撤出,确保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6月11日凌晨4点半钟:也就是新滩滑坡发生的前一天,大地在微微的抖动,异样的响声不断,局部崩滑不断发生;土石体运动速度急剧加快,大滑坡的前兆来临,沉闷、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新滩镇。像战士临战一样,我的心里怦怦直跳,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预感到了大滑坡就要来临。 6月11日凌晨5点钟:我和骆培云爬到630米高程的姜家坡险区踏勘,只见滑体后缘崖壁一夜间下落近两米,留下的一道潮湿痕迹,就像一条两百多米长的大蟒蛇,从东向西延伸,令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梯田挡土石垒墙又有多处新倒塌;宁静中还听到块石的撞击声、摩擦声响;滑体前缘不断传来崩坍滚石的响声。而此时竟还有十几个农民背着背筐向滑坡险区跑来,有的挥刀砍树,有的抢挖土豆……但是,为了及时掌握滑坡险情变化的第一手资料,给上级领导正确决策提供科学依据,我冒险来到滑坡上一边用脚步丈量新裂缝的长度,俯身数着脚下不足百米长的公路段出现的14条新裂缝,一边用身高丈量着滑坡体西侧的下沉变化量。 山,在裂口,地,在下沉……险情在进一步恶化;原定滑坡危险区戒严,但由于种种原因,新滩镇一千多人还有很大一部分家产没有搬出。能否再组织群众进入新滩镇险区抢搬一天呢?我思想激烈地斗争着,反复盘算着得失,这个风险该不该冒?若组织强搬,一旦滑坡发生,则危及到新滩镇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生命安全。这个责任负得起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若能赢得一天的时间而不去争取,让群众的财产遭受损失,也是对人民的失职啊!此刻,我仿佛觉得山下新滩镇上千名群众的眼睛都盯着咱俩,是期待,是信任,是考验,是我从未遇到过的严峻考验,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我暗暗叮嘱自己,此时此刻不仅需要镇定、机灵、胆略,最要紧的还是要有科学求实的态度和对人民生命财产高度负责的精神。于是咱俩反复核查新滩斜坡工程地质图后,又返回滑坡险区踏勘,细致观测裂缝变化;针对观测数据及地表变形情况,结合外地山崩滑坡的前兆进行类比、反复分析判断……对11日继续强搬一天有了较大的把握。顿时,由我拿起无线电报话机向山下秭归县救灾指挥部喊话: 第一,今天抓紧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组织抢搬一天,只抢运生活物资,不抢运笨重家产; 第二,年老体弱者不得进入滑坡危险区抢运东西,以防意外事故发生; 第三,山上山下加强险情变化监视和通讯联络,及时报警,随时准备撤离; 第四,下午5点滑坡险区提前戒严后,要严密封锁各个要道,人员只出不进。 秭归县救灾指挥部当即采纳了我们的建议,立即组织了一批武警战士、民兵、男壮劳力,车水马龙地涌入了新滩镇,争分夺秒地又抢运了一天群众的家产。新滩大滑坡在意料中发生 6月12日凌晨3点半钟:天正下着毛毛细雨,四周漆黑一团。新滩镇滑坡危险区不断传来崩塌垮石的响声,强烈的责任心使我预感到险情异常紧急,刻不容缓。我们当即决定分兵三路行动: 第一路,上山察看滑坡险情的具体情况; 第二路,赶快通知西峡壹号船驳立即转移到安全地段; 第三路,用火警加急电话紧急通知新滩镇上游沿江附近居民向高处迅速转移(因滑坡土石入江会产生涌浪危及沿江附近集镇居民生命安全),并向上级报告滑坡险情的消息和发展势态。 6月12日凌晨3点45分:新滩镇开始剧烈地摇动,撕裂……不一会儿,一声闷雷般的巨响,惊天动地新滩大滑坡终于暴发了!一刹那,黑暗中只见一条白虹从长江北岸姜家坡向江心直冲而下,江中堵起一道黑坎,江面上腾起一团白雾,惊涛拍岸;崩裂的石块狂飞乱舞,如万马奔腾飞泻入江,激起涌浪数十丈高;顷刻间,滑坡土石以排山倒海之势,巨龙翻滚之状,扑向新滩镇,房屋鳞次栉比的古镇新滩,被上百万方乱石挤压着跌入长江化为乌有。 6月13日早上6点半钟:当我们得知新滩镇滑坡区内居民在滑坡前夕安全撤离,无一人伤亡,长江航道上行驶的十一艘客货轮免于遇难时,尤其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了长江西陵峡新滩发生较大规模滑坡及其成功预报,避免了一场不可抗拒的自然地质灾害的报道时,心里感到的是喜悦,是幸福,感到我们的工作是这样平凡而伟大。至今我们还清楚地记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那位男中音广播员的广播词 (内容是12日晚上十点钟新华社记者电话采访我口述的)“6月12日凌晨3时50分,长江西陵峡新滩北岸发生一次较大规模滑坡。长江北岸广家崖至姜家坡一带,大约三百万立方米的山岩滑动,约有一百万立方米滚入长江,侵占了大约八十米的航道。有四百五十多户人家的新滩古镇被全部冲毁。对岸一座仓库被巨大的涌浪破坏。附近有一些船只被冲沉或冲走,船上人员有八人死亡或失踪。由于湖北省西陵峡岩崩调查处事先对这次滑坡有准确的预报,地方党组织和人民政府及时组织群众转移,新滩镇一千三百多居民,大部分财产安全转移”。6月14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湖北日报》、《北京晚报》、《中国地质报》等十多种报纸,都在显著位置报道了新滩滑坡预报成功的消息。其中,《光明日报》、《文汇报》头版以通栏标题转载了中央领导同志对这次新滩滑坡预报成功的称赞:“奇迹,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世界奇迹!” 新滩滑坡的预报成功,是我们在湖北省委、省政府及省科委的直接领导、果断决策下,有关科研单位大力支持,秭归县政府紧密配合、协同作战的结果,是集体智慧的结晶。